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夕阳一片,从玻璃门延伸到人的脚尖。
罗贝锦推开门,回头说:“拜拜,我回去啦,明天见。”
她脚步停下,又折返回去:“路盛,驾校的事情谢谢你啊,要是有时间,你和大朋哥明天晚上来我家里吃饭吧。”
路盛手压了压鸭舌帽:“行啊,不过我帮的人多了,你也不用老想着,我这人心善,对吧,刘大朋。”
刘大朋搓两下手:“对,不仅帮助失足少女,还帮助我们这种失足少男!”
路盛从后面踹他一脚:“你这样还特么算少男?”
罗贝锦眼睛弯着:“那好,说好了明天要过来啊,不用带东西,千万不要带东西!”
刘大朋招招手:“这你放心,没钱给你带东西。”
罗贝锦家里坐商业街这条地铁线不方便,所以多走两站地去坐公交更方便,她按着地图上的最短路线过去,就不至于多走两站地,穿过一条居民街就可以。
蒋迎杭现在才插上话:“明天晚上我可做不了三人餐。”
罗贝锦晃着笑:“哎呀,我的客人当然是我来做饭,这你不用操心,而且明天纪阿姨晚上要给我送排骨来,这不就省下一份菜的时间。”
蒋迎杭虽然不喜欢路盛,但是他对罗贝锦够好,也没有逾矩,蒋迎杭是没有资格说“远离他”,罗贝锦是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要是他真这样说了,还不得被当作插手别人生活没事喜欢发病的小气鬼。
他没这么不理智。
蒋迎杭问:“后天什么安排?”
罗贝锦说:“后天和郑阿姨去医院,看阿赖的姥姥。”
这条居民街越走越窄,都是院子平房,几乎大部分人家都上锁了,仅剩几家没上锁的门前杂草也都长得有一寸半高,直至她看见个“拆”字,哦,这些人马上成为暴发户。
一扇暗红门慢慢推开,那吱哇——一声似乎要散架,冒出来几个青涩的年轻人,看着像高中生,穿着名牌球鞋裹着棉服,个个面相都不是太好,说话的时候带着特别重的洲林口音,一口哑嗓子不知道是刻意压低还是生来说话就像鸭子。
直至最后那个瘦瘦的年轻人出来,关上门,看到了罗贝锦。
她懵了一下,怎么又是董瀚博。
“操,把这个女的给我围住!围住!就是她,我说的就是她!”董瀚博指着她,像只炸了毛的猫,“要不是你,老子能挨我老子的棍子?他妈的我能分手?!”
罗贝锦跑了没两步,就被四五个人围起来了,其中一个说:“不是,博哥,她就是女孩,这样不好吧……”
董瀚博推搡了一把刚刚说话的那个男生:“一人给她几巴掌玩玩呗,我又不干什么,就抽她几巴掌,不行?”
他脸上徒增几分戾气,放狠话的时候一动不动盯着罗贝锦,就等着见她害怕的模样,最好是来认错。
谁知道罗贝锦突然侧了下脸,无所谓的态度:“来吧。”
“啊?”董瀚博皱了下眉。
罗贝锦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要打脸吗?你打吧,你碰我一下我就网暴你,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我不信你之前的那些事能藏多好,到时候就不只是你爸用棍子打你了,到时候千万个人用唾沫淹死你,你既然这么勇敢,这么男子汉,那你打吧。”
董瀚博巴掌已经挥起来了,罗贝锦又说:“对了,我会打官司,你等着法院给你传条吧,你到时候得赔钱,对你来说也不贵,七八百万吧,因为它涉及到我的精神损失、人格损失知识损失和能量损失,你大学估计也念不成了,哦,我是学法律的,了解这些,你打吧。”
任谁看了,这场面也十分滑稽,六个一米八的男性困住一个一米六几的女孩,领头的那个脸上形态特征多姿多样,七八百万和打官司这两个词他一个听不得,那巴掌悬在半空中颤颤巍巍,被气得够呛,打不得,打不得……就要骂回来!骂她个狗血淋头!
董瀚博自认巴掌不能放下,要继续虚张声势,骂人的话顺嘴就来:“罗贝锦你……”
短暂间,她清楚地看到蒋迎杭碰到了董瀚博,难以置信,董瀚博挥起巴掌的那只手弯起一个可怕的弧线状,咔嗒一声,随后紧跟着一脚踏实地踢在董瀚博大腿上,他直接双膝跪了下去。
“谁……谁打我?”他惊恐的双眼四处寻摸,五个同伙不停退后,所有眼睛都聚拢到一起,看向董瀚博身后。
蒋迎杭在阳光下的皮肤仿若纸一般苍白,周围的温度跟着极具下降,他一只手从后整个掐住董瀚博下颚,逼迫他仰头,可怜地看着罗贝锦,两行眼泪不争气地滑落到蒋迎杭手背上,蒋迎杭嫌弃地“啧”了一声。
除了罗贝锦,所有人都是在蒋迎杭揍了一顿董瀚博后才看到的他,尖叫不止:“鬼啊!”
人全跑开了,董瀚博低头看下去,五根修长惨白的手指使他动弹不得,根根分明,根根惨白,指甲没有活物人气的那种覆盖着一层浅肉色,而是一种奇怪的透明色。
那冰冷的触感完全不是人类的体温,在他听到同伴那一声尖叫后,立马晕了过去。
“操,这是个什么情况?”刘大朋揉了两下眼,倾泻刺眼的夕阳使得他晃了晃头。
路盛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位置,手里勾着罗贝锦落在店里的帽子。
他看到了这个年轻人突然地出现,罗贝锦往常的那些大多数视线都有了踏实的落脚点。
他跟刘大朋去送帽子,估计着罗贝锦会去坐公交车,长风街那条路线更适合坐公交回去。
通往罗贝锦家里的那辆公交十分钟会有一辆,他们抄了近道,这样应该能赶上,或许等他到了公交站点,罗贝锦会站在站牌下等他们。
结果他们还没到站点,就看到了董瀚博和他落荒而逃的同伙。
蒋迎杭松开手,任由董瀚博脸朝地摔下去。他脊背直挺,眉梢间带着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冷淡,他视线直白随意,与路盛遥遥相对。
干燥的风扬起所有人的衣角,牵扯向同一个方向。
罗贝锦也注意到了对面的两个人:“大家能看到你了。”
蒋迎杭退后两步,立刻在拐弯处隐约驶过来一辆摇着铃的自行车,行车模样越发清晰,车座上的人很是着急,对此刻的情况一无所知,看看地上躺着的,再看看对面站着的,以及那个女孩。
他直冲冲朝着蒋迎杭撞过去,罗贝锦踉跄两步想去拉他,自行车却从他身上穿过,似乎那点儿能存在的证据又是虚构一番。
铃铛声扬长而去,逐渐消退,蒋迎杭对着罗贝锦很轻地动了下嘴角:“不过对面两位确实能看见我。”
董瀚博家就在这儿附近,路盛拍了张他昏死的照片发给董瀚博他爸,随后就撒手不管了,他对罗贝锦说:“等他醒了,我会找他算账,给你个交代。”
蒋迎杭:“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路盛点头:“放心,没这么简单。”
罗贝锦家里,三人一鬼均坐在沙发上。
她解释了半天,有点儿口渴,喝了半杯水。
相互之间沉默半晌,刘大朋胆比命大,一根儿手指碰上蒋迎杭的肩膀,跟捉空气没什么两样,他们碰不到他,只能看到。
他察觉到蒋迎杭略带嫌弃的表情,尴尬一笑:“我们还真碰不到,哈哈,你真是鬼啊。”
在这之前,他真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谁敢跟他说上帝保佑他跟谁急的那种。
没人理他,刘大朋就自顾自地问:“那你是怎么死的?哪一年死的啊……我想问问你,咱们烧纸钱你们这些鬼真能在下面收到吗?你看见过我爷吗?就是那个特大鼻子的小老头,你回去的时候能帮捎几句话吗?”
……
罗贝锦感觉自己吞口水都剌嗓子:“大朋哥,你……吃点儿水果。”
刘大朋从果盘里挑了个苹果:“洗过了吗?”
罗贝锦点了下头,刘大朋张口一咬,啃完半个。
路盛低头不语,手里扒拉着手机,搜索蒋迎杭三个字,查到事情发生那年的洲林高考状元坠楼的事情,有他生前的毕业照和优秀墙上的一寸照,再搜索,还有更多,各种背影侧影和课上照片,模模糊糊偷拍的更多,这样的成绩和样貌,可想而知那时候蒋迎杭受欢迎的程度。
优秀,过于优秀了,这样的人能有接触就是莫大的幸运。
可是,坠楼,人生才刚开始啊,太可惜了,路盛想。
报道上说的坠楼原因,全是自杀,因为说他的志愿被否定,这么轻飘飘一个原因,就葬送了他接下来的一生。
坐在这儿,那股凉意就会慢慢蔓延,所以无论在菜市场还是在纹身店,都有个蒋迎杭在罗贝锦身边儿啊,怪不得。
他手机一扣,抬头看罗贝锦,蹙眉询问:“你们二位,什么关系呢?”
罗贝锦想了半天,勉强说:“比较好的邻居吧。”
蒋迎杭补充:“算是青梅竹马。”
刘大朋又啃了一口苹果,清脆的咀嚼声音在这个话题中格格不入,他含糊着说:“那这两个词,差的有点儿远啊。”
罗贝锦焦急地揉了下耳朵:“也算是青梅竹马,也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