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谷
院落中透过的光亮随雾气浓疏不断变幻,空熠难得饮一回酒,南宫姣被他拉着到处敬。
敬彼此,敬新婚,敬他能想到的一切事物。
甚至敬突然飘过来的一团浓雾。
看他十分正经地起身与那团浓雾碰杯,南宫姣在旁边笑得直不腰来。
浓雾不停,空熠饮了酒眼前就见不着了,还要提壶追上去,声声唤着别走。
南宫姣笑得肚子痛,眼看人要撞到墙上了,忙跑过去将他拉回来。
给喂了一口菜,笑声不停,“想不到我们阿熠醉酒是这般模样。”
空熠难受地闭眼皱眉,抱着她,“公主,我头晕。”
南宫姣为他拍背,揶揄:“不是说要饮一壶酒吗,可饮完了?”
空熠委屈:“公主你刚刚都没有喝。”
南宫姣笑他:“是谁刚刚把酒壶都拎走了?”
空熠睁开眼,艰难回忆了半天,才模模糊糊哦了声,“是我,我把酒壶拿走了,公主少喝了两杯,要补上的。”
“行啦,”南宫姣按住他,“都醉成这般了还惦记呢,且去歇歇吧。”
空熠摇头,十分执着,“不行,还没饮完呢。”
南宫姣拦不住他,便将酒壶拿过来倒了满满两杯,灌入自己口中,提壶晃了晃,听到还有一些,直接将盖子打开,捏住酒壶细颈仰头饮尽。
有吞咽不及溢出来的,她还没来得及擦拭,空熠毛绒绒的脑袋就伸进来,舔上她脖颈下颌那一块肌肤。
哐当一声,南宫姣手中的酒壶跌落在地。
“阿熠……”
她仰起玉颈,急喘了口气。
颈子上还残留着昨夜他吮出来的许多印记,格外敏感。
手抓住他后脑的头发,使了些力,“别闹。”
空熠是松了嘴,可却倾身过来,将她一把打横抱起。
南宫姣一惊,“你做什么!”
他自己尚且走不稳呢,抱着她如何能走。
又不敢挣扎,害怕一使力,他就当真带着她一同倒了。
只能在他耳边提醒:“你小心些。”
空熠边走边还嫌她,“公主不要说话。”
南宫姣气恼,“要是倒了,以后都别想抱我!”
不料他虽然醉了酒,抱起她来竟然还算稳当。
入了屋内径直上床,还不忘放下床帐,搂着她极认真闭上眼睛:“刚刚说了,要午憩的。”
南宫姣拍拍他:“解酒汤有吗,不然起来你得头疼了。”
结果这家伙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南宫姣被他压在床上,十分无奈。
罢了,左右时辰还早,醒来估计也只是刚入夜,头疼的话就让他自己治治自己吧。
昨夜睡得时辰短,帐内光线昏暗柔和,时间一久,南宫姣也来了睡意。
再醒来,是被他闹醒的。
迷蒙睁开眼时,身上衣衫已经半褪不褪,胸前的肌肤露出大片,他撑在她身上,肩胛处肌肉鼓起,上半身倾身矮下,头埋在她胸前肩颈。
南宫姣还困,蹙眉唤了声:“空熠。”
空熠恍若未闻,动作不停。
南宫姣支起一条腿,揪着头发将他的脑袋拔出来。
一对上眼神就知他酒还未醒。
南宫姣被闹得难耐,干脆蓄力起身,三下五除二将他拿被子裹起来,再将自己的衣衫拢好,移到床榻边,“我去给你要醒酒汤。”
“公主别去!”
突然间,空熠神情变化,定睛看见她,一下扑上来,声音哽咽。
南宫姣被他搂住腰跌回榻上,揉揉太阳穴,长长叹口气,“这么粘人,早知道就不让你饮酒了。”
空熠收紧双臂,呓语:“好像做梦一般,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公主了。”
“什么见不到,”向后靠在他身上,手绕过去向上胡乱揉了揉他的头发,“行了,不想喝醒酒汤就好好睡觉,别再闹了,乖。”
喝之前,她是怎么也想不到,原来他醉酒最受闹腾的是她。
枕上枕头,空熠长臂圈着她,眼神一刻不离。
南宫姣被他这样极有存在感的目光看得难受,手摸过去贴上他的脸,“听话,闭上眼睛,快睡。”
空熠摇头,语气莫名,“公主就让我看看吧,我怕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又胡说,”摸索着凑过去用唇贴了一下,哄他,“我们日日一起,阿熠想看就能看,不急于一时。睡吧,今日休息好了,明日好出发。”
空熠轻轻嗯了声,南宫姣实在困得紧,听见便安心沉入梦乡。
实际上,空熠并未闭眼,只是目光稍稍下移了些。
过了会儿,他悄悄抬手,隔空描摹着她的身躯,眼角悄无声息流下的泪将软枕洇湿了好大一块儿。
眸光沉痛不舍,像走投无路的困兽。
光晕晃进来,他面上雪白刺青与之前相比,竟暗淡了许多。
透进来的光线渐渐转暗,最后,他支起身子,想再尝尝与她亲吻的滋味,可隔了一点点距离,呼吸缠绕在一起,他却迟迟不敢向下。
他怕将她吵醒。
只好退而求其次,隔着衣衫,甚至被衾,一点点吻过她其它地方。
随着时间推移,夜幕悄然降临,他面上雪白刺青又越来越明显,意识也不可逆转地越来越模糊。
他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渐渐控制不住身体了。
最后用尽力气,翻身躺到床里侧,一瞬陷入黑暗。
南宫姣在睡梦中似有所觉,口中喃喃了一句什么。
夜色笼罩,繁星耀目,天边流星划过,有什么在渐渐消湮。
天机谷主楼露台,老谷主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捋着雪白胡须,看见此景,缓缓摇头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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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南宫姣与空熠背着来时的包袱,携手于主楼向老谷主辞行。
老谷主没对他们多说什么,只道了一句保重,就摆摆手,转身入内。
一路向外,周边一片寂静。
南宫姣颇为奇怪,“自婚宴过后,天机谷中,竟未看见什么人。”
空熠点头,“师父也是,我这一回,他竟连唠叨都不唠叨了。想是因为我已成婚,且与公主同行吧。”
南宫姣清咳一声,“老谷主倒是叮嘱我,以后要盯住你不能饮酒。”
“啊?”空熠转头,震惊,“我已经够小心了,还是在婚宴上藏的一坛子,他怎么这都能发现啊。公主,我昨日醉酒后,应没惹什么祸吧。”
“是没有。”
空熠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
他松了的气又提起来。
“只是太过闹人、折腾。还说胡话。”
空熠纳闷:“公主,没有吧,我还记得啊,饮酒之后,我就与公主在榻上安寝了。”
“然后呢?”
他挠挠后脑勺,“什么然后?”
南宫姣捏他的脸,“然后你在榻上不安分,又闹了一番才睡啊。”
空熠在原地愣了下,快走几步追上去,“没有吧,我都没有印象啊。”
南宫姣嗔他一眼,“不是你,难不成我身上的都是狗啃的不成?”
空熠顿时了然,面颊浮现红晕,嘿嘿两声,“这般啊,那这样说来,我不记得真是亏了。”
“那以后确实不能饮酒了,”他牵过她的手,每一步都显得欢快,“竟能让我将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我以后定要清醒地与公主在一起,然后将每一回都记得清清楚楚!”
南宫姣无语地拍了这个厚脸皮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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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时是盛夏,回程时已经有了些许凉意。
尤其宫中。
不止天气转凉,朝中宫中的氛围,亦是跌至冰点。
澜瑛阁高手组建的内阁手腕铁血,与南宫姣如出一辙,为将朝中灰衣人余党连根拔起,不择一切手段。
往往前日议事堂还在的人,第二日便身首异处,全家抄斩者亦不在少数。
宫中也是同样。
这半年多时间宫敛就住在宫中,宫中每一处角落萧晟他们都没有放过,一时整个京城人人自危,每日风声鹤唳,满目肃杀。
灰衣人余孽尚未完全拔除,他们入京未走正门,南宫姣拎着空熠飞檐走壁,直入宫内。
也只有宫中提前得知消息的几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暂且安顿后,南宫姣直接去见了钟冽。
钟冽奄奄一息架在深宫的牢中,头发白了大半。
卫瑛立在牢狱边上,身形笔直。
钟冽身上的那些痕迹,南宫姣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大概用了那些刑具。
目光淡淡划过摆着刑具的几个架子,落到一旁的卫瑛身上。
卫瑛只在一开始南宫姣进来时抬眸看了一眼,之后目光便始终低垂。
钟冽听到动静,在刑架上缓缓抬起头,满面麻木。
直到目光触及南宫姣,极缓慢地勾唇,面容抽搐着狞笑,“你终于来了。”
南宫姣慢条斯理在条案后的圈椅上坐下,靠着椅背,一派悠然。
钟冽嘶哑的声音难听极了,眼眸充血,恨恨瞪着南宫姣:“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的,但若你不放了我,就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丁点儿情报!”
这么久了,就算他提出见到南宫姣就会和盘托出,严酷的刑罚却从未停止,他一开始不明白,还天真以为是这两个掌刑之人欺上瞒下,公报私仇。
后来他明白了,无论他说与不说,这个皎月都不会放过他,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