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又过了两日,被派去宛城通知顾允和的侍从回来了,顺便还带回了小玉和芳芳两个丫头,秦漠将人打发去素问手下当差,没再多问。
小玉和芳芳见到满身是伤的李昀,心疼不已,主仆几个一番抹泪劝慰自不多说。李昀如今胳膊腿各折了一条,成了天天窝在床上的半身不遂,根本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便将小玉跟芳芳打发去照顾李曦。
“先前我们家被县令家公子觊觎,父母皆被害死,那二世祖有些不可告人的癖好,最喜男童,我怕幼弟遭了毒手,不得不将他扮作女孩,幸而遇见了秦公子,结下了这段善缘,如今已我们已逃离了家乡,这才让弟弟恢复男儿身。”
李昀用这套说辞跟两个小丫头解释了一番李曦女孩变男儿的前因后果,金手指加持下,二人自然是深信不疑。
养伤的日子无聊透顶,一天天都是捱过去的,就这样又过了七日,李昀终于能在素问的帮助下,坐着赵管事精心准备的素舆出门逛逛了,李曦身上几处指甲盖大小的烫伤也结了痂,在秦漠先生的督促下,正式开始识字启蒙。
秦漠一开始提出自己给李曦启蒙,其实是为了讨好李昀,他每天要忙的事情多了去了,哪儿有那么多时间来教四岁小孩。
但秦漠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李曦伤一养好,立刻就收到了来自秦先生的启蒙大礼包:装帧精良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各一本。
“阿姐,阿姐!这个字秦漠哥哥教过,是‘人’!”
“哎哟,多寿真聪明呀!”
“这个我也认识,是‘之’!”
“多寿真棒呀!”
“这个,这个,我也认识......”
秦漠还没进门,就听到姐弟俩浮夸的炫耀和吹捧,不由失笑。李曦是个聪明的孩子,更难得的是小小年纪便很坐得住,沉稳得不像个四岁小孩。
“秦漠哥哥!”李曦在秦漠那儿受教了两天,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一见他就变鹌鹑了,这会儿登登登迈着小短腿跑来,拉了秦漠的衣袖便往里间去。
“自谦则人愈服,自夸则人必疑。”秦漠点了点小孩的额头,话却是冲着李昀说的。
李昀想对秦某人翻白眼,当了两天先生,就开始连带着教育她了。但她是个懂事的家长,不会随便反驳老师,只回了个礼貌的假笑。
“今日出去逛园子了?伤口可还疼?”秦漠落了座,又享受过学生亲手奉上的茶,开口关心起学生家长来。
“小心些不碰到就不会疼了。对了,你如何处置的王家兄弟?今日我遇到王家那小姑娘了。”
李昀下午被推出去闲逛的时候,正巧遇到跟着侍女们整理花圃的王家丫头,如今已取名巧铃,脸颊圆润了不少,人也精神了很多,见到李昀时甚至主动上来跟她打招呼道谢。
当初秦漠审王家兄弟时,李昀也听到了,但其中究竟有何内情,她还是一头雾水,今日又勾起这段回忆,便忍不住问秦漠。
“送去田庄上种地了。”温泉庄子名下也是有不少田地的,王家兄弟农民出身,送去种地正好,秦漠可不会白养闲人。
“他们口中那个孟家到底有什么问题?还有那小姑娘的母亲,又是怎么回事呢?”
秦漠放下茶盏,犹豫着没有开口。他之前跟李昀的关系可以说是剑拔弩张,手上的证据和信息也就一直没有跟李昀说,如今虽然和睦了不少,但心中的怀疑并未完全消除,重来一次,他更需要谨慎行事。
李昀见秦漠犹豫,便知道应该是很重要的线索,她有些不快,秦漠还是不相信她,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伤害了秦大公子呀,一见面就要杀要剐的,直到这次差点赔上性命,才换来他态度好转。
“呵,我知道的消息可从来没有对秦公子故意隐瞒过!”李昀将手中茶盏一放,准备跟秦某人好好说道说道。
“咳,不是非要瞒着你,这件事我也还没有实证,只是猜测而已。”秦漠斟酌着,将自己拿到镖单,以及孟如虎与许鹤松、孟家与王家兄弟、通源镖局等消息跟李昀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当然,他隐瞒了镖单是从谁的手里拿到的。
李昀听完心中颇为震撼,她又有“秦漠肯定是男主”这种感觉了,否则为什么逃命途中屡次偶遇重要线索?这是主角才有的待遇啊!
秦漠说着说着,被李昀紧盯着自己不放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但闪闪发光的眼神给弄得有些赧然,心道这丫头真是的,老喜欢这么赤裸裸地盯着男人看,什么坏习惯啊!
“咳咳,就是这些了,你怎么看?”秦漠低头饮茶,掩饰了自己的不自在。
“嗯,我们遇到的许县令,肯定不是穷书生许鹤松,而是茂县孟家的孟如虎,他们当初利用通源镖局往漠北送了批特制的军械,栽赃给谢大人的马场,事成之后改名换姓,顶替了许鹤松的身份,做了官,逍遥至今。”李昀快速将信息串联了起来,话本子都这么写的。
“确实有这种可能,但孟家只是普通的商户,如何搭上郭家的线,替他们去干这么重要的事?事成之后不仅没有被灭口,还摇身一变做了官?还有这镖单,为何签的孟如虎的本名,随便签个其他名字不行吗?”因为孟如虎这个名字,秦漠顺藤摸瓜查到了这么多信息,看上去顺利得不可思议。
“你当初去李绩的别院拿证据时遇到了埋伏对吧?那这个证据会不会有问题?会不会是李绩故意给你下的套?”
“证据不会有问题。这是我的一位,一位故人给的,她,他们知道有埋伏,将计就计,将原本的假证据掉包了,给我的证据是真的,这点不用怀疑。”秦漠神色黯然,语气低沉,不可避免地再次想到江听雪。
江听雪那时候显然知道有埋伏,并且已存死志,一见到扮成下人的秦漠,便将东西塞给他,只匆匆道了句:“东西没问题,往西角门去,保重。”便反身扑向了侍卫的刀尖。
秦漠一路拼杀,果然在西角门寻到了空子逃了出去,他还记得当时隐约听到有人将追兵替他引开。
秦漠印象中的二嫂江听雪是个武功不错的,头脑也很聪明的女子,隐忍多年拿到的证据,若不能确认真假,定然不会递消息过来,也不会就此慷慨赴死,何况那别院中还有人帮她。
见秦漠十分笃定,李昀不再纠结于镖单的真假,沉吟片刻又道:“你不觉得许县令的夫人更可疑吗?”
“为何这么说?”
“那许县令胆小如鼠,畏妻如虎,守城门的令官都没将他放在眼里,反而对许夫人极是敬畏,而且许夫人当天夜里就找到了我们,显然是个聪明人,孟余县实际上的掌权者恐怕就是这位许夫人。这样一个有头脑的女人,当初竟然看得上许县令这种草包脏黄瓜?许县令恐怕只是方便她行事的挡箭牌罢了,当初借着孟如虎的名头签下镖单的,或许就是许夫人,这样既能掩人耳目,又能留下拿捏孟如虎的把柄。而且孟家将巧铃的母亲送去王家这件事也挺奇怪的,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女人因为嫉恨在报复另一个女人,巧玲母亲的身份应该很有问题。”
秦漠闻言笑了:“圆圆真聪明啊!”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位许夫人,但男人往往习惯性地忽视女人,眼睛总盯着所谓一家之主的男人,何况孟如虎与许鹤松的身份问题是摆在明面上的。
李昀毫不客气地接受了秦漠的称赞,摆摆手表示这都是小意思,接着又继续问起巧玲的母亲:“她的疯病还能治吗?唉,她们母女俩太可怜,就算治不好,你也别赶她们走吧,巧玲是个勤快的姑娘,我看她跟着小丫头们整理花圃很是有模有样的。”
秦漠闻言啧了一声:“瞧你这话说的,本公子心地善良,身家丰厚,公主都养得起,还养不起个小丫头了?”
“切,我给你提供了最重要的线索,吃你的喝你的那不是应该的?这都是本公主用头脑换来的报酬!”李昀可半点没有花了秦漠钱的心虚,这都是她应得的。
“对对对,圆圆这脑袋瓜子可是无价之宝!能给我机会供着,那是我的福气。”秦漠好笑地屈指敲了一下对面一脸骄傲的公主殿下的脑袋,在她发怒之前接着道:“文大夫已经替巧玲母亲看过了,这病不大好治,只能慢慢养着。”
李昀叹息一声,不再多言。两人又聊了些别的才各自歇下。
*
茂县县衙,县令王延战战兢兢地侍立在堂下,时不时偷瞄一眼高坐上首的黑脸将领,盼望对方快点将卷宗看完,要杀要剐赶紧给个准话,他这老腰都快折了。
“放火烧船的水匪一个都没找到?那动手杀人抢船的男子也没音讯了?”黑脸将领终于开口了,这人正是李绩身边的侍卫头领赵谦。
“启禀大人,事发三天后下官才收到沉船的消息,下官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组织人手去清缴了附近水匪寨子,缴获了不少没带走的赃物......”
“行了行了,少跟我吹牛皮,就说抓到水匪没有,查到抢船的人没有?”赵谦不耐烦地打断了王延的啰里啰嗦。
“是,是,下官找到水匪寨子的时候,人都跑了,没有抓到,至于抢船的,估计也是情势所逼,或是那两人眼花看错了,都忙着逃跑,乱中生事,口说无凭,此事不好追究......”
王延压根就没打算费那个心力去追究,逃命的时候干点出格的事,那不是人之常情嘛,况且这人手段狠辣,武功高强,他干嘛非得上赶着去送菜啊,谁知道这案子竟然会将摄政王身边的大人给引来。
“放狗屁!赶紧画出那抢船男人的画像,全城通缉!”赵谦彻底没了耐心,朝王延狂喷一通。
“是!是!下官这就去办,这就去办!”王延的腰瞬间好利索,脚下生风地逃出正堂,安排人手下去办事了。
赵谦的黑脸更黑了,一双三角眼中满是戾气,这段时间因为没查到当初悬剑山庄派来的人,他没少挨李绩的骂,好不容易从墨江这桩沉船案子里抓到点线索,却遇上个蠢货县令,心里的火气腾腾直冒。
*
茂县远郊的某处田庄上,干了一天农活的王家兄弟俩正躺在干草铺的床榻上,哀哀叫唤个不停,等各处灯都息了,两人又开始窃窃私语。
“二弟,哎哟,二弟啊,你说咱们这苦日子何时是个头啊!怎么就招惹上个煞星了!早知道当初就该答应将那疯女人卖了!都怪你,非得跟那煞星对着干!”
“大哥这话说的,怎么就怪我了?你不也怕孟家来找事吗?再说若是将那母女两个都卖了,我们又吃什么?”
“咱们找个机会跑吧!再干下去,非得累死在这地里不可!”
“怎么跑?那些看庄子的都是练家子,我们能跑哪儿去?”
“但哥哥真干不动了呀......”
“难道我就干得动了?”
兄弟俩互相埋怨着,直到夜更深,才渐渐安静了下去。他们不知道的是,逃跑的机会很快就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