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为命(上)
直到我与他一路逃入半山腰的密林中,才甩开了大部分人。此时仍有几人在身后不远处追着我们,只能小心地穿梭在树木间,避开他们的视线。
“看见夫人了吗?”我抽空问他。
“没有,我只在半道遇到两人,问了他们,”他腾身越过一棵倒伏的大树,接着说,“谁知他们满嘴污言秽语,就是不说母亲在哪。后来你就赶来了。”
怪不得棠少那么冲动就和他们打了起来,这些赤隶人,着实可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已经略感体力不佳。奔跑中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未反应过来,忽然身侧剑光一闪,我猛然被撞倒在地,同时,听见身侧宗政棠少轻呼了一声。
我撑起身子回头看他,只见他倒在我身旁,一条暗红色三角头的花蛇被从中斩断,而蛇头却紧紧咬在他的左腕上。
“是烙铁头!”我紧张地望向他。
此蛇攻击速度飞快,虽然他剑起削断了蛇身,但同时蛇也咬住了他的手臂。
在危难之时他居然帮我挡下毒蛇。
只见他右手迅速掐住蛇的三寸,硬生生用指力掐断,断了的蛇身晃荡几下,也没了生气。此时我赶紧将从裙边扯下的布条紧紧缠住他受伤的小臂,勒住经脉,而后含住伤口,吸出毒血吐出来。
“我自己来,”他推我,“你这样也会中毒的!”
我没有理会他,挡开他的手,直到吸出鲜红色的血才停下。
所有动作完成不过在须臾间,然而我依然被冷汗浸透了背心。
只是烙铁头毒性太大,尽管吸出了些毒血,然而方才已经扩散的蛇毒此时从他的左腕伤处向外蔓延,小臂以下已泛黑紫。同时,身后密林中传来了脚步声,怕是黑衣人追过来了。
宗政棠少想起身,被我按住:“你不能再动了,布条勒住也只能管一会儿,也不要运气,尽量让气息平缓,这毒发得太快……”
我话还没说完,却被他一把推开:“你快走,不要管我,下山去报信!”
这时脚步声已经近了,若再耽搁下去,两人都逃不掉。
“走!”他压低嗓音冲我吼道。
我虽然习武多年,却从未见识过今天这样的场面,一时间也慌了神。怎么办?这时候不能慌乱。可是我却越来越害怕……我不能扔下他不管,还要设法保全我们两人的性命,怎么办啊……
好慌。
听着密林中脚步越来越近,看着他已经黑紫的小臂,一咬牙,使尽全身力气,就着山势,将他拖到了一块山石下。
“你做什么,楚霜你做什么……”他焦急地喊出声,说着就要伸手来拍我。
我轻声急语:“想活命就别出声,别逼我打晕你!”又胡乱从旁边拢了一堆藤条杂草盖在他身上,再叮嘱一句莫要乱动,便执起软剑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听见他在唤我,此时黑衣人已追过来,我只好执剑虚砍几下,引来他们的注意。远远看着他们已经向我调转方向,才拔腿开跑。只听耳边一次次破空之声划过,我被撵得在密林中四处乱窜,每次堪堪躲过袭击。被追了这么久,躲也躲不掉,看那些人的架势,打也打不过的。唉……此刻累得我,真的想一头栽倒什么都不管了。
可是想到还要去救宗政棠少,蛇毒耽误不得,只能鼓足力气继续逃窜。
终于,老天爷开眼,我看见方才路过的那条溪水在下游山坳处有个深潭,也没空多想,出溜着滑下去,直接跳了进去。
还好,我会水,想必生于荒漠的赤隶人是不识水性的,憋一会儿但愿能躲过去。
……
一口气憋到头,感觉岸上似乎也没什么动静了,才悄摸着慢慢浮上水面,探看一番,确定没有危险了,才爬了上来。
溪水刺骨,上了岸方才觉得冷。搓了搓双臂也不觉得有所缓解,只得先往回跑了。
也不知道宗政棠少怎么样了。但愿黑衣人没有折返回去。
一路上不敢走得太快,要留意四周动静,还要找治蛇毒的草药。只可惜,一直到我顺利地回到和宗政棠少分开的地方,也没有找到需要的药材。
还有几步远时就已看见他还窝在石头旁边,遂将捧着水的果壳在一旁放好,一边唤着他一边移开藤条。
待我看到他时却惊住。
宗政棠少窝在石头旁动也不动,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落,双眼微眯着,泛白的双唇轻微张合像是在说什么,受伤的小臂肿得像充了气。
“少爷,少爷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看见他的嘴依然在轻微张合,我只好俯下身靠近他,极力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你走……下山……”
“我不能不管你,”我急得哭了出来,“少爷你要撑住,先喝点水……”
我不敢挪动他,费力地将果壳里的水喂进他嘴中,却也没喝进多少。
这样子即使是驮他下山,怕是也来不及了。
“少爷你在这里等我,我继续去找草药……”
我又急急忙忙用藤条野草盖住他,摸索着向山的背阴面摸去。毒蛇出没的附近,一定有清蛇毒的草药。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密林中根本透不下月光,想看清地面的植株极其费力。
就这样我伏在地上哭着找着,双手早已是横七竖八的伤口,裙角袖口也被草木划破了。
终于,我看到了,在一棵古树下阴湿之地,生长着一株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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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宗政棠少敷上药,已近午夜时分了。我赶回来时他已经发热昏迷了过去,好在是找到了药效最强的草药,现在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也多亏他身体强健,还能撑这么久,若是普通人中了烙铁头的毒,最多能撑两个时辰。
我就这样坐在旁边看着他,看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呼吸一点点均匀绵长。也不知看了多久,只感觉山林越来越寂静了,他的眼睫毛终于颤动了一下。
“少爷,”我俯下身轻声唤他,“少爷,你醒了么?”顺手去探他的额头,确实已经退烧了。
他虽然未睁开眼,但应该已经听得到我说话,头轻轻的偏了一下,又过了会儿,才睁开了眼睛。
我终于松了口气。宗政棠少总算清醒了。
他侧过头,疲惫地睁眼瞧着我。我赶紧端了些水来,扶起他半坐着,喂他喝了些。
他低头看了眼还有些微肿的左臂,又抬眼看我,忽而笑了,有气无力地说:“你哭什么,眼睛都哭肿了。”
呵,第一句话他居然说这个。我抬手赶紧抹了泪,没好气地答他:“我怕你死了啊!”
“有你这样抱着我,我不会死的。”他笑着又闭上了眼睛。
这才意识到,他的脑袋还在我的臂弯里,略有点尴尬,只好轻轻地放他躺平。
“我还是个病人啊。”他轻声说。
少爷这人,平时看着一本正经的,怎么受了伤后,嘴这样坏。我没有理会他,又碾了些新鲜药重新敷在他的伤口上。
不过,方才沉重的心情确实烟消云散了,想来也许是他怕我太伤心着急吧,才说这些故意哄我的。
他按了按手上的药,担忧着:“这样一耽搁,已经这么晚了。希望他们没有折磨母亲。”
“算算时间,府兵也快赶到了,但愿他们已经救出了夫人。”
“但愿吧。”他又看着我,笑道:“这睡了一觉,还真神清气爽。”
我蹙眉看他,“什么叫睡了一觉啊,你可把人吓死了。”看着他无所谓的一笑,又喃喃地说:“少爷,谢谢你救了我。”
他觑着我,嘴角挑着一丝笑意,说道:“明明是你救了我,还替我吸出毒血,怎么反而是你谢我。”
想起吸毒血的场景,我不禁红了脸,“是少爷替我挡了毒蛇,才中毒的。”
他摇摇头,“幸亏被咬的是我,否则我可不懂解蛇毒。”
“那你我就算两清了。”我说道。
他一听倒急了,撑起身子:“怎么能是两清了呢,那就算你欠我的吧。”
我一时接不上话,只听他又问:“你居然还会解蛇毒,你会医术?”
我摇头,说道:“医术是不会的,只是从小跟着爷爷上山打柴采药,不少药材在山的阴坡,阴坡有不少蛇,我小时候也被毒蛇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