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主
春寒料峭,冻杀年少。【1】
骆煜安扬手脱了衣衫,露着精壮线条流畅的背,身形劲猛猿臂蜂腰。
校场的人围着看热闹,各个惊叹骆煜安天选的好体魄。
赵金夜里宿在韵湘楼,背上都是姐儿抓的印子,骆煜安见他还剩一件白色内衫,调侃道:“在场的都是爷们,赵校尉这会儿害什么羞?”
“侯爷,该称呼他,赵缇骑。”姜绰扬眉挑衅,“赵缇骑女人怀里混得久,染上脂粉气了呗!”
身后的绣衣哄然而笑。
赵金罚了奉,降了职,如今掌导从,是管着二百人的缇骑,他依旧气势不弱,冷哼:“侯爷不是断袖吗?怕你瞧上我。”
骆煜安笑了:“校场上示弱,下场唯有被揍得很惨。”
赵金迅猛出拳朝骆煜安冲来,骆煜安脚下回转,侧身躲过,捉住他的手臂反拧,赵金的身体腾空,险些摔进土里。
他咬紧牙,躬身而起,专攻骆煜安的脸。
“你今日找我麻烦不就为了华家老幺吗?”赵金的拳头打出去,笑道,“她的滋味,侯爷可曾尝过了?”
骆煜安眸光渐冷。
赵金笑得放肆,声音放得很轻:“啧啧,那玲珑的身段,甚是销魂,世间有这等尤物,其他女人都没劲儿了。”
其他人听不到两人交谈,赵金攻势迅猛,笑得张狂,骆煜安不紊躲闪,绣衣们着急小声嘀咕:“侯爷怎么了?”
骆煜安周身的薄寒愈加凛冽,他沉着脸,睥睨而视:“既然如此,那便别再肖想了。”
他遒劲的手臂伸长,挥到赵金脸上,那一拳,绣衣们甚至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赵金不断后退,撞翻武器架,他抓了长戟刺向骆煜安。
骆煜安没动,握住尽在眼帘的长戟,寒声道:“赵缇骑,本侯只说一遍,谁都不能动她。”
长戟抽不出来,赵金讥笑:“我偏动了。”
骆煜安五指用力,长戟朝着身侧拉过来,一脚踢到赵金胸口,他扔了长戟,追着即将后仰的赵金,抓住他的衣领,对着他狠命挥拳。
骆煜安没打他的脸,拳拳招呼到身上,没有外伤,皮下都是淤青。
没人见过他这般疯狠,校场的人瞠目结舌,阳离反应时,上前阻止道:“侯爷!几日后,月栎国主来齐,赵金还要值档,莫要冲动。”
骆煜安眸中赤红,扬声道:“赵缇骑,该多上校场练练了!”
南风抱着衣衫小跑,慌乱地给他披上,他直起身,彪悍魁梧极具压迫,毫不掩饰他的攻击性,对赵金说:“最无能的男人才只在女人身上找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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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内,落针可闻。
萧岂桓翻着卷宗,罗毕余光打量垂手而立的裴旻易。大齐自开创以来,延尉一职皆出自裴家,眼下这位延尉尤为年轻,可铁面无私这点较之裴迶更胜一筹。他拜师施学廉,与先帝同门,比萧岂桓还要高一辈。
这样的人,冷冷清清站着,寡淡得很。
萧岂桓专注看奏章:“那巫术娃娃出自西虎街竺兮坊的绣品。”
裴旻易答道:“是,但臣找到那名绣娘时,人已经死了,臣查到一个与绣娘交好的老乡,他交代说,定做布娃娃的人曾出入御史大夫府,臣命人蹲守几日,发现,此人与太主府交往甚密。”
“裴卿,你可知自己说什么?”萧岂桓漫不经心问道。
裴旻易挺直脊背,抱拳道:“臣已将人捉拿审讯,奏报就在陛下面前。”
奏报上的字,萧岂桓字字都认得,字字都诛他的心。
贺栾霜利用巫术娃娃怀上皇嗣,逆天命得来的福气留不住,太主知晓后便利用此事,除掉千瑶,还可保住贺栾霜及背后的贺氏。
千瑶最为无辜,月栎却葬送了十位美人。
“千妃因病病逝,月栎国主来接她们回故土时,以后位规制赏赐,巫术娃娃案,到此为止。”萧岂桓说,“罗毕,传朕旨意,认命贺立甫为御史中丞,姜勐接任御史大夫一职。”
萧岂桓自登基以来,一直刻意打压姜氏,如今一反常态,将位列九卿的光禄大夫直接升任三公之一。
罗毕垂首称是,又听萧岂桓的问道:“归海聿凃何时回宫?”
新来的方士,行踪诡秘,宫里的方士,萧岂桓从未召见过,猛然问起,罗毕怔忪须臾,躬身答道:“归海方士并未在宫中的名册登记,此人喜爱云游四海,有大事时才出现,不若请其他方士试着联络他?”
萧岂桓说:“不必了。”
“那......”罗毕小心问道,“是否还安排其他方士作一场法事?”
萧岂桓盯着他没开口,罗毕自知失言,忙跪下掌嘴。
展湦也跟着跪下。
“告诉朴崴准备,命方士明日行礼。”萧岂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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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好的伤药搬进锦央宫偏殿,华凌祁的伤口已结痂。
小秋给她上好药,为她整理衣衫:“姑娘放心,再过半月便好,落不下疤痕。”
她见过华凌祁背后的三道血痕,还有那只如文身的赤红飞鸟,她明白华凌祁不在意这些伤。
“对了,太皇太后允你四处走动,”小秋问道,“今日方士于宫中做法事,你可要去凑热闹?”
“听闻方士们深居宫中,每次出现都带着獠牙的面具,无人知晓他们的真实样貌。”小秋解释道,“不过有一位,我倒是见过,他不带面具,好像也不住宫里。”
她说的,或许是归海聿凃。
方士是太常属官,无具体官称,但享正七品俸禄。
太常属官有太卜令丞、太史令丞、太史令丞、望气佐等,不知为何还有方士的存在,但惠帝萧現很重视他们,不过萧岂桓登基后,方士们也只有冬至等节日时才现身。
作法事的地方在太极殿前,四位方士皆着宽大礼袍及如森森白骨制成的面具。
他们身后跟着几个小童,端着高脚灯烛。
四人持木剑分站四个方位,边跳边念。
此事不予宫人围观,华凌祁和小秋躲在远处眺望,并不能看出他们在做什么,但华凌祁瞧着其中一位方士的动作,越看越心惊。
“什么人?!”
小秋看了看身后,轻声对华凌祁说:“是巡视的禁卫,我去引开他们,姑娘再出去。”
华凌祁没听到小秋说什么,震惊的盯着舞动的方士。
直到有人拍向她的肩膀,她猛然惊醒,手肘向后撞。
“阿祁。”
华凌祁看清骆煜安,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骆煜安低头笑了,靠近她说:“这话不该我问你么?”
待华凌祁再看方士的方向,他们已行完礼,正准备回去。她上前欲追,被骆煜安制止:“不可轻举妄动。”
华凌祁犹豫少焉,说:“那些方士中......我,好像看到师父了。”
骆煜安诧异问道:“鸿都客?”
“是。”华凌祁沉声说,“虽然许多年未见,但他授予我刀术,刚才他虽用的木剑,但惯用的刀法动作错不了。”
据他们之前所遇到的事情,若真有一位神仙藏在深宫里做方士?想想都太过震悚。
“前几日,我遇到些事,被一场天降流火所救。”华凌祁凝眸看着骆煜安,说,“是,镜焲?”
骆煜安暗自叹息道:“是他,你背后的飞鸟嗜血,他便能感知到。想问他,你师父的事情?”
华凌祁缄默点头。
骆煜安捧着她的脸,说:“好,不急于一时,待迎接月栎国主后,我们去一趟照泽寺。”
月栎国主藏吟九来中都那日,万人空巷。
华丽的马车围帘大敞,他端坐其中,手上把玩着一支漆红玉笛,衣衫上点线连成的星轨图案向后延展铺开,随着马车微动,仿若天上星辰洒落一身。
他白到发光,宽肩窄腰,那张脸虽略显妖孽,但坐着也能看出身形高大。
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月栎人长得真好看啊!”
“月栎国每个人生的俊美,这国主自然也是天姿国色!”
“开国以来,这是第一个到访大齐的君主。”
“他看我了!”
丞相周薯携相关官员立在宫门口相迎,绣衣及中尉署值守护卫。
藏吟九下了马车,长身玉立,他眸子里像是嵌着琉璃,明亮透彻,周薯站在他面前,甚至能在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及身后百官。
周薯按照规制迎藏吟九入宫,他在进入宫门时,侧身看了眼绣衣的方向,周薯寒暄道:“大齐也有很多月栎百姓,国主见到面熟的很正常,如今两国交好,百姓们安居乐业,都是您和陛下英明的决策。”
藏吟九将玉笛交给身后的婢女,对周薯笑道:“孤确实见到了熟人,不过他不能归家。”
周薯疑惑道:“这人......为何?”
藏吟九玩笑道:“那便要看看孤的面子值几个钱了。”
周薯心念着,这位国主倒是亲民和善,也跟着笑道:“国主说笑了。”
“跟你们的皇帝讨要一人,”藏吟九正色道,“孤像是爱说笑么?”
或许这位国主接千瑶归国不假,但来者不善,更像是入中都抢人的。
周薯额间冒汗,那些关于月栎国主性子善变反复无常,暴虐残忍的传闻直窜进脑海里。
这怕不是,引虎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