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永安(中)
我叩响林府大门,好一会儿才有人打开,门里的人看着像是管家。我也不多客套,微微颔首道:“民女路氏昨日才随宗政将军从肃州返京,今日来探望林夫人,还烦请管家通报一声。”
那管家听后也客气一鞠:“早听闻夫人提过路姑娘。只是不巧,夫人方才出去了,姑娘若不嫌弃就请进屋稍等片刻吧。”
如若在平时,第一次登门林府,言心不在家,我断然不会这样贸然入府的,只是如今情势紧迫,便跟着管家进去了。
林府的规格自然比不上宗政府,但也小巧玲珑,别有风致。也就一炷香的功夫,言心就已回到,见到我时并无惊讶,只拉着我的手忙着说话。
我瞧着她的模样,还是那么清雅高华,但眉眼间多了一分风韵,身姿绰约,也比以前沉稳许多。我笑着夸她:“妹妹许久不见,真是越发娇美无匹了!”
“姐姐别打趣我了!”她说着将丫鬟手中托盘上的茶端与我,“快尝尝,据说这是天竺的茶叶,你可觉得好在哪里?”
我本来就品茶不多,更不懂茶道,只点点头说好。
言心探奇似的看着我,小声地问:“怎么没见小外甥来?”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她的表情才大悟,笑着去拍她:“哪有的事儿啊,你想多了!”
她躲着我的手,撅起小嘴,“我以为你俩……这次回来会带个小外甥呢,唉,宗政将军也太坐怀不乱了。”
“我……”我整理了下思绪开口,“此次我虽在肃州与他一起一年,但我们之间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并没有逾矩。”
她眨眨眼,又问道:“那宗政将军是怎么想的呀?这亲就真的不成了?”
“他说,他要给我一个正妻的名分,必须将我明媒正娶进门,可他拒绝圣上赐婚后,短期内是不可能办婚事的。他只觉得,若是行了周公之礼,待我岂不是与侍妾无二。”说到此,我已脸飞红霞,急急饮几口茶掩饰着。
言心垂下眼帘,“那鞑子何时能平,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呀。”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想避开此话。瞅了瞅她,便问道:“倒是你,成婚快半年了,可有了动静?”
她也红颊欲滴,低下头喃喃地说:“还没呢。姐姐你又取笑我,哪有这么快。”
闻此我也不再问下去,转而和她说塞外风光,月牙泉的秀美神奇、戈壁石城的鬼斧神工,言心也听得入了迷。正要说回来路途上的事,一个丫鬟叩门进来说羹熬好了,并将盛满的青瓷碗放在我面前。
言心应了她,对我说道:“快尝尝这‘青天白玉羹’,可是我自己琢磨着配的料呢!”
“来看看你,没想到尽见了些稀奇食物。”我拿起调羹尝了一口,“清爽可口,都是些什么料?为何要取名‘青天白玉’?前者大气后者温婉,入口清凉,是不错的饮食。”
她指着碗中的粥品,缓缓地说:“这‘青天’,是荷叶与竹叶。我去年夏季时见荷叶竹叶连成一片遮天蔽日如天一般,便想到了这个名字,也收起一些嫩叶留作春日里用。荷叶竹叶都清热润肺,最适合现在天干物燥时食用了。‘白玉’是薏仁,听大夫说,薏仁对女子特别好,白肤祛湿,你以后要记着多进些薏仁。”
我笑道:“听你说了这么多,还真是受教了。也就如你这般蕙质兰心才能配得出这样的好饮食来。”
“你若喜欢,我叫人包些你带回去。”她说着便开始招呼丫鬟去取。
我紧忙摆手,“不用了,你如此爱吃,都自己留着吧,我也叫府里的姐妹学你到了夏日里攒些荷叶竹叶就是了。”
她听了也不再勉强。
我犹豫着如何开口,见她也了然地望着我,遂问:“你可听说,我家老爷的事?”
她点点头,“这事儿闹了好一阵子呢。”
我讪讪开口:“都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不知现下里怎么样了?”
她正色道:“爹爹和哥哥平日都不与我说这些事的。但我想大将军为人正派,谣言自会散去的吧。”
“唉,”我叹气,“现在一家人都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也探不出什么风声。”
“圣上这件事抓得很紧,还听闻……”她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圣上得了位新宠,怕是贵妃娘娘在宫里也说不上什么话了。”
怪不得这事拖了这么久也这么难办,原来宗政若兰有失君心。能将她比下去的女子,不知该是什么样的?我又问:“那林大人那边可有消息?”
她微微一笑搁下手中的茶杯,“他也从不与我说公事,而且他职位低,还管不着这高阶官员的事。不如宗政将军去刑部问问罢,看那李全有没有招出什么。”
我听她既如此说辞,也不好再问什么,说着天色晚了便要告辞。
她起身送我,又道:“我明日要回去看望母亲,定会在父亲跟前说说话。”
我感激地看向她,“那真是多谢你了!”
临到门口,她将丫鬟送来的一个包裹塞进我手里,说是“青天白玉羹”的食材,一定要我带回去,我也只好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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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府就见杨婧妍急急迎上来问我如何,我只能摇头以示无功,看着她失望的神色,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回到屋子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棠少回来,见他也是愁容满面,就知道他今日也是四处碰壁。
他看了我,也无奈地摇头,“看你脸色就知道怎样了。唉,言心也只是个女子,这些事她不知道也正常。”
我抚上他的手,轻声道:“她明日要回本家,会帮着说话的。她还说要你问问刑部的人,打听一下李全的招供。”
“问过了,也是无果。”他失望地说道。
我们都陷入沉默。抬眼扫过搁在几案上的包裹,才想起,忙说:“我回来时言心非要我带些食材回来,是她自己配的‘青天白玉羹’,清热败火的,不如我去熬了大家都吃一点消消火吧。”
说着将包裹打开,没想到包裹里竟有一把小巧的羊脂玉壶。我看向棠少,他也惊诧地看着玉壶。我迟疑地说:“难道……是‘一片冰心在玉壶’之意?”
棠少将玉壶盖揭开,壶肚里青白相间,他问我:“你方才说那羹叫什么?”我重复一遍,他在口中念着“青天白玉……青、白……”
我也恍然大悟,欣喜道:“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棠少也喜上眉梢,“看来父亲没有危险了,太尉大人也觉父亲是清白的!这把玉壶如此名贵,一个大理寺司直是万万拿不出的,应该是徐太尉交转言心的。”
“是啊,这下就好了!‘一片冰心在玉壶’,也说是老爷清正廉洁啊!”我拿过剩下的食材,“我去灶房里熬羹,一会儿大家都吃一点,这可是喜膳!”
棠少笑着拦下我,“这些活交给丫鬟们去做就好了,你歇着罢。”
我笑说:“这有什么,我得亲自去做,特向老爷贺喜!“
谁知他一把夺过包裹,唤来语荼,吩咐她去熬粥,回房时锁上了门。
突然而来的安静显得气氛有些旖旎,暧昧情愫一点点在滋长。棠少一点点走近,望着我的目光热烈而缠绵,我却沉陷在他的视线中无法自拔。
我被他拉过跌入他的怀抱,温热的气息混着海棠香气沁入心神开始有些恍惚。
“今日总算有点好消息,可以放松一下了。”他略带青茬的下巴蹭在我的额角,“霜儿,这两日都没怎么见你,为夫想你了。”
他忽而低沉的嗓音让我的理智一点点沦陷,顺从地被他的手指挑起下巴,贴上他温热的唇,斯磨辗转。他的喘息声渐渐加重,贴在我后背的手也越发不老实起来,吻密密麻麻落下,灼烫着脸颊、耳后、脖颈……终于,还是停下了。
一如往常。
他将脸埋进我的头发,渐渐均匀着呼吸。
头靠在他的肩头,我也一点点平缓下来。睁开眼,望着他背后桌案上跳动的烛火,想起了今日与言心的对话。
是啊,这何时是个头。棠少总是夫啊妻啊的挂在嘴边,浑不在意的样子,但我也知道他心里的无奈。
但是拥抱着他,我总觉得心安,无论在哪,无论何种境况。我愿意等,等我们名正言顺成为夫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