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不是咱家阿栀
“据本台记者报道,该名犯罪嫌疑人,目前尚未落网…请广大群众…”
厉敬臂弯横举半空撑着,愣是听完一条新闻才放下手中遥控器。
“太吓人了。姐,你以后千万别一个人走夜路。如果晚上想去超市,我陪你去,我是大老爷们儿,遇事还能抗揍。你是未婚女孩儿,出门得注意安全。”厉敬破天荒地关心厉栀。
厉栀抬睫“嗯”了声。
继续低头传输微信。
“没错!”厉正冒出脑袋,“这事已经在单位传开了。家里有姑娘的同事各个操心得不行。厉敬啊,你是男孩子,要承担起保护姐姐的责任。”
厉敬故意问:“姜医生不也是女孩子吗?谁保护她啊?”
厉栀被话题吸引注意力,好奇看向爸爸,期待爸爸撒狗粮。
厉正瞧了眼墙上白钟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脏无故梗塞,总感觉有事儿发生。
“阿栀,给你妈打个电话,问问什么时候回来,我和你弟弟去接她。”
“好的。”厉栀抬起手机。
屏幕跳入一通未知来电。
鬼使神差接通,还没说话,对方先说:“您好,这里是安合第二人民医院,请问您认识姜巧女士吗?”
“认识。我妈怎么了?为什么在第二人民医院?”厉栀有些着急。
那人说:“非常抱歉,您恐怕需要来一趟医院。您妈妈…”
厉栀猛然站起身,惊呼:“什么?好!我…我和爸爸现在就去。”
厉正和厉敬瞪大四只眼看她。
她鼻尖酸涩,眼眶半湿,努力平静地说:“爸。妈妈遇到新闻变态,现在人…躺在第二人民医院,刚刚…脱离危险。”
“那还等什么?”厉正抓起桌上车钥匙,还没换鞋,突然停在门后不走,转身微笑说,“你们待在家里。爸爸一个人去看妈妈。妈妈一定不希望你们担心。乖乖在家等爸爸消息。厉敬保护好姐姐,谁都不允许擅自去医院。”
说罢,爸爸很快消失在他们眼前。
厉敬扶过姐姐后脑,将她揽入怀。
厉栀无声泣着,不敢想象姜医生碰到那个变态时该有多么绝望。
椿光园离第二人民医院近些,比第一人民医院近约莫三个路口距离。
刑警队收到群众报警,韩队载领喻澄和其他弟兄,火速赶往第二人民医院。
看见厉正第一眼,喻澄是慌张的,因为他不知道病床上躺着的人是谁。
他愣足不走。
韩队向厉正亮明身份,并向他确认受害人信息,再收集医生和目击者口供。
喻澄认真记录目击者口供。
厉栀不在医院,是不是代表,她还不知道姜医生遇害事实。
他走神了。
“澄,”韩栋问他,“记完了没?”
他没反应。
韩栋对他弹过一个响指,继续问:“记完了吗?”
他杉杉点头,呢喃两遍“记完了”。
厉正走近他们,难为情地求:“警官,这事…能不能别…别透露给记者?我太太性子要强,接受不得半点批评声。我怕…我太太想不开。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我不希望孩子们为这事担心。我太太肯定也不希望孩子们担心她。求求你…求求你们…”
韩队很想答应他。
咚——
厉正双膝跪在地上,低垂脑袋死死盯穿地板。面子对他而言形同虚设,姜巧那么骄傲一人,他不能让世俗损伤姜巧自尊。
韩队错愕在原地,厉正是国家干部,阶级比自己高,居然不顾面子向一个陌生人双膝跪地,由此可见姜巧在他心中占据多大地位。
喻澄更是不可置信。
“好。好。我答应你。”韩队向来仁慈,虽然没谈过恋爱,也不懂什么感情,却觉得这是一种美好情愫,值得自己学习。
医生给姜巧检查完,站在病房外轻声说:“病人已经醒了,但是病人在短时期内恐怕不能再接受刺激,我劝你们不要强迫病人回忆那些不好的事。等过几天,病人情绪稳定,再录口供也不迟。”
“好。谢谢医生。”韩队又答应了。
喻澄觉得不可思议,其实他看得出来,韩队非常着急,迫不及待想要抓住凶手。毕竟,距离上一个受害者遇害不过三天时间,很难保证,三天后不会再有下一个受害人。
就算韩队赌得起,全安合的居民也赌不起。
来医院之前,局长给韩队下过一道命令,扬言三天内必须破案,如果再有下一个受害者,哼哼,韩队自己看着办。
这搞得韩队两边不是人。
“滚——”
病房里瓶瓶罐罐摔碎一地。
姜巧双手紧捏纯白被单,面无表情盯着纯蓝天花板,眼里没有一滴湿润。
安慰的话梗在喉咙,厉正张了张嘴,竟说不出一个字。
姜巧笑了笑,语气掺含十分庆幸地道:“幸好不是咱闺女。幸好不是咱家阿栀。幸好不是。”
“闺女…和儿子,在家等你回去呢。我跟他们说,你今晚加班,明天又是早班,今晚不回去了。”厉正自然撒谎,像演练过无数次。
可是,姜巧听得出来,他在撒谎。
她已经没有骄傲。
她没有资格再骄傲。
她淡淡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一幕,被喻澄看入眼中。
他清楚听见那句“幸好不是咱家阿栀”。
幸好不是咱家阿栀。
“走了。”韩队拍他肩背说,“另一个兄弟留下,你跟我去案发现场。”
颓废帮不了姜阿姨。
他立即答应:“好。”
案发地在椿光园和第二人民医院中间那条小巷里,没有闭路电视,没有商店监控,没有路灯,几乎没有收获。
案发现场看起来没有打斗痕迹,犯罪嫌疑人缜密到没有留下指纹和足迹,受害人应该也没有做出挣扎,提取不到任何可以锁定犯罪嫌疑人身份的证据。
和第一件并案侦查。
不知道该说姜巧幸运,还是不幸。
幸运的是,第一个受害人死了,而姜巧没死。
不幸的是,这对一个阅历清白的女人而言,无疑是一大污点,永世不可漂白。
喻澄恨自己上一世不是刑警,不能凭借回忆揪出犯罪嫌疑人是谁。
印象中,厉栀似乎从未提起姜医生遇害事实。可能那个时候,他忙于设定卧底身份,可能厉栀提过,却被自己粗心忽略。
“师父。咱就这么束手无措,放任那个变态继续为非作歹?”他愤懑不平地问。
韩栋却笑了笑,长叹一气说:“医院不是有线索吗。明天吧,明天去医院录口供。今天算了,我还没那么冷血无情。”
“哎?我说你小子,在医院干嘛那副心不在焉?你认识受害人?”他扬声反问。
喻澄“呃”了半天,愣愣回他一句“是的”。
“噢。噢?丈母娘吧?”韩队叉腰看他。
他只是轻点点头。
又迅速摇头:“不是不是。前两天刚求婚,还没…还没正式上门…提亲。而且,姜阿姨…看不上我。无父无母,没有家世背景,没有依靠,哪个母亲愿意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所以啊,我们约定,求婚代替口头承诺,至于结婚,还要等上三年。”
韩栋一声不吭走到巷口,双臂环胸撑在马路边,有些扫兴地劝:“干咱们这行呢,死亡率确实不如禁毒局高,但是也不低。你也亲历过。每晚都要加班,每天必须候着,更别提什么周末,约会,过节…别听他们扯什么,当警察有面子,可以找个好老婆,其实这话就是个屁,放过就没下文了。”
“如果你女朋友不能接受咱这种工作模式,或是你丈母娘就是觉得你配不上她女儿,再努力都没用。不如趁早散了,不然你辞职也行,我立马同意。”
“师父,您放心,我不会辞职。我女朋友,是个明白人。非常支持我事业。我当警察,受她启蒙。她真的很好,语言难以描述。为了和她在一起,姜阿姨的底线,被我得罪个遍。”喻澄自嘲地笑。
这话说出来,他都觉得无耻。
韩栋也笑,好奇地笑:“世上真有这么善解人意的姑娘?”
“当然。每个女孩都有善解人意的一面。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们都不是厉栀。如果不能陪厉栀走到生命尽头,突然觉得挺没劲,干什么都没劲。”喻澄没劲极了。
别人是恋爱脑,喻澄是厉栀精,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哪一天不想着厉栀。
韩栋真挺好奇:“有机会啊,我可得见识见识,究竟是谁把我徒弟迷得七荤八素。”
喻澄不好意思地笑。
当务之急,抓住犯罪嫌疑人。否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清醒到现在,姜巧一直没闭上眼,就这么眼神空洞看着天花板,仿佛上面有双眼,一旦眨眼,黑暗会把自己吞噬。
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在外人眼中,解释已然变成掩饰。
她该如何向警察说明真相,说自己只是被割伤,说自己只是被猥-亵,根本没有被犯罪嫌疑人得逞。
非要把事情闹大到检察院或是法院,让全国百姓“指指点点”,从此活在阴霾里,那群警察才开心是吗。
同样,如果不站出来指认凶手,还是会被全国百姓“指指点点”,甚至丢了工作,彻底变成一个废人。
自尊心不灭。
思悟一夜。
姜巧决定把事情经过完全告诉那群警察,至于信不信,随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