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小颖,你说受到了欺负,是不是要打回去?”
“没错,就要打回去。”
“对咯,这才是姥姥的乖孙女。”
罗贝锦今天下午又来看望阿赖的姥姥,当时她正在纹身店擦桌子,阿赖一个电话先打给了路盛,语气决绝让他放人,后又打了个电话给罗贝锦,柔声柔色地问有空过来吗。
罗贝锦打了个车,十分钟就到了医院,姥姥在病床上笑眯眯对她招手,让她过去,老人家喜欢追忆往昔,说你那时候才这么小,忽然一下就变得这么大,在学校受了委屈还要回家来发脾气。
这不,老太太立马传授上“小颖”知识,把自己脑袋瓜子里仅剩的年轻倔强招数全都告诉她,其中最重要一起,就是打回去!
罗贝锦连连点头,重复着打回去,打回去。
不知道说没说够二十个打回去,都给老太太听困了,两眼一闭又睡上了,医生说她最近精神又好起来了,以后家属要再接再厉多顺应着老人的话。
等她四点多钟再回到纹身店的时候,店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她给路盛发了个微信问他去哪了,路盛说他进货去了,让她先去找刘大朋。
她又问刘大朋去哪了,刘大朋说自己先回家拔了电车充电器,中午忘记拔了,不然等他晚上回去电车电瓶要充坏了。
他说自己马上回来,让罗贝锦先照顾着一下店。
罗贝锦还没坐下歇上五分钟,哗啦啦门被大力推开了,迎面撞来一场热风,她吓得一哆嗦,回头数了数,一个两个三个…一共六个青年大哥,六个人穿着各种深颜色的polo衫,踩着金银两种切尔西皮鞋,手里都抄着家伙,领头的那个戴着个墨镜,上来就问:“你们店老板呢?”
六位大哥都菜着个脸,左瞧瞧右看看,罗贝锦不敢惹:“出去进货了,还没回来?”
其中一个穿灰色polo衫的问:“什么时候回来?”
罗贝锦装出九分冷静一分冷漠来:“不知道。”
脚踩银色切尔西的刺头低声交流:“大哥,现在怎么办?”
领头的慢悠悠把墨镜从自己鼻梁上挑下来,在手里勾着,他扫了一圈店面,不怀好意地对着红木储架上的金尊玉佛眯了眯眼:“不回来就砸!”
罗贝锦一个大迈步挡在了储物架,伸开双臂:“等等等等等等,金尊玉佛砸了是要断财路的,你们冷静。”
六位大哥一听这话,轮棍挥瓶的动作一瞬戛然而止:“那就砸别的。”
“对,砸别的。”
“傻逼路盛,给老子纹出个这丑东西,竟然还敢说艺术。”
罗贝锦骤然想起来,怪不得有几位大哥看着特别面熟,他在菜市场见过其中几位老是凑一块儿买对面那家的蛤蜊,她侧脸瞧到领头手臂上的文身,四周皮肤还泛着红,是刚纹的没错了,那文身纹了几朵暗红玫瑰花,玫瑰花上飘着只翩翩蝴蝶,但再仔细一瞧,他这是新纹身叠起来的,下面还有一层旧纹身,正因为这层旧纹身,那只蝴蝶的颜色模糊不清,轮廓也不是非常清晰,像是车轮碾了一圈,因此那只蝴蝶再一看,倒像是纹了一颗骷髅头。
“哥,你这是因为旧纹身的原因啊。”罗贝锦说。
那大哥伸出手臂,自己又瞧上一遍:“是又怎么样,当初路盛跟我说能盖住,结果呢,我老婆回家都笑话我,问我是不是信了耶稣!”
“你说我就图个寓意,他给我弄成个骷髅头的东西,这玩意是让我早点儿死啊!”
罗贝锦暂时只能牵强附会解释说:“哥,你这就想错了,外国人信奉骷髅头有着永生和权力的意思啊,这可是高级艺术领域的消灾象征,多酷啊。”
从她到洲林卖鱼开始,一茬接着一茬的糟糕事往她身上摞,刚开始她可能人生地不熟开不了口,后来跟着郑圆馨卖了半个月鱼,她胆子就跟河豚似的说起来就起来了。
那大哥眉头依旧紧紧皱着,虽说不会被这三言两语所迷惑,但听着也有点儿道理,可还是气不顺,顺不开:“再怎么说,也是你们店里的责任!给我砸!”
罗贝锦又立马护住自己工作领域的颜料缸:“哥,我有个主意,你听我说,先别生气。”
大哥揪着自己的polo衫领子,凑到空调面对面的位置,降火:“你什么主意?”
罗贝锦从沙发上拿出来LAST宣传册,翻到路盛况那一页,她递给大哥:“哥,你看看,我们店老板的技术你是不用担心的,这纯粹就是个小插曲,宣传册里不是有好多再覆盖的情况吗,一定能给您解决,他马上就过来了,我给各位拿啤酒歇一歇,等他回来,免费补染。”
还是刚刚那个穿银色切尔西的寸头:“你懂这些?”
罗贝锦大众脸充胖子,一脸的牛气派头:“我懂,我从小就学这个的,我更擅长使用转印技术,不用单针进行打雾,大哥这个情况一看就是割线太深。”
她这几天一共就从大朋和路盛那里听到这点儿专用名词,全用上了,迷迷糊糊不知天高地厚,唬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这一下倒是真叫罗贝锦把他们唬住了,大哥装模做样点头一脸资深派头,小弟们不言不语,倒真跟听懂了一样。
外面点着酷暑高温,做点什么累人事儿实在有的熬,店里免费吹着空调,还人手一瓶冰镇啤酒,大哥闲下来,慢悠悠说:“那行,先按你的主意来吧。”
罗贝锦抽出空赶紧给路盛打电话,言简意赅说明情况,天杀的刘大朋还在给电车拔充电器。路盛货进了一半,开着车火急火燎回来了,罗贝锦在门口看到他车就跟看到亲人一样激动。
路盛下了车,小跑过去:“你没事吧?”
罗贝锦说:“我没事,你快进去看看吧,我跟他说免费补。”
路盛笑了笑:“行,没伤到你人没砸我店就谢天谢地了。”
罗贝锦心力交瘁:“那我先回家了。”
她刚等到公交车,就看到郑圆馨的消息,让她来菜市场这边儿拿一袋子蛤蜊走,还正好是对面卖海鲜剩下的蛤蜊。
罗贝锦又绕了个大弯往地铁站去,到了鱼摊,她在B区见到了董瀚博,郑圆馨正在训她,脸上积压着怒气:“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斜着切斜着切,你是猪脑子吗?”
董瀚博在这干活应该有几天了,皮肤晒黑了不少,此刻他眼泪似乎摇摇欲坠,张口或许想反驳,又给咽回去了,他唯唯诺诺地缩着自己的身子,想让周围的人赶紧走千万不要注意到他,可是郑圆馨嗓门不是一般的大,叨叨开一句话方圆百米都能听得真亮。
郑子睿在一旁吃着薯片翘着腿,格外惬意地看着好戏,似乎这是一场精彩绝伦的马戏表演——猴子杀鱼。
郑圆馨气的一抬头,正好看见了罗贝锦,她嗓子快冒烟了都没教会这个笨蛋,如今学得快干活利索讨人喜欢的前任劳工就在眼前,她赶紧招呼过来:“人家学了一天,就一天,一上午就能买上十几斤,你呢?给我黄掉了多少生意!”
“来,贝贝,你来给她演示一遍,怎么撑开肚皮!”
正值下班晚高峰,很多人着急买水产回家,罗贝锦也正好帮帮忙,她戴上郑圆馨递过来的手套,站在董瀚博后面,淡淡开口:“你不让开?”
董瀚博手臂蹭了一下脸,靠过去几步,本来整张脸十分倔强地看向别处,被郑圆馨一个“看着”吓得立马扭了回来,一动不动盯着罗贝锦手里的动作。
是一位老顾客,认识罗贝锦囊,两个人简单地寒暄了两句,说好久没见她了,罗贝锦手上功夫丝毫不受影响,一把菜刀开膛破肚,简单麻利掏出内脏,抖抖血水,另一只手扯来袋子:“我最近换工作了,不过有空回来帮帮忙。”
客人说:“能帮我把鱼皮剥了吗,家里人都不爱吃。”
罗贝锦又把袋子放到一边,先是拿上水管冲了冲案板,一只手摁着切开的鱼肉,一只手侧过去把鱼皮剥下来:“要剁成块儿吗?”
客人:“剁了吧,我懒的回去弄了。”
罗贝锦剁开,把新鲜鱼肉装进袋子里,交给客人。
她帮着卖了三四条鱼,把手套摘了,本来想直接拿上蛤蜊走人,董瀚博突然拦了一下她,他声音有点儿哽咽:“之前的事,对不起。”
罗贝锦盯着他,眼神平静:“董瀚博,你之前做的事真的挺恶心的,初中那些事困扰了我三年,即使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但是我那时候是真心很难过,我没办法原谅你,我不是多伟大的圣人。”
董瀚博艰难地点点头,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罗贝锦把他当作空气,拿上蛤蜊就要走,临了说了一句:“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他们一辈子也不会改,一辈子也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一辈子就以恃强凌弱为乐,只希望你以后别再欺负人了,如果仅仅因为买鱼这点儿小事,你受挫了才勉强意识到的,那算了,你的道歉真的很虚伪。”
“世界上如果每一句道歉都是真心的,那真心就应该被挖出来,人就应该去死。”
罗贝锦最后心安理得地提这一兜蛤蜊回了家,她觉得她自己做的没问题,蒋迎杭说了,让她做自己想做的,她不会替过去的那个自己原谅现在的这个董瀚博,很多人不值得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