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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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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昙蒲的疫病怎么发生的。

骆煜安闭眸回忆看过的记录。

昙蒲未被合并前,县里人多数靠山为生。

比如采药、放牧、打猎等。

但是山里有片乱葬岗,山林野物吃了里面的脏东西,猎杀后,卖到集市。

人的体质不比畜生,食了野味,发病又急又快。

朱雀大街沟道里的污物,为何引起昙蒲疫病?

这般有心的保护,偌大的皇宫,只萧岂桓病了。

倒似是专冲着他去的。

萧岂桓登基六年,虽没有特别大的建树,但维持住了三国稳定的局面。

悍羯散部稍有骚动,但宫里有位质子在,悍羯庭定不会袖手旁观。老悍羯王强弩之末,一旦驾崩,内部先乱。

骆祥闻和韩褚为盾,且月栎国自送来和亲公主,近几年都是安守本分。

萧岂桓膝下无子,虽与姜家不和,但大齐只这位皇帝,太皇太后没有除他的必要。

可是这时候谁会舍得让萧岂桓死?

骆煜安双手交握,骨节轻响。

******

半月后,时值端午。

萧岂桓基本痊愈,只是稍感虚弱。

朴崴引着萧岂桓先盥洗,后双手奉上线香。

萧岂桓着大裘冕,于神位前上香,跪拜。

太祝令丞宣读祝文。

萧岂桓被晒得有些眩晕,撑着精神,说:“祈求上苍庇佑我大齐,国泰民安,山河无恙。”

下面跪着层层叠叠的臣民,高呼:“吾皇万岁!”

萧岂桓手里空无一物,却攥得紧紧地,像刚登基时那样,紧握着高高在上的权利。

疫病得以控制,官沟疏通,朱雀大街修整过半。

郡邸狱里的难民病愈了大半,只剩些老弱,拖得病程长些。

路子悠几个学子也是运气好,郡邸狱这些天竟没染病气。

只等手谕一到,解了禁令放人。

这日,天朗气清。

展湦奉着圣旨,迈进了郡邸狱。

待骆煜安领头,跪倒了一院子,展湦便开口宣读了圣旨。

内容无非就是奖赏骆煜安防卫及时,中尉禁军有功等。

萧岂桓命御史台查郡司空的帐,高修元暂时收押。

病愈但倒了屋子的难民,有的被亲戚朋友接走的,没有住处的,被暂时安顿在了官府下的庇护所,靠着发放的廪饩【1】勉强度日。

禁军分批撤走,郡邸狱一下又变得空空荡荡。

骆煜安被征召入宫,留下阳离、南风等善后。

南风左右瞧了瞧,疑惑道:“今日怎么没看到那位。”

姜绰揽过他的肩头,说:“病了。你说也奇怪啊,这位赶着别人都好了才病,也是劳碌命。”

阳离朝姜绰胸口捶了一拳,说:“怎么着,你心疼啊。你这般维护华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姓姜。”

姜绰“唉”了一声,说:“不管我姓什么,我就佩服华家的人,远的不说,就说这二姑娘,折了一身傲骨,现在这不好好的嘛!”

南风来了精神,说:“听闻服用了照泽寺池中长出的莲珠,这莲珠是什么东西啊。”

姜绰摸着下巴,思付片刻,说:“说是神物,当年池中盛开金莲,但是这莲花最终只结出两颗莲子,一颗进献先帝,一颗说是要送给太皇太后的,但是老祖宗让他们留着供奉。”

“了尘方丈去宫中请旨,太皇太后就请他把莲珠送到郡邸狱了。”

******

宫中。

萧岂桓高坐明堂,身侧是隔着渺云纱端坐着的姜锦妩。

下首,只施学廉安排了座位,一众大臣着素袜跪坐蒲团。

贺立甫和六、七位大臣俯首于堂下,闷声说:“华家犯得是重罪,若余孽而出,泉下英魂恐难安息!还望陛下、太皇太后三思。”

施学廉见过华凌祁在郡邸狱如何不顾疫病、脏污,分发汤药,安抚难民的。

他的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来,拱手施礼道:“华凊顾通敌,查了这么多年,始终未找到确凿的罪证,他是死了还是逃了,不得而知。”

他说了两句连连喘息。

萧岂桓看得心惊,生怕他这口气上不来。

姜勐恰逢开口,说:“华家那些被流放堤州的,死的死,残的残,唯剩华家幼女得圣上隆恩苟活。镇北王守国门,大齐百姓安居,镇北王去了,一儿一女孝顺也跟着走了,剩下这么小的女儿,臣每思至此,寝食难安。”

“皇帝,郡邸狱的墙塌了。”姜锦妩缓缓开口,说:“镇北王想跟咱们说,该念着这点恩情,留华家一脉。”

渺云纱笼着姜锦妩,萧岂桓更加看不真切。

“既然郡邸狱不能待了,华家幼女便换地方吧。”萧岂桓说,“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愈发心疼小辈,那华......阿祁就到太皇太后跟前垂训,学些中都城里的规矩。”

骆煜安不动声色,绷直跪坐着,凝眸盯着前方。

******

自萧岂桓病了一场,千瑶隆恩盛宠。

萧莞着急了,但因为她的一时疏忽差点让萧岂桓丧命,自知罪孽深重,近日不敢再进宫,便让赵嬍衣在萧岂桓跟前吹耳边风。

“皇上,母后知道你心里想着敦敏,可皇后位一直这么悬而不定,让百姓们作何感想。”赵嬍衣说,“后宫妃嫔若有一位肚子争气,诞下一儿半女的,何至于举国上下操心这皇后之位。”

“桓儿,该放下了。”赵嬍衣长指丹蔻,抚在萧岂桓的肩膀,轻声说,“近来,你大病初愈,心情也不好,母后让荣安县主进宫来陪陪你。”

萧岂桓至今没有皇嗣,他知道,不关女人的事,是他自己。

郡邸狱里泡坏了根基,刚开始没事,与华凛阴成亲后,夫妻和谐。

华凛阴仙去,他便发觉了,几个心腹太医研究了这么多年,一无所获。

百姓们津津乐道,咱家的皇帝是个情之所钟的。

赵嬍衣走后,偌大的宫殿只剩萧岂桓胸腔内激烈地起伏声,他一把扫空了桌子,闷声嘶吼。

展湦连忙小心跪地俯首,高呼:“皇上保重龙体。”

萧岂桓一脚将他踢翻,额间青筋暴起,喊道:“保重,哈哈哈,保重......你告诉朕怎么保重!立后,好!朕就立后!”

******

释罪的圣旨送到了郡邸狱,是温茛知和哑奴接的。

华凌祁病着,浑浑噩噩地身处一片苍茫。

“呵。”华凌祁轻笑。

果然,一条金色咒文锁链顺着她的脚踝向上爬到手腕。

那些焦土上的枯木,竟长出些细嫩的枝叶。

燃着流火的朱雀拖着锁链,落在树上。

不见那少年。

“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华凌祁身后传来桀骜的语调,她回眸,是骆煜安。

骆煜安脱了一只手套,正盯着看,不想华凌祁回身,看到她这般......这般明艳,一时语塞。

这是第一次见华凌祁没带巾帕的样子,怎么形容呢。

眸子里揉碎的光,微微上挑的眼尾,看一眼,摄人心魄。小巧的鼻梁立挺,划下流畅的弧度,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纤细的脖颈延伸进衣领里,那蛊虫从耳后爬出,伏在一侧,更显得她雪耀玉脂。

“你为何出现在此?”华凌祁疑问道。

她身上的咒文锁金光流转,像条蛇盘着她。

“我若知道怎么回事还会来吗?”骆煜安指着咒文锁,说,“又是这玩意儿?”

咒文锁似是听懂了他的话,朝着华凌祁“看了看”,猛地冲到骆煜安身边,将他捆住。

骆煜安挣脱不开,便手掌聚力,想用流火,那咒文锁感应到后,又缩到华凌祁身上。

“它怕你。”华凌祁说。

“连你都怕我,何况这么个东西。”骆煜安说,“这是你的境?”

“为何不是你的?”华凌祁反问。

“我的执念是,害死我兄长的人,都要死。”骆煜安目露凶悍,又转而平静,说,“境算什么,我亲自来。”

他一瞬间动了杀心,拖着锁链的朱雀受他影响,一阵躁动,嘶鸣着朝华凌祁扑过来。

华凌祁警觉,顺势躲闪,翻滚在地,半跪撑着膝盖,心有余悸,对骆煜安说:“还不承认,这鸟认人吧。”

骆煜安也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了一下。

刚来时,看那大鸟温顺,谁知竟这般野性。

朱雀所到之处,燃起星星之火。

华凌祁没有趁手的武器,只这咒文锁,她也不知何用。

这时,华凌祁只觉得有道锥痛从心口处传来,低头一看,那咒文锁正往身体里钻。

她抓住咒文锁往外拉,它就越往里钻的紧。

在北地时,有个士兵休假时,吃酒宿在野外。第二天醒来,只觉耳中疼痛,后来找军医瞧。

原来是爬进一只多脚蜈蚣,越往外拽,便越往里爬。

军医当机立断,燃起火寸条,硬是给熏出来了。

华凌祁痛得额间冒汗。

那朱雀专攻击华凌祁,骆煜安去帮着对付,大鸟认怂,只在空中盘旋。

“侯,侯爷......”华凌祁说,“火。”

骆煜安也不隐瞒,手掌向上一反,一簇流火在掌心跳跃。

流火映着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他却说:“我凭什么救你。”

华凌祁痛得佝偻,说:“不,不然你自己出不去的。”

骆煜安满不在乎,说:“像你姐姐的那个境,我一把火烧了,自然破了。”

“骆二!你疯了!”华凌祁咬着嘴角,吃力地说。

骆煜安一副混账样子,痞气渐露,说:“对,你二爷玩得时候最喜欢疯。”

“你只在境里才记得全部事情吧?”窒息的感觉不断往上涌,华凌祁忍痛说。

此时的咒文锁已没入一半,犹如一把软剑插进华凌祁的心口。

“是又如何?”骆煜安说。

“可我记得全部,境里境外的,都,都记得。”华凌祁说,“你身负流火,中都城的人都不知晓吧。”

“这事威胁我?”骆煜安掌心流火燃得更盛,“你身上的蛊虫,你所谓的师父是鸿都客还是混世妖魔,还有你身边那俩人,背后是谁安排的?扯出来都是见不得人的,跟我谈条件,你拿什么谈?”

“我兄长没有通敌!”华凌祁说。

咒文锁全部没入体内,华凌祁再一次经历蛊虫入体时的疼痛。

华凌祁颤抖起来,明明不冷,全身却不住地哆嗦。

流光从心口处,犹如万条丝线,迅速延展四肢百骸,融进华凌祁的血骨里。

朱雀在头顶盘旋嘶鸣,当她恢复清明时,身上似是附着一层薄冰,还未靠近,已感寒冷。

她右手微转,咒文锁幻化出一把直刃长刀,刀柄缠在她手上,像是从体内长出来的。

她举刀朝骆煜安劈来,动作又快又狠。

骆煜安举起臂缚挡住,随即后退。

那咒文锁化出的竟比真刀一般锋利,带着劲风,立即又追随而来,骆煜安左闪右躲,趁机踹开华凌祁。

就是这样,骆煜安脸颊微疼,指尖一擦,竟划出血了。

这时,朱雀煽动翅膀又来攻击华凌祁。

华凌祁灵巧地躲闪,但朱雀身上的锁链扫到她手臂,灼伤一道殷红。

片刻间,莲珠于体内运转,华凌祁再看,受伤的地方修复完好。

华凌祁双手握刀,目光坚毅,对骆煜安说:“公子这般狂妄,小心玩火自焚。”

骆煜安舌尖抵了抵嘴角,笑了一声,说:“烧的都是些不识好歹的人,你若要试,骆公子满足你。”

骆煜安掌心的流火如箭矢般朝华凌祁砸来,她边挥刀打落,边往枯木后躲。

可是流火停了。

四面八方传来“咔咔”地声音,就像一群人围着你嚼着冰块。

华凌祁举头上看,黑压压不断涌来一群四脚爬行的东西,看着像人,但是面目全非。

这片境地,可能是境主人特别为之珍贵的存在,华凌祁这时才发现以这片焦土为点,方圆几百里,设置了一层结界,像蛋壳似的扣住了境。

那些“东西”进不来,只能试图啃咬结界。

骆煜安正蹙眉看着这群东西。

找到境主人之前,得先解决这个麻烦。

华凌祁也想到此,可是他们俩......说是凡人,又比凡人多些不寻常,说是仙?妖?魔?鬼?又不像。

就如现下,他们会了些术法,可要对付这些鬼魅,光靠蛮力,又不够。

上次阿姐的境怎么做来着?

华凌祁利索地往手掌心划下一道刀痕,血珠迸出,她五指用力合拢。

她不知道行不行,却要冒险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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