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
洪嫆:“若要用此计,我们得想办法让他们无法入山。”
不然这招空城计,就成了自断后路。
白白将澜瑛阁总部所在送到敌人手中。
此问一出,众人齐齐联想到了那名阵法术士身上。
若要无人时阻敌,无非机关阵法。
协助那名术士之人开口:
“正好,有阁中支持,他近日已经摸索出了必死的杀阵,套在已布置好的瘴气阵法之中,可形成连环阵,让人有去无还。
若这两日试验成功,就能派上用场。”
“好。”南宫姣抚掌道,“想不到,他竟有如此本事,既然如此,那么便休整休整,三日后出发!”
这么多人要在短短时间内从支殷山内撤出去,还不能惊动北军,光是前期规划如何出山,又走何处要道前往中部军营,就得花费不少时间。
再加上中途还得路过北军营地,北地寒冬腊月滴水成冰,路途遥远,如何赶路也是一门学问。
桩桩件件,都得仔细筹划。
三日时间,已是极限。
阵法试验过后确认可行时,正逢天降大雪。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今岁逢大旱,如此祥兆,正预示着旱灾将彻底过去,有瑞雪滋养土地,来年可照常春耕。
对于即将出远门的支殷山众人来说,更是好事。
本来正头疼要如何留人断后并抹去踪迹,这下有大雪掩盖,便少了桩麻烦事,可一心赶路。
南宫姣看着身后燃着火把,浩浩荡荡的众人。
高声令:“前锋先行,我们断后,到迷踪岭时原地待命,注意隐匿。”
众人一齐应道:“是!”
迎着风雪,又是夜晚,为隐匿行踪,将包裹等物收拾好后,便一一灭去火把,摸黑前行。
黑暗中,下山的队伍如长龙般蜿蜒盘踞,待到了山底,一节一节分散开来,如游龙入海,转瞬不见踪影。
如此寒冷的冬夜,人迹罕见,连动物也不曾出没觅食,更不见天空展翅翱翔的长鹰。
北军巡逻仅有区区几队,支殷山中人大多武力高强,发现对方时那些兵卫根本毫无察觉,轻易便绕了过去。
萧晟眺望四周,忽想起一事。
“山中阵法重重,陷阱繁多,北军无法进入,灰衣人却不同。”
洪嫆面无表情,“防住北军已是不易,若还考虑灰衣人,我们走还是不走?”
薛渐屏:“依阵法测试的结果来看,武功一般的灰衣人可以防住,只有如你我这般的无能为力。
他们就算进入,山中机关陷阱多如牛毛,能防得一处,还能防得了所有?总有伤亡。”
“况且,山中紧要之物,要不焚毁,要不就带在了身上,灰衣人就算进入想寻些什么,也只会是无用功。
于我们而言,无非多了一处失地,到时夺回来便是。”
澜淙嘁了一声,“薛郎啊,你这话倒说得轻巧,不若到时,夺回支殷山的任务就交给你,如何?”
“即将远行,都少说两句。”
卫瑛难得开口。
萧晟余光瞥过卫瑛,神情莫测。
澜淙看过去,看到卫瑛的目光牢牢黏在主上身上,就连说话时,也未曾移开分毫。
他撇撇嘴,这个一根筋的家伙,干脆挂到主上身上得了,这么难舍难分,还一天天胆小得不成样子,什么都不敢让主上知道。
如今倒好,自从有了那个什么监督研制黑石的任务,全心扑在上头,连他搭话都不怎么理会。
见色忘友的家伙。
不过也好,主上之前接受那个司空瑜的时候也没见得有多喜欢。
说不定到时卫瑛提上一提,主上将此纳入考虑,他再拜托刘叔说说好话助这家伙一臂之力,最后就成了呢。
就是不知道,像主上这般情爱在心中微不足道之人,卫瑛算不算得上得偿所愿。
若到时觉得与想象中不同,可就后悔都没有回头路了。
……嗯,他想得可真远。
说不定,规划是规划完了,结果到实施时,卫瑛连第一步都走不出去。
完全不必提早预设,预设也是白预设。
月上中天。
最后一波人下山后,南宫姣才挥手,带领身后众人钻入林中向山下行去。
武功高强者一半分散在各队打前阵开路,一半随他们留在末尾断后。
确保万无一失之后再赶上去,于迷踪岭和先行的人会和。
会和之后,重新整军,全速前进。
临出发前,派人先行去探查前方是否有灰衣人埋伏的提议被南宫姣否决。
“以宫敛那个极度自私自利的头脑,如何想得到我们所有人逆行去了最危险的地方。这些贪生怕死的,恐怕以为全天下人都和他们一样贪生怕死。”
瘟疫之事一出,灰衣人全都缩在断天崖老巢不再外出,他们连着盯了这么几日,巡逻的都不见一个。
想抓人审问都无从抓起。
刘延武:“小公主,上回断天涯之事,您当着宫敛的面那么维护澜瑛阁中人,之后不惜跳崖换阁众生路,万一他们猜到,反而会特意在途中设伏。”
南宫姣提起长戟,冷笑一声,“所有人听令,即刻出发!”
“当真埋伏又如何,杀过去便是!”
众人热血沸腾,高声应和。
……
可事实上,这一路,与他们所预料的,全然不同。
非但没有灰衣人埋伏,甚至连沿途守卫关卡的兵士也全都不见。
除了北军营地附近,村落驿站,空无一人,如同阎罗鬼地。
他们要小心的,并非有可能出没的埋伏,而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瘟疫。
瘟疫蔓延,一传十十传百,未曾亲眼所见时根本想象不到,其传播能如此之迅速。
就如同蝗虫过境摧毁庄稼,瘟疫也在飞掠收割人命,所到之处,无一幸存。
这种并非天灾而是人祸的厄患,比之前旱灾景象,更让人触目惊心。
他们以熏了艾草的白布覆面,偶尔见到惨不忍睹满是蛆的尸体,便遥遥用点了火油的箭矢射过去。
或是绕路,或是等待全部焚烧殆尽,才小心翼翼屏息快速通过。
“真不是东西!丧尽天良都不足以形容他们!”
“老子迟早一日将那些王八羔子全都剁了!”
……
所见惨相实在太多,队伍中有人精神紧张咬牙切齿,有人神色麻木泪流不止。
大多数人如同往常一般,仿佛眼前所见动摇不了分毫。
但心中如何震动,滋味只有自个儿清楚。
是夜,清出一片营地休整时,南宫姣将众人叫到一起。
连她的声音都有些嘶哑。
“无论这一路所见你们是何感受,都要牢牢记住,所有一切,罪魁祸首都是灰衣人。
我们壮大自身,便是为了有朝一日,为我们,为天下生民报这血海深仇!”
铿锵的字句让人精神一振。
当危机可能平等地降临在每一人身上时,步步紧逼的压迫感最能使人感同身受。
自瘟疫蔓延,短短几日时间,感染者不计其数,惶恐如黑云压城,不见一丝天光。
他们虽在路上,飞鸽信隼的急报却是一刻不停,于是队伍中便都知道,有人的好友亲朋已经染病,更有甚者因病而死尸体焚烧,再无法见最后一面。
他们扛过了朝廷和灰衣人围剿,扛过了百年难遇的旱灾饥荒,却倒在了澜瑛阁已成浩鸿之势,最有希望更进一步的前夕。
本想着军营建起,好生训练士兵,如同每一任开国帝王夺取江山时一样,在战场上为主奋勇杀敌,哪怕醉卧沙场马革裹尸也是死得其所。
如要献出这一条性命,阁中英灵祠是最好的归宿。
可瘟疫横空出世,建功立业遥遥无期。
倒下之时,所有希望都成了奢望。
阁中孑然一身无血脉亲人者甚多,但入阁经年,总有一二好友。
可是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同袍死在他方,无能为力。
倒是黄泉路上,或能相见。
“主上!”
再坚韧的汉子,也是泪湿满襟,“天机谷当真会出现救世吗,瘟疫如此厉害,每一日都死那么多人,若他们迟迟不出现,谈什么报仇啊,我们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会的。”
南宫姣斗篷加身,衣摆同墨发一同飞扬。
她一步一步,走到这人面前。
眸中虽满是血丝,可坚定得仿佛整个天下的力量都在为她此刻的话语支撑。
一字一字,刻骨入魂。
“一定会的,天机谷承天下生民供奉,若不出现,那也不是天机谷了。
若有万一……”
她蓦然转身,指天而誓。
“既然他宫敛要拉全天下人一同陪葬,既然连天机谷都不再承天之诺,那么,就算我澜瑛阁战至只余我最后一人,就算不择手段乃至身入修罗地狱,我南宫姣,也定要他血债血偿!”
傲然而立,不屈不挠。
“人生在世,无非一条性命,天要亡我,我便反了这天!”
须臾,她竟勾唇轻笑,话语让人胆寒,“吾等性命如此珍贵,就算要死,那也必须,让他们死在我们前头。”
如此破釜沉舟的决心,如金芒劈裂云层,照出一条笼在浓郁黑雾中的前路。
尽管布满荆棘与鲜血,尽管尽头是奈河与罂粟,依旧让人义无反顾。
不惜抛弃性命,亦要无惧无畏。
“主上说得对!怂什么怂,他娘的老子死了也得拉他们当垫背的!”
汉子没防备,被后心突然冒出的大掌拍得往前一窜,险些头栽倒地上。
回身时眼中尚含着泪,但已然生气勃勃。
怒而扑上去,“你这龟孙话说得不错,可这爪子,是不想要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