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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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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萌比阿福十岁,有记忆起,阿福就已经是个挺拔的大哥哥。

阿福平时是见不到,因为他在邻镇上读书,就住在学校,一个月回来一次,拿点生活费,有时会买点糖果,分给小孩。

只有暑假能瞧见。

阿萌对年少的他,印象就是蝉鸣的夏天,燥热又有趣。

暑假学生少,厨房的工作忙时忙,闲时闲。阿萌年纪小,没人照顾,就只能在厨房晃荡,同在厨房的还有阿福。

阿福爸爸在厨房运货送货当司机,力气活都是他在出。阿福妈妈是干杂活,打菜洗碗都做。两口子都在厨房,阿福自然也来帮忙。

他是父辈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同龄人都没有人比他更受喜欢,就只有阿福,能够独当一面。

小点时候阿福帮着大人剥蒜,还教育几个皮孩子一起剥,更大点,帮着妈妈洗碗,中学抽了个儿,阿福还能帮着爸爸卸货,

就拿“特殊待遇”来说:小孩能做的活儿也就择菜,刀具锅具在食堂是没法碰,可阿福可以。

不仅可以,还能给小孩们开小灶。

煮的面不好吃,起锅烧油炒点臊子,锅气十足,往上冒着。小孩端着碗碟,排队等着勺子舀,一人一勺,谁也别贪多。

阿福能吃两勺,阿萌也能匀点。

有人不服气,询问阿萌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能分。

阿福笑着:“这面你要是包不住嘴,那别吃了。”

那人不说话了,端着碗别开去。

受到特殊关照的阿萌缩在阿福的身后,看到他伸手握着拳头,轻轻一拍,拳头打开,是一个大蒜。

“吃不吃?”

“太辣了。”阿萌还在介意刚才的话,害怕对方说些野孩子之类来攻击她。

“挺好吃的。”阿福笑着嚼了一口蒜,又吃一口面,又拿了一瓣新的给阿萌,“试试?”

“不要。”阿萌端着盘子,故意捏起鼻子,“臭!”

阿福哈哈大笑,把蒜扔进嘴里。

*

燥热的暑假,食堂的管事特意申请员工福利,能够以折扣价在职校一旁的游泳池娱乐。

员工的小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放进去。

游泳池是一个很新的概念。

那会儿夏日游泳大多在野河里,河水干净,还大,最重要的是免费,套着一个轮胎就能玩一下午。

当然,淹死的人也多。

阿萌爸爸就是去救人时,袭来的浪花卷走他。本来熟水性,但人游着回来,磕到石头,脑袋就晕了。

无意识地躺着,躺了大半年,最后不肯吃米饭,活活自己饿死自己。

阿萌妈妈心疼钱,想着算了,又耐不住阿萌想玩,紧巴着凑了门票钱。

阿萌要进去,又想起来没有泳衣。

很多家长没讲究:穿个短裤,上半身裸露着游的幼童很多。

阿萌年幼,剪着短发,性别特征并不明显。

她会羡慕别人带着的粉色蝴蝶结,也会为镶着水钻的凉鞋开心,心底自然是会介意。

游泳池经营时也对外部人员开放,可村里人买账的人少,于是泳衣变成了回收成本的方式,两条布料贵,不值当。

阿福看着,拉着阿萌问价杀价一晌,老板好像有意刁难吗,手里攒着的钱不够。

还是得买。

他推着自行车出来,把阿萌放在后座,载着人骑了三十里路,到镇上,寻了半天,没找到泳衣店。

两人挫败回来,隔着站在去瞧里面的人玩水。

那会正是下午,阳光毒辣,两人像是摇尾乞怜的狗。

阿萌自知花钱甚多,也不敢多要钱,扯扯阿福的衣袖说:“算了,都是水塘子,也没区别。”

败在囊中羞涩,有遗憾,更多是自卑。

阿福站在一旁,一拍脑袋:“你把我的门票拿去,刚才杀价不就这样成了。”

几毛几分攥在手里,阿萌数了又数,还是摇摇头。

“哥,你进去吧。”

阿福笑,坐在自行车上拉了两下铃:“真不去?以后真不一定有机会。”

“不去。”阿萌摇头,紧盯着进门口。

“那上车,你福哥带你去吃冰棍。”

阿福哼哧哼哧地有载着她一块,骑车去了镇上,卖冰棍的琳琅满目。

他挑了一支刚上市的雪糕筒,没眨眼付了钱给她。

“也不能光羡慕别人,咱们也得要别人羡慕。”

*

戏弄也是常在。

阿萌害怕虫,照理说那会儿的小孩从小接触土地,应该是不怕的。

有人拿着虫去吓唬她,被阿福一把打掉。不仅打掉,才剥开脑袋直接吃进嘴里。

一群人目瞪口呆,离开时候吵嚷着说阿福会变异的话。

“哥,你这……”阿萌也被吓到了。

阿福还是笑着:“没事,知了。我遇见个北方同学,据说那吃知了,可以直接吃。”

阿萌投降,表示接受无能,并且偷偷观察过着他是否会变异。

疑惑时,阿萌也问:“为什么你对我那么好呢?”

他的回答是:“阿萌爸爸对我很好呢,我的游泳就是他教的。你可能没印象,不过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呢。”

是爸爸对他好,所以这份好延续到阿萌身上。

比如爸爸也许会交给女孩的防身术。

“对,一拳,用点力。”阿福把阿萌的手抬高,调整拳头,“下次再有人说你拿虫吓唬你,就这么一拳打过去。”

阿萌一手挥出去的拳头带着风,一阵热浪席卷,蝉鸣结束,阿福也离开了。

那是两人相处的最后一个夏天。

阿福去了更远的地方念中专,连假期都嫌少回来。

他念书厉害,毕业后说是去教书,教了没多久,学校涨洪水,拆了,他帮着修缮过几次,还是自己掏钱。

可有生源,也没工作补贴,人总得吃饭,播不下来款,学校再一次倒塌了。

他回乡带回来一漂亮姑娘,找了份水车磨坊的工作。

那会儿研磨麦子的需求量大,水车磨坊是个好生意,数不尽的活要干,数不尽的钱装进了老板的兜里。

小孩老爱去听阿福讲故事,他识字啊,那会儿,就听着百科大全都很有意思。

阿萌那会就青春懵懂的年纪,刚念初中,和阿福一样,只能一个月回来一次。知道阿福回来村里在磨坊工作,又开始一周回来一次。

回来第一时间跑到磨坊里见他,瞧见了个漂亮的姐姐,于是含混说两句就走了。

后来几周也是每逢周末都回来,是为了见他,却没有去找他。

那会村里刚刚开发不久,占了地儿,厨房的员工分到一处。就五层楼的房子,阿萌家分到一楼,阿福在二楼。

阿萌特意把桌子搬到窗边来写作业。

一般他们家先是阿福的父母回来,两口子在阿萌的印象中一直很恩爱,吵架很少,互帮互助。

再之后是阿福收班回来,有时候带着那个姐姐,有时候两人分开走。

路过一楼窗台时候,阿萌如果见到只有他一人,便会叫一下他的名字。

阿福总会停留片刻,两人隔着窗户聊着。

谈话的内容大同小异:聊学习到哪门功课怎么努力、聊学校哪个老师出了什么洋相、聊学校的树上有黑白的牵牛,有人捉来养着数年份……

话题总是围绕着阿萌,有意避开关于阿福的。

阿萌那会怯,怯两人之间的鸿沟。

怯他会知道她的心意,又怯他不知晓她的心意。

还好有窗户在,还好有窗户在。

一周一回的次数终究是奢侈,阿萌清楚,窝在学校重新一月一回。

“你要不学一下车呗?

”阿福听着阿萌抱怨说,想妈妈了不能回家,有了这个建议。

阿萌点点头,想起坐在阿福车后座的日子,又摇摇头:“我不是学过吗?没学会。”

村里最先买自行车的就是阿福家,是给阿福考上好中学的奖励。阿福大方,把车按小时轮给平辈的小孩骑,大伙都抢着学。

“小时候,哪能现在这样比?”阿福笑着,拍拍身上的麦壳,“又不难,再说你现在什么都学会了,骑车还能难到你吗?”

阿萌还想讨教骑车的门道,借此打开话题让他多留一晌,便听见有人再叫他。

“阿福——”

头一声是阿福妈妈在唤他,阿福没动,还在站在窗前报了两个自行车的牌子。

“阿福——”

又是一声,年轻女声。

阿萌握着荷包的手紧了紧,攥着那两张票券汗湿。

“那我先上去,你嫂子叫我了。”阿福笑着,指了指上面,又邀请,“我妈今天煮的粉蒸肉,你要不要也来尝尝,我看你妈没在家。”

称呼转变让阿萌措手不及。

平辈同龄的小孩,都管阿福的同事叫“姐姐”,有时几个淘气的小孩,小大人的模样,也会叫“嫂子”。

阿萌也叫姐姐。

“我吃过了。”她机械地摇头。

阿福不勉强,点点头,刚走出两步,又被阿萌叫住。

他回头:“要上去吃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两张皱巴的游泳券摊在阿萌手里,她终于有机会将手伸出窗外。

“我在商超刮奖刮出两张游泳券,我也不会游泳。”阿萌挥了挥手,笑着,“你和嫂子一块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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