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阿真的这番发言，可以说跟纯朴节俭毫无关系，在场所有人都听呆了。
王太太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她，感觉自己遭到了诈骗。
说实话，王太太对阿真的了解并不多。这些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阿真会随着家人一起上门作客。每次见她，虽然总是全家人里面穿得最差的那一个，但她却很会照顾弟弟妹妹。
沉默寡言，踏实能干，是个老实孩子，这是王太太之前对她的印象。
陈王氏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赶紧找补：“你这丫头，平时在家一天也说不了三句话，怎么今天在你舅妈面前就胡言乱语起来了？”
“不是你说的吗？”阿真转头看向她，一脸坦荡，“你总说只要我嫁给表哥，就能过上好日子，还能让我们全家都过上好日子。”
陈王氏多年来就盼着能从嫂子手里捞点好处，只可惜哥哥不当家，做不了主，才叫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心里越是盼着，因此在家里就没少念叨。
就连今年刚刚十岁的大志，都知道姐姐嫁给表哥能够带来怎样的好处。
王太太闻言，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虽然她从来没想过要在聘礼上斤斤计较，但这么明晃晃地被人当成冤大头的滋味可不好受。
眼见嫂子脸色变得难看，陈王氏大急，伸手去掐阿真，骂道：“你这丫头是鬼迷了心窍不成，不会说话就闭上你那张嘴！”
阿真才不叫她掐着呢，机灵地躲开了。
陈王氏当着嫂子的面，不好追着孩子打，只能被迫停手，一脸讪笑地讨好道：“嫂子，你别听她瞎说，别往心里去。她多半是昨晚着了凉，所以才在这里犯糊涂呢。”
一直旁观的阿玉此时走上前，替王太太的茶杯里添了一些热茶，娇声细语地说道：“舅妈，你先喝口茶吧。一会儿我爹就要回来了，他特意去买烧鸡和青梅酒了。”
“还是我家阿玉懂事。”陈王氏生怕被人质疑她教女无方，赶紧将阿玉夸了又夸。
有了阿真做对比，打扮得整整齐齐的阿玉明显让王太太的心情好了一些。
王太太细细瞧了她两眼，发现几个月前还稚气未脱、说话做事都有些咋咋呼呼的小姑娘，今日一见，居然沉静懂事了许多，看上去甚至比外边人人都夸的阿真还要更优秀一些。
王太太没有碰茶杯，她嫌小姑子家的茶叶和茶具不好，只是含笑冲阿玉点了点头。
阿玉见状，尽力维持着脸上的浅笑，心里已经快要乐开花。
陈王氏心头稍微松了点，生怕阿真再次说出不中听的话，于是就想把她支走，忙道：“阿真，快去厨房好好做几道菜。”接着，又看向王太太，“阿真从四岁起就开始学着做饭了，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她下厨，如今她的手艺可比我强多了，一会儿嫂子一定要好好尝尝。”
此刻的陈王氏就像一个商贩，尽职尽责地向顾客推销商品，生怕因为某些小瑕疵而导致卖不上高价。当然，她更害怕的是卖不出去砸在自己手里。
可惜“商品”却不肯配合她，阿真把头一扭，板着脸道：“我做了这么多年的饭，也该歇一回了。早上我还出城捡了一大捆柴火回来，肩膀勒得生疼。我要回屋歇一会儿，饭好了再叫我。”
说完也不顾众人的反应，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陈王氏已经呆住了。哪个姑娘在相看这日不尽力把自己的优点展示出来？像阿真这般理直气壮去歇着的，她还真没见过。
陈王氏回过神就想要大发脾气，阿玉眼疾手快在她胳膊上轻轻捏了一下，小声道：“娘，你陪着舅妈，我去看看大姐。”
陈王氏终于想起嫂子还在呢，拼了老命才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嫂子，叫你看笑话了，阿真平时不这样的，今天大概是累着了。喝茶，喝茶。”
王太太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没吭声。
阿真回到屋，转身就要关门，紧随其后的阿玉赶紧挤了进来，阿真没理她，径自走到床前，拿起那套从邻居家借来的新衣，随手往旧木箱上一扔，然后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
她不心疼这套衣裳，阿玉倒有些心疼，赶紧拿起来叠好，然后抱在怀里。
阿玉左右看看，屋里没有凳子，最后她只能在床沿上坐下来，摆出一副好姐妹的架势，想跟阿真聊天谈心。
阿真先发制人：“你不在外边陪着舅妈，来我这里做什么？我要睡一会儿，你赶紧出去。”
她看出来了，阿玉是非常想要讨好舅妈的，那心思都明晃晃地摆在脸上了。只不过这思路跟陈王氏是一致的，因此陈王氏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阿真仔细回想了一下，在原主的记忆中，今年刚刚15岁的阿玉完全不懂事，不会帮忙分担家务活儿，又虚荣自私，更不会在人前表现得端庄大方，以前她所显露出来的都只有毛躁和冲动，哪里像今日这般圆滑会来事。
想也知道，像陈家这样的贫穷人家，养儿女的唯一标准就是吃饱穿暖，至于别的，他们自己都不太会呢，更何况也没那多余的精力。
阿真若有所思，阿玉已经开口了：“姐姐，你想嫁给表哥吗？虽然表哥有点痴傻，可舅舅家境富裕，你若是嫁过去，肯定能过好日子。”
说完，停顿片刻，她又道：“姐，你听说了吗？城里李家那个傻儿子，前不久突然发疯，把他的妻子狠狠毒打了一顿，听说头都打破了。唉，傻子的行事谁能猜到呢？发起疯来六亲不认，跟恶鬼上身似的。幸好没打死人，不然就太惨了。”
“哎呀，你看我，怎么跟你说这些。”阿玉突然捂住嘴，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表哥虽然痴傻，可性子软和，他是万万不会打人的。况且舅舅家那么多下人，都会看着表哥呢，不会叫他发疯的。”
原主每天忙里忙外，不仅要做饭洗衣打扫卫生，还要照顾家里养的几只鸡以及院子里一小块菜地。除了这些，她每天都要出城一趟，把厨房灶上要用的柴火捡够。若是运气好，碰见认识的中草药，带回来晒干，卖去医馆也能换几个铜板。
原主忙成这样，哪里还有闲功夫听别人聊天。阿玉就不一样了，她几乎不沾家务活，只需要看好家里的金疙瘩陈大志。别叫他不小心磕了碰了，又或者被拍花子给哄走了。
说是看着弟弟，这么些年来，其实也就是陪着弟弟一起玩耍，所以她才能养出一身白净的细腻好皮子，还有大把时间可以跟街坊邻居闲聊八卦。
“我不会嫁给他的。”阿真正色道，“你若是看上了表哥，只管去跟爹娘说，不用在意我。”
阿玉听了这话，先不忙着高兴，而是仔细打量大姐的脸色，等看清对方是真的没有那种想法，这才放任窃喜从心底漫延上来。
“姐，瞧你说的什么话。你好好歇着，我先出去了。”阿玉做出一副娇羞不已的做作模样，快走离开了房间，并贴心地关上了门。
阿玉没急着走，在屋外廊下停住脚步。
她不由地想起了上辈子的情景。
上辈子大姐听从爹娘的安排，嫁给表哥，成为富贵的少奶奶。可惜命里福薄，子嗣异常艰难，总是怀一个掉一个，最后连半个香火都没留下就病死了。
而她呢，则是在家境好转之后，嫁去了当时看起来很不错的张家。不过等她嫁过去才发现，张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虽说张家有一间铺子，吃喝不愁，可张家却有三个儿子。儿子这么多，铺子里自然不用请人，就连家里也没有半个奴仆，所有的家务活儿都落在了三个儿媳妇头上。
想当初她在娘家都没怎么干活，没想到却在婆家成倍成倍地补了回来，日日夜夜做个不停，很快就熬得苍老又憔悴。
等到后来公公去世，为了家里仅有的一间铺子，兄弟相争，家里更是乱成了一团……
阿玉打了个寒噤，不愿再回忆下去。
佛祖保佑，竟然叫她重活了一回。这一次，她一定不要再嫁去张家。想到上辈子自大姐死后就恢复正常的表哥，阿玉忍不住笑了。
反正大姐亲口说了不想嫁，既然这样，还不如就由她来顶上。
表哥是家中的独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像张家那样发生兄弟相争的场面。况且，表哥家可比张家富裕太多了。
阿玉深吸一口气，坚定了自己将来要走的路，然后抬脚往堂屋去了。
进了堂屋，阿玉歉然地对众人说道：“大姐有些累了，让她歇着吧。”然后又笑了笑，“我也想孝敬舅妈一回，还是我去做饭吧，一会儿也叫舅妈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她一脸镇定，毕竟对于重生回来的她来说，上辈子在张家日日都要做家务活儿，做饭更是不在话下。只不过这一世重生回来，她一直没在家人面前展示过罢了。
陈王氏哪里知道这些，听了这话顿时吓了一大跳。
阿玉长这么大就没下过几次厨，怎么能到嫂子跟前献丑呢？到时候端出几盘糊菜，那可就笑死人了。
陈王氏忙道：“阿玉手脚慢，还是我去。嫂子坐了这么久，肯定也饿了。大志他爹去买烧鸡和酒了，饭菜很快就好，嫂子你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