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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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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府级别只是二品官制,面积及奢华程度自比不得国公府,但院景错落有致,房屋陈设精美,便连杯盏都是天青色的上好官窑,价格不算昂贵,样式却极为雅致,整个府邸处处用了巧思,无不彰显其主人的品位。

这是元时禾今生第一次踏入晏府,她甫一入那朱红大门,便想起晏既明同样精妙设计的马车来。

她没记错的话,晏既明虽自视甚高,但前世一心都放在朝堂,一向不注重这类表面琐事。

有一次,她将他送回晏府,见府门下的灯笼,竟是一只大一只小,便笑他不注重家府门面,只顾着将自个拾掇好看。

晏既明身着绯色官服,腰束玉带,这是最简单的朝服装扮,他并未多费心思,只是他身量高大,面如冠玉,即便未着锦衣玉袍,也是整个南皖最为赏心悦目的男人。

她那时这样说,不过是找个借口,打破一路的沉寂,重点在于夸奖他仪表堂堂。

可惜男人不领风情,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视线自檐下灯笼,慢慢掉转自她的脸,眉头微蹙:“不过是照明之物,大或小都无甚要紧,与我而言,这灯与衣着,皆是生活的辅助。不是每个人,都能同三小姐一般,处处讲究,活得精致而顺心。”

那时元时禾心宽,对于他明显不善的话语,却听得极为高兴,因为他极少同她说这么多的话。

不过他说得也是,她出生于国公府,一应的生活用度,自小便极为讲究。

后来她初嫁晏府,出行没有舒适豪华的马车,住处没有雕刻精致的美人榻,连喝个茶也是普普通通的紫砂杯,着实令她难受了一阵。

她与元府决裂的后果,便是再也享受不到国公府小姐的待遇,好在晏既明这人不管府账,她便拿着晏府的银子,将所有吃喝用度,里里外外重新置办一遍。

出乎她意料的是,晏既明的俸禄竟不多,整个晏府中的库存,还抵不上国公府库房的几件宝物。

是以她也没置办得多奢华,仅仅换了些中等层次的物件,只是如此,便快耗尽晏既明的存款。

为此,林管家还来找她对账,算到最后,看到账本上的数字,这位八尺大汉竟是哭起来,嚷着要告诉大人。

元时禾也很忐忑,原本晏既明就不待见她,若是知道她把他的家底败光,该不会一纸休书下来,将她赶出晏府吧?

她生怕自己落得无家可归的境地,吃着买来的枣泥酥,喝着玉瓷梅花盏的茶,焦急而后悔地度过了几日,这事竟是没了下文。

通过这件事,她发现了两个问题。

其一,晏既明的确醉心权势,而非贪图荣华富贵。依他的手段与人脉,堂堂正二品礼部尚书,随随便便抽些油水,便是晏府家底的好几倍。

他的家产几乎可以用清廉来形容,这个词委实与他不太相搭,毕竟上京城无人不知,晏既明好权攀贵,算不得什么良臣,这事说出去只怕没人敢信。

其二,晏既明并非不待见她,而是憎恶且厌烦她。依他的性格和为人,得知她擅自花光他的家产,定会借此做文章,正好将她赶出晏府才是。

这桩婚事本就不是他所求,为了避开她,他宁可离开自己的家,似乎多看她一眼,都觉得面目可憎,那些钱不足以让他回来见她,恐是怕她故意为之。

元时禾想起前尘往事,这次竟只觉得有些好笑。

父亲母亲虽不曾逼婚,但她这个年纪还未成婚,暗里其实也遭受了不少非议。若是她承受力再差些,想找个人嫁出去,前世的晏府其实是个挺好的出处,无人管她,后宅清净,没什么糟心事。当然晏既明不能回来,元府也要好好的,后半辈子就这般过着,想必也十分安逸。

元时禾只是短暂地回忆了一下,被林管家恭恭敬敬的一声“三小姐”拉回神思。

厅内只有九皇子还在,元岁丰说是去后院找什么盒子玩了,她只当是晏府的稀奇玩意,也没多问。

她接过林管家递来的茶,发现天青色的鹤纹杯身,刻有极小一个篆书印章,细辨隐约是个“鹤”字,形状与意趣,倒与整个茶杯相得益彰。也不知他在哪入的这等好货,看着不像那些批量官窑,倒像是私家特制。

难不成晏既明这一世转了性,竟开始讲究这些表面功夫?

难怪她这几次见他,总觉得他长得更好看了,仔细想来,他那几身锦衣华服,穿着当真玉树临风,颇有清贵倜傥的气质,像极了他前世瞧不上的世家公子。

九皇子对这茶杯也极有兴致,“从前来晏先生府邸,倒是没有见过,这般精致的茶盏,品茶最合适不过,杯身的鹤也十分惹人喜爱,不知是在何处所买?”

元时禾伸长脖子听着,随口喝着茶。

可惜林管家摇摇头,“是晏大人亲自采办,小的也不知。”

她同九皇子一样失望,下一瞬,舌尖泛起苦味,她这才注意杯中茶叶,而后将茶杯放置桌上,“既然晏大人不在,那我们便先走了,还要麻烦林管家,将我此行来的目的,还有礼物,都转告于晏大人。”

林管家望着上首檀木桌上的鸟笼,有些迟疑,“三小姐,要不然再等等?大人就快回来了。”

“这茶不错,”

九皇子也跟着站起身,不过他将茶都吃完了,显然极合胃口,转而好奇道:“桑桑不喜欢喝普洱吗?”

元时禾下意识摇头,吐出一个字:“苦。”

九皇子走到她跟前,确认她只是尝了一口,试着推荐道:“普洱是我最喜欢喝的茶,它的味道在舌尖流连,会带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回甘,这种茶越品越有滋味,可谓回味无穷,桑桑要不要再试试?”

元时禾总觉得哪里不对,九皇子喜欢喝普洱,跟她有什么关系。

最重要的是,她与九皇子才第二次见,他唤她小名如此顺口,莫不是将她当做救命恩人,有意亲近?

正在这时,低沉的男声自厅外冷冷响起:“——她嗜甜。”

元时禾与九皇子双双望去,便见晏既明身着绯衣,就这么站在门槛外,他身后的天色暗淡,显得轮廓极为模糊,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林管家躬身问好声,被晏既明抬手打断。

分明是七月暑热,却无端生出几丝凉意。

元时禾心头一跳,想起他不喜她来晏府,这次不请自来,他应当不会高兴。

她看着他沉默地走进来,想了想还是先做解释:“梁王让我替他过来——”

他似乎连听都不想听,截住她的话头,淡声说:“时候不早了,宫门就要落锁,九皇子还不回宫么?”

突然被提醒,九皇子显然没有做好准备,他看了元时禾一眼,语带商量地问:“晏先生,我可以今晚在府中留宿吗?”

九皇子留宿在晏府的机会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过,他提过的几次,晏先生都没有拒绝,他本以为这一次,也可以留下来。

却没想到,晏既明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自上次身陷险境后,九皇子便应当学会讷言敏行,你所处的位置,只能步步为营,不容有任何掉以轻心。”

他的语气恰如其分,并不是语重心长的教诲,就像与同辈聊起寻常琐事,他随口一说,你随耳一听。

九皇子一向很能接受这种教导,从未有反感或抵触的心态,是以今晚虽不情愿,到底还是顺从地告别离开。

元时禾目送九皇子,收回视线时,不经意间看见,晏既明手中有个细长的花纹木匣,看着便很精美,这风格像是装的女性之物。

晏既明察觉到她的目光,手不自觉往后藏了一分,他神情有丝不自在,背过身去唤林管家。

再等他转过来,手上的匣子已经不见了。

元时禾无意多问,正要同他告辞,便见他理了理略显松散的衣袍,拧眉道:“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他说着便往里走,没两步又停下,偏头道:“很快。”

这一次说完后,他人便彻底消失在厅角。

整个过程,元时禾没来得及说一个字,便只好等他。

没一会,她便觉得自己很傻,她凭什么要听他的?

她来晏府是替人跑腿,早已等了一阵,他回来不应该让她把话说完吗,晾着她先去换衣服是什么意思?

当她还是那个追着他跑,心甘情愿等着他,无论他什么时候回来,她都在原地的蠢蛋吗?

元时禾不忿地同鹦鹉摆手,离开了花厅。

她在院中遇到那颗银杏时,还是没忍住驻足。

林管家不知何时回来,站在她身旁说道:“都说银杏好养活,可别小瞧面前这颗,可费了我们大人不少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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