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怪人
“同学,麻烦您,帮我叫一下栀。”女孩嗓音软柔,唇边挂着梨涡。
厉栀拍拍女孩肩颈,重唤一声“棠”。
她直接问:“这么着急,什么事?”
棠念高一十班。
这是棠第一次来厉栀班级转悠。
学霸就是学霸,自觉又淡定,课间休息也不见他们四处打闹。
棠垫脚往里探去,厉栀拽回棠,“说,这不是你的目的。”
“当然不是。”棠笑回,“明天周末,我妈让我今晚跟你回家。”
“就这事?行,放学等我。”她飒爽答应,没问原因。
临近放学,女孩又出现在高一二班门外,徘徊不定。
女孩拦住一高高少年去路,“您好,帮我把这张字条交给厉栀。她不在座位,我赶时间,不等她回来了。谢谢!”
粉白字条握在手心,散出淡淡茉莉花香。
那女孩是童予棠,与厉栀是二十八年朋友。
喻澄不好奇内容,这是女孩隐私。
他把字条叠得平整,压在厉栀文具袋下,最显眼的位置。
厉栀布置完数学周末作业,鼻尖一抹白,轻拍手掌粉灰走下阶梯。
他挤出虎牙,以前没注意,厉栀这么可爱。
厉栀被盯得莫名其妙,手擦鼻尖,刚好拭去那抹白灰。
粉白字条不偏不倚闯入视线,厉栀斜眼瞥过喻澄,应该不是他。
她放心展开字条——栀,原谅我,今晚桉子要去哑巴书店,他送我去姨妈家。
好。棠。重色轻友。
厉栀皱眉模样被喻澄填入心里,他只敢偷偷看,不敢表现明显。
自习结束,喻澄瞧向靠门位置,四处搜索人脸,沐言那小子又大胆早退。
凭什么?沐言从不学习,那小子怎么考上安合大学?
沐言被夺舍了吧!
今晚喻澄要早些回家。毕竟,他要找某个男人算账。
厉栀怔怔低咒,“走那么急,赶着去投胎吗?”
背包甩掉她文具袋,没留一句道歉。
她低头弯腰,指腹碰到一处柔软,停下捡拾动作看他。
三七碎盖,内双,眉眼温敦,笑起来一对虎牙,稍显钝感。
“对不起。”喻澄麻利起身,“我赶着去投胎。”
“啊…?”她呐呐定格,还没反应过来,瞳仁拍下喻澄高瘦背影。
一闭上眼,那画面消之不散。
她一定是疯了!
同桌不过两个月,拢共没说几句话,这还是第一次看清他长相,怎么会那么熟悉?
“你小子,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没事别来我们胡同晃悠,否则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一棕毛壮汉指着一黑衣少年劈头盖脸地骂。
那少年不以为意,疲态抹去唇角红迹,头垂得很低,碎发遮盖眉眼,依稀看清他傲慢神情,显然是个不怕死的家伙。
见他不服气,使劲儿拎起他衣领,竖起肥肿拳头,想要给他来一顿红烧猪蹄,补补血性。
“咳…”厉栀交叠双臂挺在暗角,咳嗽很脆一声。
她不想惹事,可她喜欢多管闲事。
“栀…栀…姐…嘿嘿~您放学了?累不累?我帮您背包?”那棕毛名叫海洋,他爸希望他海纳百川,不是害人不浅。
海洋遇栀,厄运会变美好。
海洋遇见厉栀,凶戾秒变软稚。
海洋嬉笑上前,和厉栀打过几声照面,临走不忘喧嘱黑衣少年几句忠告。
“别理他,他是个可怜孩子。”厉栀面色很淡,语气很浅。
少年盯她看了很久,忽然笑出冷气,“哟~你是?荔枝?还是厉什么?哎呀!我这脑子,装不下文化词儿。”
他捶过几下太阳穴,那阵头痛劲儿又犯了。
厉栀学过按摩,没觉得不好意思,双指按压他穴位,轻缓柔软,还透着股浓郁栀子花香。
“厉栀!我终于记起来了,你们文化人的名字,我太低俗,不配记得。”他啪地推开厉栀双手,抬睫环视昏暗黄光,回避眼神对视。
厉栀看清他脸,嗤笑一声,这不是班里那不学无术的浑小子么?
长得倒挺周正,明明是一副学霸相,偏要学别人桀骜不驯,他怎么想的?
戴副眼镜会不会乖一些?
厉栀看他入迷,倏地抽离思绪,许是灯光太晃眼,弄丢少女心魂。
“行了。今天谢谢你。荔枝恬淡,没必要太浓郁。”他两指提溜肩包,左手顺势插兜,耸肩松弛离开。
他是个怪人。
“栀。看什么呀?脸这么红?”棠从背后冒出双手,捏住厉栀脸颊,附她耳边轻声问。
厉栀没回应,屈指反摸脸庞,迅速释下,烫得惊人。
“乔木安,注意安全,拜。”棠笑得羞嗔,傻得可爱。
人走远了,棠还看个没停。
厉栀忍不住嘈点几句,“哇,这乔楚桉真是个善人。初中同路也就算了,高中分校,他念师范附中,那么远,还坚持送你呢。”
她憋着笑,瞅棠那样儿,没乔楚桉不行噢。
棠落荒而逃,一句话没留,快步径直跑入四合院。
橘色黄晕点缀夜幕,空中残余栀子花香,没一秒属于清冽茉莉花香。
是她太浓了吗?
“哎?我头一次觉得栀子花香那么难闻!”沐言仰躺天台,“你跟荔枝同桌,不齁得慌吗?”
提起厉栀,唇角滑入那缕栀子花香,清新淡雅,舒心爽气,喻澄从未厌恶。
“或许是因为,你不喜欢吧。”他偏头解释,话里藏话。
沐言忒纳闷儿,这上了高中,喻澄像是换了个人。
以前,他古灵精怪,他热忱欢脱,也算是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吧。
什么时候说过丧气话?
现在,动不动说一句胡话,还来两句大道理,跟秦老师简直一家人。
沐言会被烦死,在家被老妈教育,在这被兄弟批驳,在外还被女孩看尽洋相。
还能不能随心活着?
“哎?那不是你哥吗?他舍得回来啦?”沐言努嘴瞥向天台下边。
黑衬男人挺立庭院,许久不见,陌生得很。
尤其是那双墨瞳,深不可测,对视一秒,犹如吞噬般孤立无援。
喻澄要找的人,终于回来了。
那是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通白来说,那还是他血债累累的劲仇。
“阿澄。”那男人欢喜招手,在他眼中,虚伪得不行。
他没理,释怒仰望那片灿若星辰,那男人没打招呼闯入幕布,他摆脸漠视,悲愤到极点。
这男人是个孤儿,他被丢弃不是没有原因。
亏爸妈好心,把他捡回家,赐名——喻景岑。
多诗情画意的名字,养出一个白眼狼。
“哟,您佬回来了。”喻澄阴阳怪气道。
喻澄年纪尚小,喻景岑不爱跟他一般见识,等喻澄大些,自然会引豪他所做的一切,究竟多么成功。
不过,那是上一世。
他不再是十六岁的傻男孩,那么一副天真相,被喻景岑耍得团团转悠,抱憾而终。
他三十岁,比二十三岁的喻景岑,更添几许幽远,心思更为细腻。
毕竟,现在的喻澄,对一切了如指掌。
“孩子们,下来吃饭喽!”中年男人严词正气,尾音荡然阔亮。
少年面庞稚嫩,摇手呼应,“爸,等等我们,马上下去。”
厉栀挽起棠腕,少年跳跃其后。三件校服,三张笑脸,风格迥异,青春也不过如此。
摆放最后一道菜,姜巧麻溜卸下围裙,提醒他们自觉洗手,七步洗手法,一步不能少。
“糖糖多吃点肉,不吃饱,学习怎么有劲?栀子也多吃,女孩子,别总想着减肥。”厉正光顾给她们夹菜,忽略一旁咒怨看他的少年。
棠受宠若惊,这般待遇也就在姨妈姨父家才能享有。回了家,照样被爸爸唠叨。
向来,都是棠到厉栀家,从没见过厉栀主动去棠家玩。
毕竟,厉栀也怕小姨夫。
“栀。高一数学好难,你有什么诀窍吗?”棠托腮竖耳,认真听厉栀背单词。
厉栀拉过隽白试题,扫视两眼黑楷标题,扬洒讲出一堆解题方法。
见棠发愣,她轻弹闪指,速度扯正那些歪心思。
棠不好意思地笑,“抱歉,一个字符没听清。”
“看出来咯。小脑袋瓜,想什么呢?”厉栀好奇得紧,“人家乔楚桉未来可是一名教师。你想干什么?医生?律师?还是花痴?”
厉栀笑出声,花痴似乎也不错,每天可以守着喜欢的人,听起来还挺美好。
奇怪。她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我没想好。你呢?”棠反问厉栀。
厉栀鼻腔舒气,按动八下笔芯,那嗒嗒声特别难听,压根静不下心。
“心理学吧。”她想试试,医者能不能治疗自己的心。
咚——
“进。”厉栀很快回,“厉敬,有事?”
厉敬凑近她俩身旁,眯缝瞥眼木门,鬼祟地说:“听说没有,隔壁胡同,有人向咱胡同,下战帖。嘘——别被爸妈听见。”
不用问,一定是海洋又到处尽惹事,落下一堆烂摊子,等厉栀去解决。
不过,如果是今天那个黑衣少年,或许,可以大发慈悲去帮海洋一次。
“所以呢。”厉栀佯装不在意,“什么时候战?”
厉敬讶异,“不是!我亲姐姐!他们男人之间的战争,您就别去蹬腿儿了!”
棠被逗乐,厉敬才十四岁,知道什么是男人吗?
反正邻里胡同抢占地盘,也不是一次两次,没那么严重吧。
“屁!这次不一样!”厉敬大呼小叫道。
许是声音过激,又戛然而止,吓得两个少女一哆嗦。
“不是就不是。你才多大点儿?我劝你别去掺和。”厉栀以姐姐口吻命令他,“还有,马上期中考试,你功课复习完了吗?”
厉敬吃个哑巴亏,拍拍屁股新尘,灰溜溜跑出木门。
那家伙,从不顺手关门。
说他几句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