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次日,新的杨氏针灸馆开张,择日不如撞日,杨泠选了今日,请班子在铺子门前敲锣打鼓,镇上的人纷纷围观,不住打趣闹笑,
“杨大夫,针灸馆改名了?改成了杨氏医馆?”
“哎呀,听说钟大夫往后也会在馆里看诊,我们想要找他诊脉岂不方便多了?”
“三娘,你家医馆以后可要热闹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眼见杨泠和钟大夫进医馆后,病人们陆续跟进,钟大夫竟在指导杨泠诊脉开方子。
“三娘,你来摸一下这脉...”钟大夫摸完脉,让杨泠过来。
杨泠依言坐下,伸手放在病者的手腕上,好一会,钟大夫道,“说说看。”
“此脉象如水漂木,脉气趋向于表,当是浮脉,是由于外邪袭表,正气奋体抗争缘故,病人应是着凉伤风...”杨泠一边辩证一边把脉。
钟大夫很满意地点点头,看着杨泠提笔开药方子。
所有人瞪大眼睛,相互看看,“三娘往后能诊脉了?那感情好,往后钟大夫不在,我就找她给我看病。”
“不对,三娘才刚开始学呢,你瞧,开方子还是得钟大夫来盯着。”
杨泠跟在钟大夫身侧学诊脉一事,镇上又都传开,钱庄掌柜钱喜坐在柜台前,不住拨动着算盘,口里道,
“我就知道,钟大夫收杨三娘为徒,迟早要教她诊脉,杨三娘若真学了一身医术,往后钟家再招揽她去京城里学医,少不得,她是真的要飞起来了。”
帮工立一旁附和,“可不是,还是老话说得对,莫欺少年穷,谁能想到,从前的浑娘子,有朝一日会变得如此有出息?”
钱喜摇摇头,“做我们钱行的,看的人多,都是钱财上走运或摔跟头的,往往来来极寻常,杨三娘往后会如何还不好说,她可千万别浪费了我的三张皮子,不然,我可心疼。”
“皮子损失倒还小,那苏家为与杨三娘交好,竟白给一间铺子,也不怕这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帮工又道。
钱喜将算盘一推,“苏家还不比你会做买卖?”
她站起身,双手负于身后,立在窗边看着街外人来人往,许久叹道,
“从前我瞧不上杨三娘,那是因为她是个烂人,如今她改好了,我就可以同她往来。我的几张皮子自然比她的诊费不知贵了多少,可是,能用几张皮子试出她为人不贪,倒很划算。”
“与品性好的人结交,不一定能从她身上捞到什么好处,可也绝无坏处,光是站她身旁,她修好自个身上的风水,便能给我带来好运气。”
“别看有的人门庭富裕,底子可烂着呢,那风水...啧啧,谁碰谁倒霉。”
帮工也跟着笑起来,“那等子人家,再富贵咱们也不敢往来。”
“谁说不是呢。”钱喜转过身,“苏家一定也看出三娘的往后,故而早早攀谈上小娘子。”
杨泠忙至黄昏,木匠们扛着最后做好的木床送过来,此时医馆里的病人已寥寥无几,见木床到了,杨泠指着医馆里间道,“摆屋里头吧。”
苏家的这间铺子有里屋,摆了床,以后杨泠可以随时在此歇脚,钟大夫很高兴,“好极,我往后可以在此小住,帮着你坐诊,你就多去别处出诊。”
杨泠笑着应是,她正目送最后一位病人离开,门外却又进来一个人。
杨泠看清来人,起身迎上去,“尤娘,今日怎么来我这?可是身子不舒服?”
“你杨大夫的医馆新开张,声音都传到我家去了,我能不过来瞧瞧?”尤娘将一个布袋递过来,“也要看看杨大夫什么时候来给我结工钱。”
哦,是了,还有这一事,杨泠笑呵呵接过布袋,拿出十五锭银子递过去,“见谅,我近来实在事多。”
“贵人事忙,我知道。”尤娘收下银子,满意地摆摆手,“我也不多叨扰,后头有什么活,你再寻我。”
杨泠应好,将书收起,钟大夫好奇地走过来,想看看布袋里是什么,“你找尤大娘做什么?”
“一点小事而已。”杨泠拢紧布袋含糊带过,里面的话本子可不能叫钟大夫瞧见,她飞快地拿出医书,“先生,我有几处疑惑...”杨泠岔开话头,趁这会天还不算晚,向钟大夫请教起问题。
日落西山,天色将晚,杨泠关了医馆的门,与钟大夫一同去布行买布,钟大夫点头夸赞,“你知晓要时常给家中采买家用,很是不错,你买吧,老娘子先回去了。”
杨泠道好,见钟大夫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街道上,这才匆匆买了几匹厚实的布帛,转身返回医馆拿书送到陈老娘子那。
“哎呀,这一次给的倒快,还有几日才到日子。”陈老娘子一见杨泠,很是高兴,她翻了翻每一本的字迹,见没有脏污与错处,拿出二十锭银递过去,
“你那乡友的话本,我找着买主了,里头故事新鲜着呢,人家要出个好价,你让你乡友快多写些新的话本子,后头一并交来。”
杨泠收起钱,“人家出多少银钱呀?”
“四两!你二,我二,咱们平分。”
四两?说实话,这个价买话本子绝对是高了,杨泠自觉如此,还挺心动,可她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乡友不打算再写了。”
“为何?”陈老娘子急起来,莫非三娘这小兔崽子知道了她将这话本子送去隔壁州县,与私刻坊合作了?
私刻坊决定拓印这本话本,再转去容城售卖,是以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下底本,还说了后边再有新的,尽管送过来。
“乡友忙,顾不来写。”
“你叫她写,钱,钱好商量。”陈老娘子急道,“这本书,二两银子给你,我那一份,再匀一锭银给你,你拿去给她,跟她说,后边的话本子,价更高。”
杨泠摇摇头,她现在一门心思学医,已经顾不上靠这个门路赚钱,她笑一下,告辞离去,“我再同她说,若人家不同意,我也不好催使。”
陈老娘子唉声叹气,好不容易到嘴的肥鸭子,即将飞走。
杨泠扛着布帛一路回到傅家,前院门果真开着,家里灯火燃起,这暗色的夜,被这灯火点着,如此的填满人心。
杨泠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她似乎已忘了之前的事,在这凉沁的夜里,再次被满屋灯火蛊惑。
她想再选择一次相信他。
“我回来了。”杨泠笑着脱鞋进屋,傅琴与重雪正坐在桌边等她,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见杨泠扛着布帛,重雪忙上去帮忙,傅琴也起身走至铜盆架前,将巾帕浸水拧干,递给杨泠。
杨泠低头将荷包取下,放在桌上,接过巾帕擦手,“这是这阵子赚的银钱,里头二三十锭银子,你收好。”
傅琴将荷包轻轻放到木箱里,转头问她,“镇子里那么多人病着?”
杨泠笑一下,“只要是人,身子总会有大大小小的病,虽然病患多,我诊费却不敢太高,这几十锭银子,不光是医馆赚的,还有旁的地方赚的。”
傅琴感兴趣地看她,“是抄书得来的?”
杨泠点点头,毫无防备道,“我不仅抄书,还写话本子,话本子一本赚二两银,可比别的营生赚钱多了。”
“都写了些什么?”傅琴再问,这一问,杨泠就支吾起来,“无非落魄小姐上京考举,被富家郎君资助的故事...”
傅琴嘴角微微弯起,“改日这书也拿给我看看。”
什么?傅琴想看那话本子?杨泠顿时手抖一下,绝不能让傅琴瞧见里头写了什么,“你喜欢看话本子?好,改日我给你带几本回来,快吃饭吧。”
三个人坐下来,端起碗,又开始慢悠悠的话家常。
十月深秋的夜,已有凉意,傅家这一间小小的屋舍里,却暖意正浓。
医馆开起后,杨泠格外地忙碌起来,钟大夫不满杨泠隔两日就要去周府做帮工,催促她应当一心放在学医上。
杨泠觉得钟大夫言之有理,今日到了周府,想要向周瑛辞工。
“杨大夫,我家郎君不在,你若有什么紧要的事,可以与我说。”孙娘子围着杨泠不住转悠,杨泠将最后几本书收好,认真道,
“我想向周小郎君辞工,近来我店里事忙,我顾不得你们这处,再说马上入冬,也不能晒书了,周郎若还有需,请他另请旁人吧。”
孙娘子瞪大眼睛,呆立当场,“杨大夫,你,你要辞工?”
“不错。”杨泠点点头,“欠周瑛的二十两,我还是要还给他的,劳烦孙娘子替我转告一声,后面我就不来了。”
孙娘子吓一跳,结结巴巴地,“不,不来了?杨大夫,这话...不如你还是下次再来我们府上一趟,亲自和我家郎君说吧。”
杨泠摇摇头,“还请替我转告,多谢。”说完,转身离开周府,回医馆里继续忙碌。
钟大夫见杨泠很听她的劝告,真的辞去周府帮工一活,高兴不已,又开始新一日的授课。
今日得早点关门,去医馆里给傅琴抓下一个月的药,钟大夫上完今日的课,拦下杨泠问,“如今我家中的药材都转到了你这店里,你要给傅琴抓药,怎么不自己来?”
杨泠笑一笑,“这是先生的药材,学生不敢妄动。”
“你去碰,不值几个钱。”钟大夫毫不在意,“去吧,往后我的,也是你的,不必当自己是外人,这店里我也想常住,今日你便自己回吧。”
杨泠感动不已,点头应好,转身去药柜前,亲自给傅琴抓药包。
既然自己店里随时就可以抓药,就不必要一次抓那么多份药了,杨泠减少数量,只抓了几日的药包,又去市集上买好菜肉一路拎回去,她走到村口,便见一辆马车停在那。
周瑛见杨泠总算回来,忙从车上下来,他面色焦急,在村口这,已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