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他逼得急，顾念见躲不过去了，她在桌下的手紧了紧，有些不敢看他，“你的成绩在期末考试结束后能获得第一名。”
她知道这个要求有些为难他了，可是除了这样委婉的拒绝，在他强硬的眼神下，她竟说不出一点狠话。
例如，“我不喜欢你”，“你别喜欢我了。”以往能强硬说出口的，在这一瞬间一点儿也做不到。
许楠泽也不恼笑眯眯看着她，“你知道第一名是谁吗？”
“你觉得我能超过她？”
顾念不吭声了，她就是知道才故意这么说的，学校里通告栏里第一名是她的名字。
但她还是道：“你不要妄自菲薄。”
许楠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妄自菲薄，你就这么不喜欢我？”
顾念错开她的视线：“你让我提的。”
良久，顾念才重新看向他，她没有拒绝，只是问道：“许楠泽，为什么非得现在呢？”
这个时机很不好。
许楠泽挨近了点，“为什么不能现在?”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未尽的话语则隐藏在心底。
因为他喜欢她，不想让她成为别人的，仅仅是她与别人拥抱他都无法接受，更别说亲吻，内心的肆虐叫嚣着让他破坏些什么，比如拥有她，占有她。
他接着道：“别的时间提，你就答应了？”
顾念：“...也不会。”
许楠泽望向他，“如果可以我每隔一个小时问问。”
他很好地掩住眼里翻涌的情绪，在望向她时，眸里全然被柔和代替，硬的行不通，就来软的。
他倾身，根根分明的睫毛搭在眼下，修长的手指拉过她的纤细手腕，将侧脸贴在她的掌心，笑吟吟地看向她，眸底的柔情几乎将她整个人吞没。
他的低语与炙热的呼吸共频，故意拉长尾音，像引诱海手坠入深渊的塞壬，如此蛊惑人心，“也喜欢喜欢我吧。”
掌心柔软的触感让她有些发愣，她的掌心时常冰冷，在抚上他的脸颊时，竟有几分颤抖。
“我可以喜欢你？”她几乎脱口而出，但她其实更想问的是，我可以相信你吗？
许楠泽缓声道：“对，喜欢我，好吗？”
对上他狭长的眼眸，她竟说不出拒绝的话，心脏也似回应他一般，强有力地跳动着。
这是不属于她的频率。
很快，很快。
她像是被蛊惑般，缓缓靠近他，另一只手在大脑未曾反应过来之际，探出微凉的指尖，抚他长长的睫毛上，心却倏地跳的更快了。
许楠泽没有反抗，罕见的温顺，任由她的动作。
肌肤相触的感觉带来一阵痒意，他不自觉颤了颤睫毛。
顾念却像惊醒一般，极快地收回了指尖，“对不起...”
是她唐突了，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许楠泽在收回动作前，强行牵起她的手，他低语道：“你的心跳很快。”
顾念眼里似乎扬着雾气，水润的眸子在灯光下更叫亮了，她睫羽轻覆，“你也是。”
许楠泽勾唇，“我知道。”
他垂着眼，问道：“你知道吗？”
顾念纤长的睫毛瑟瑟抖动，她也知道，但她学不会坦诚，也不会当面承认。
她的心已经不静了，脸上的慌乱也一览无余地被他尽收眼底。
他乘胜追击，“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顾念偏过头，极快地道：“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许楠泽看了他好一会儿，缓缓道：“顾念，给我成为你三个月的实习男朋友行吗？”
顾念终于看向他，脑子发懵，听过实习老师，实习医生，第一次听实习男友。
男朋友也可以实习？
许楠泽引诱道：“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可以随时提出分手。”
“你也可以不公布这段恋情，我可以当你的地下情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我也不会阻止你和任何异性交往，不干涉你的生活。”
顾念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单看这些条件，对他完全不公平。
听他这么说出来，顾念甚至觉得她脑子坏掉了。
她酝酿再三开口，“你不委屈吗？”
许楠泽装作一副柔弱的模样，“只有能和你在一起，这点委屈算什么。”
顾念莫名觉得自己有些渣，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可这个话题如果继续讨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双方不肯回头一步，只能僵持在原地。
顾念习惯性地咬唇，但突然想起许楠泽还在这，她可没有忘了他的斥责。
她收回了动作，深吸一口气，“让我想想，好吗？”
许楠泽眼尾上扬，“明天。”
顾念垂下眼，不敢对上他侵略性的视线，慢吞吞道:“高考完，不行吗?”
许楠泽望进她干净的眸子，两人一直僵持着，最终他还是败在顾念的眼神下，缓声道:“好。”
回到家后，顾念只觉得身心疲惫。
她不可能对许楠泽一点感觉都没有，她是喜欢他的，可正因这份喜欢，她才更要小心翼翼。
许楠泽现在喜欢她，以后呢？她怕他的喜欢有期限的，所有的喜欢都是他的玩闹，她却偏偏在这场恶作剧中动心。
又怕他的喜欢在长久的日子里没有一开始热烈，巨大的落差感使她总是疑心，不断怀疑。
顾念敛下眸，可说来说去，其实他她最怕的是自己的患得患失...
她总是用拒绝来试探一个人的真心，她想着，如果喜欢她，那下一次还会来。
下一次，也会
再下一次，也会...
她知道自己忽略了很多 ，没有一个人再经历反复的拒绝后，还能初心依旧，所有的爱意都会在一次次蹉跎中渐渐消磨。
这么多年都是顾念一个人生活，她也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可是与其说习惯了，倒不如说麻木了。
如果一直一个人，她在今后的日子里不会感到孤独，也不会因为另一个人大喜大悲，更不会因为别人的离去而感到心痛。
所有的人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就像狐狸在遇见小王子前，觉得所有的人都一模一样。
她也亦然。
可是她遇见了许楠泽，一切开始变的不同。
原本荒芜的世界逐渐有了色彩，那是一个张扬肆意，完全不顾别人看法的人在她的白纸上描绘一方只属于她们两人的小天地。
又再她故作冷淡的拒绝下，依然....喜欢她。
顾念靠在窗边，敛下眼，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竟显得她有些脆弱。
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没有人教她。
没有人教她，如何坦然地接受别人的爱，又如何坦诚地去爱别人。
因此她感知爱的瞬间总会延迟。
顾念轻靠在窗前，闭了闭眼，皎洁得月光透过窗棂，轻轻地拂过她的面庞，她眉宇之间有几分破碎感。
无论结果如何，她想试试了。
缀满星辰的晚上，月色如凉，似一层薄纱覆在大地上。
许楠泽倚在沙发上，目光看向手机的屏幕。
手机屏幕上是两人的合照，那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许楠泽有些可惜地皱了皱眉，应该多拍些。
但目光落在照片上市，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
不过想到明天顾念所给的答复，他微勾的唇又抿直。
她会拒绝吗？许楠泽也不知道，所以他只能怀着焦虑的心情等待。
许楠泽知道顾念不够坦诚，索性他很坦诚，两人这样也算互补。
就算明天被拒绝，许楠泽也不打算就此结束，他有的是时间慢慢耗。
“李叔，你追过人吗？”许楠泽觉得空想也不是办法，还是找一个又经验的人问问。
一位带着眼镜，浑身儒雅地人走出来，恭敬地问好。
他是许家的管家，照顾许楠泽很多年了，深得他的信任。
“追过。”他道。
许楠泽接着问，“怎么追的？”让他也学着点。
管家也不隐瞒，大大方方道：“送花，送礼物，制造浪漫。”
许楠泽若有所思：“这样啊。”
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最关键的不能太要脸。”
对此，许楠泽也很认同，“不错。”
他随意问道：“你追到了吗？”
管家扬起了标准的笑，“没追到。”
许楠泽问道：“为什么？”
管家嘴角笑意不便，“她说她喜欢要脸的。”
许楠泽：“...”
似是看出了他的无语，管家接着道：“后来，她追的我，我们结婚了。”
说着，亮出了无名指的钻戒，“她求的婚。”
许楠泽咬牙道：“滚滚滚。”
“最近别在我眼前晃，看着烦。”
管家立马应声，“是，少爷，我这就走。”
前厅又只剩下许楠泽一个人，他仰躺在沙发上，白炽灯的光太刺眼，让他烦躁地用手捂住眼睛。
烦死了，该怎么表达爱意才能让她相信。
他都快委屈死了，顾念总是怀疑他的用心，将他的真心话认为是玩闹的话，又或者是恶作剧。
可他是真的喜欢，她又不知道。
但许楠泽从来不会让自己的满分的爱只表现为三分。
他在语言和行动上表达的情感从不会留有余地，它们必定随他们的主人，热烈又肆意，是溢于言表的偏爱。
他从不掩饰对她的特殊，也不愿将内心的情感藏起来。
他害怕，那个迟钝的人察觉不出来。
但爱意要怎样释放出来，才能让被爱者毫无负担的接受？
又究竟如何做，才能让被爱者获得幸福。
高三学习任务都很重，许楠泽和顾念仍然在一个班，两人选的都是理科，顾念每次的考试的成绩都接近满分，她的名字总在成绩通知栏的第一个。
许楠泽也遵循和她的承诺，没在提那件事，在顾念这几个月的督促下，成绩突飞猛进。
虽然和顾念比还有一定的差距，但比之前的排名倒数不知好了多少倍。
不过他最讨厌的就是背诗，又长又枯燥，还浪费时间，还不如多问顾念几道数学题，把这几分转移到数学，物理成绩上。
顾念听了他这个想法，其实觉得还有一定的道理，但转念一想，这不是他的诡辩吗，能把难题轻而易举做出来，几首诗就被不下来。
许楠泽单手撑着脸，轻轻抬眼，随手翻了翻书，“这哪是几首诗，分明是几十首诗，不背行不行?”
顾念侧头，不赞同道:“提高一分干掉千人，加油！”
许楠泽:“...有道理。”
每当他目光有些放空，被她抓个正着的时候，她就会在他旁边幽幽地道:“假装努力，结局不会陪你演戏。”
许楠泽身后似乎有一丝寒意，缓缓转头，对上她谴责的眼神，立马坐起来，全神贯注地听讲。
没错，他爱学习。
一段时间下来，许楠泽觉得顾念都可以直接给人洗脑了，效果特别好。
这几个月，白天认真听讲，课间有不会的，顾念当即就给他解决了，到了晚上回去的时候，就和她打视频，继续学习。
没有空暇的时间去干别的，整天都泡在书里，不过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倒是多了。
他难受，自然不会让袁宇他们好过，也给他们布置了学习任务，连带着他们都焦头烂额。
晚上，两人向以往一般，开着视频学习，一直到黑夜。
许楠泽终于写完了顾念布置的作业，移在椅背上，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一点多了。
他想提醒顾念去睡觉，目光落在屏幕上，屏幕里的女孩正在低着头学习，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微黄的灯光打在她的侧脸，显得更温柔了。
他没有出声了，撑着手，目光温柔地看向屏幕里的女孩，又忍不住用手点了点，好似这样就能触及到真人似的。
她做一件事非常认真，说了给他辅导，就不会有任何松懈，在完成自己的任务之际，另外给他补课，也不会丝毫不耐烦。
顾念长时间低着头，脖子有些酸，她抬头，随意看了一眼屏幕，正巧对上他漆黑的眸子，愣了一瞬。
她疑惑地歪了歪头:“怎么了？”
许楠泽没想到她突然抬眸，见她如秋水般澄澈的眸子在灯光下更闪耀了，心漏了一拍，下意识移开了视线，“没怎么。”
他含糊不清的带过，转移话题道:“小老师，你准备考哪个大学？”
顾念几乎没怎么犹豫，脱口而出，“华大。”
这所学校是全国最好的大学之一，对分数要求极高，过线的人寥寥无几，每个省前几名倒有可能被录取。
不过，顾念不用担心，毕竟她成绩优异，加上之前全国奥数比赛拿了冠军，还会额外加分。
许楠泽也不意外，他曾看到她的本子上写的目标学校就是华大。
他笑道:“你一定可以考上。”
顾念沉默了，良久，问道:“你有理想的学校吗?”
许楠泽垂下眼，挡住了眼里晦暗不明的神色，缓声道:“没有。”
他从前压根没想过这事，也就是遇见她之后，才有...
顾念把手机拿近了点，一时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认真地道:“如果没有，你要不要把你的目标设为华大？”
她紧张地望着他，这人生大事本不该她来干涉，但不知处于什么原因还是把内心最深处的想法说了出来。
许楠泽难得怔了一会儿，听去清她说的话，低下头，缓缓勾起了嘴角，连带着眼里都有了笑意。
她的未来计划里终于有他了。
他轻声应道:“好。”
之后在几次模考中，许楠泽的成绩一次比一次高，排名也逐渐考前，他每次都会在通知栏里看自己的名字离顾念的名字更近一步，不自觉弯了弯唇。
许楠泽答应和她考一个大学，但依照现在的分数来看，虽然排名靠前，但终归是不太现实。
顾念见他眼下的乌青，一看就没睡好，有些担忧，觉得是不是给的他压力太大，专门安慰他，“许楠泽，你感觉怎么样？”
“很累吗？”
对上她关切的眼神，许楠泽合上书，走近一步，牢牢地圈住她，环在她腰间的手慢慢收紧，在她耳边低语，“抱抱就不累了。”
顾念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跟哄小孩似的，“累了就休息一下，好不好？”
许楠泽埋在她的肩颈，稳稳地抱住他不撒手，“不好，想和你在一起。”
顾念没有回答，只是抚摸他头发的动作僵了一下，看着他的发旋不知在想什么，半响，才道:“量力而行。”
许楠泽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淡淡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