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宋广义急匆匆地进城,二话不说先杀回自家府邸。
一回府,他便直接冲向何氏与宋枫旸的偏院,还未进门便大声喝问:“宋枫旸呢?孽子何在?”
“老爷!”何姨娘从屋子里走出来,柔声道,“今早听闻老太太抱恙,旸儿上淮南王府去了。”
“去淮南王府?”宋广义一挑眉毛,隐隐有种不祥预兆,“去那儿作甚?”
“妾身也不懂,但旸儿说那样好显得咱们二房孝顺……”何姨娘回答。
“哼!你生的好儿子,还敢说孝顺!”宋广义不满地一甩袖子,将何姨娘推倒在旁。
何姨娘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时愣住,委屈地红着眼睛。
她正想再装模作样地娇嗔两句,就看宋广义眼珠子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额头上突然绷起了青筋,脸色涨红:“好啊,那小兔崽子!畜生!禽兽不如!”
他气得跺了跺脚,急忙唤来管家,让管家准备马车上淮南王府去。
这时,宋枫旸正伴在宋老太太身边,陪着老太太烧香念佛,给宋枫晗祈福。
他抬眼看着上方的佛龛,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却毫无敬畏之心,只在心中冷笑。
“暗”门口碑极好,从不失手,更何况他还从宋广义口袋里骗来了重金,特意聘用了“甲级”高手,任凭老太太再求,那傻世子也是回不来的。
“祖母,您身子欠安,不如先歇息吧。”宋枫旸跪得膝盖酸痛,忍不住劝道。
可老太太就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依然跪坐蒲团,拈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祖母,孙儿知道您难以接受事实,但您再这么求下去也于事无补啊!”宋枫旸道,心里颇有些不耐烦。
“你便这么笃信世子已经遇难?”老太太冷笑一声。
“孙、孙儿不是这个意思。”宋枫旸顿时一噎。
“你若不耐烦,便滚出去。省得在这里碍了列祖列宗的眼。”老太太说完这一句,又自顾自地念诵起佛经来,不打算再理会。
宋枫旸心里恼火不已,便找理由起身告退。
走出佛堂,他狠狠地折断了一支红梅,满脸愤恨。
他实在受够了这该死的老太太!仿佛整个宋府就只有那一个孙子一样,满口都是宋枫晗,半天也不看他一眼!
但他偏偏得忍着这口气,至少要忍到老太太彻底断了念想,出手将他过继到淮南王府名下,让他成为名正言顺的淮南王府继承人。
等到他袭了爵位,要收拾起这么一个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的老太太,还不是手到擒来?
到那时,他一定让老太太天天跪在佛像前,为她死去的孙子和儿子谢罪!
“旸少爷!”这时,一名家丁慌慌张张地跑进府内,大声唤着他。
“嚷什么!?”宋枫旸没什么好气地回头,正要把气往那家丁身上发泄,却忽见一人跟在那家丁身后闯了进来,顶着一张无比阴沉的黑脸。
看清来者,宋枫旸的心顿时一紧,顾不上发火,立即转身欲逃。
“小兔崽子!给我抓住他!”宋广义气势汹汹地冲进府,见到宋枫旸,顿时火冒三丈,立即使唤起家丁随他一道抓人。
可家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给老子抓住他!”宋广义一边追着宋枫晗,一边冲围观的家丁们嚷嚷,“听见没有!你们这群吃闲饭的,等老子当家做主,非把你们都发卖了!”
“谁给你这个权利发卖我王府下人?”这时,老太太恰好从佛堂里出来,一听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来人,给我把这两混账统统拿下!”
家丁们得了老太太的指令,顿时撸起袖子上前捉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两人压制住,带到了老太太面前。
“你们放开我!你们晓不晓得我是什么人?这样对待朝廷命官,该当何罪!”宋广义叫嚣着,宋枫晗则低垂着头,咬着牙齿,在心中暗自盘算着该如何狡辩脱身。
“朝廷命官?”老太太冷笑,“身为叔父,上街买凶谋害亲侄子,你这还真正是个‘命’官!”
“娘!”宋广义见老太太面色俨然,这才稍稍冷静下来,指着宋枫旸怒骂,“您可别被这兔崽子给骗了!分明是他□□,还想栽赃陷害孩儿!”
“爹,你怎能这样冤枉孩儿?”宋枫旸一脸悲愤,拉着老太太的衣角不放,“祖母,若我真要害世子,又怎会上门来通风报信?更何况,孩儿哪里有那么多钱来买凶,分明是爹他糊涂……”
“你还敢颠倒是非?”宋广义从怀中掏出了那张委托书,递给老太太,“娘,你看看,这是从‘暗’门杀手那里得来的,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他的诡计!他杀了世子,又想杀了孩儿,伪装成孩儿畏罪自杀,这孽子狼子野心,您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祖母,这分明是伪造的证据!若是孙儿□□,那‘暗’门杀手怎可能将委托书拿给他们要杀的人?”
“那是因为两位侠士都看不过去,你这狠毒的孽子,畜生!”
“爹,您一直垂涎世子之位,分明是您自己谋划了一切,还想栽赃孩儿!”
“你……”
“都给我住嘴!”眼看父子两人又要扭打起来,老太太冷着一张脸,大喝了一声。
宋广义父子互相瞪着眼睛,龇牙咧嘴,丑态毕露。
老太太看了一眼宋广义递上来的委托书,冷笑一声,将之递给身旁的管家,同时吩咐道:“把这证据,还有这两人押送京都府,交由京都府尹大人。是非公道,自有官府说了算。”
“娘!”
“祖母!”
宋广义父子两人大惊失色,跳将起来,却又被家丁们死死压制回去,脸皮蹭着地面,好不狼狈。
“娘,孩儿乃朝廷命官!就这么送去京都府,让孩儿日后如何在官场立足!”宋广义不服,可老太太却跺了跺手里的拐杖。
龙头杖,乃先皇所赐,和护国公府的尚方宝剑一般,有上揍昏君,下斩逆臣的特权。
宋广义这五品芝麻官,放在龙头杖面前不值一提!
“娘!如今世子出了事,若孩儿再入狱……咱们宋家该如何是好?”斗不过龙头杖,宋广义只好动之以情,哭丧着脸道,“孩儿丢官、身死是小,辱没门楣是大啊!”
“放心,老身自会向族叔禀明,清理门户,将你这一脉从族谱上剔除。从此你与我淮南王府再无瓜葛!”老太太冷冷地道。
“娘,你可真狠心啊!”宋广义气得面红耳赤,“你就不怕淮南王府绝了后,日后难以面对列祖列宗?”
“有你这种不孝不义的东西,老身本就愧对列祖列宗,在老身气绝之前,定要为淮南王府清理门户。”老太太说罢,又冲家丁们大喝一声,“带走!”
“是!”家丁们立即领命,拖拽着宋家父子往外走。
任凭宋广义父子俩哭嚷怒骂,老太太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但是袖子里的手却微微颤抖着。
这一日,整座京都府都被“龙头杖”惊动了!
在淮南王府、东宫等各方压力迫使下,京都府尹迅速开审,但宋广义父子俩互相攀咬,一时间竟难以辨别究竟谁是谁非,反倒查出宋家二房这些年为了陷害世子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
不消几日,京城四处便传出了几种故事版本,细节不同,但殊途同归,都讲述着宋家二房如何阴狠毒辣,一次次陷害不成,便买通杀手谋害淮南王遗孤,以及他们如何为了争权夺利,父子相残。
一时间,一提起宋广义父子,众议纷纭,就连大字不识的老妪都要啐上两口唾沫,骂上两句礼孝仁义,连带骂上了太学府。
然而就在满城风雨,物议沸腾之际,故事中的主角——宋枫晗却回来了。
“那小子回来了?”
御书房里,孝仁帝拈着棋子的手一抖,一颗圆滑乌黑的棋子掉落在棋盘上。
“据说,世子是被一名护卫送回来的,那护卫是宋老夫人早些年就安排在世子身边的高手。事发当夜,他察觉刺客纵火杀人,击毙一人后带着世子逃进山林,后来又遭遇刺客追杀,好不容易才逃得生天,回到京城。”李公公在一旁躬身解释,“可怜世子带着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回来便发了热度,昏迷不醒。”
“这么说,在火灾现场发现的那具尸骸不是那小子的,反倒是刺客的?”孝仁帝皱着眉,眯起了眼睛,“那傻小子,单凭一名护卫,就能从顶级杀手围剿中脱身?”
他目光一转,露出一丝冷光:“难道他手里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力量?血影卫?莫非这小子一直以来都在装傻充愣?”
李公公见他面色严肃,不敢接话。
孝仁帝又拈起一枚棋子,捏在指中,细细挫磨着。
沉默了许久,他又忽然抬起眼:“国师怎么看?”
“罪臣不敢妄言。罪臣本该闭门思过,但昨日夜观星象,发现星途异变,不得不前来禀报。”国师垂头道,“淮南王世子如今的命数已偏离原本的轨迹,逆相弥消……”
“什么?!”御书房的宫灯被风吹得忽明忽灭,映照着孝仁帝宛如罗刹的脸,“国师,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
“陛下,微臣从不玩笑。”国师音色沉稳,稳到没有一丝波澜。
“当初说他会谋逆的是你,现在说他变了的又是你,你……”孝仁帝一手指着国师,一手扒着棋盘底部,像是极力忍耐着脾气,不让自己直接把满盘棋掀翻了去!
面对孝仁帝的指责,国师却无动于衷,淡淡回答:“陛下,以星象观命途,本就充满变数。如今这变数已不在淮南王世子。”
“那在何处?”孝仁帝追问。
“七皇子。”
国师一边回答,一边拈起白子,“嗒”的一声,置于孝仁帝右上方的星位,当即引出一条活路,使原本快要分出胜负的棋局,再次变得错综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