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次日一早，贺沅汐换上一身窄袖胡服，到濯缨馆来接李昀姐弟俩。
李昀也换上了侍女准备的胡服，一见到贺沅汐就忍不住奉上一波彩虹屁：“贺姐姐眼光真好，这衣服真漂亮啊！多谢贺姐姐了！”
李曦也跟着凑热闹，嘻嘻哈哈地夸：“贺姐姐真漂亮，阿姐真好看！”
贺沅汐被这姐弟俩逗得笑弯了腰，捏捏李曦的小脸，又挽上李昀的胳膊，热情地跟她介绍今天的行程：“东市有很多胡人开的铺子，会卖一些京城见不到的稀奇古怪小玩意儿，咱们先去逛一逛。秦漠说你的腿还不能走太远的路，到时候我们就在东市的醉仙楼用午食，他们家的醉仙酒香飘十里，大师傅是胡人，烹羊肉是一绝，你一定得尝尝，另外今日胡人的杂耍班子还会在楼中演杂耍，还有胡姬跳舞，够咱们消磨一整天了。”
李昀跟李曦都听得双眼发亮，一左一右抱着贺沅汐，姐姐长姐姐短地赞个不停。三人带上小厮侍女，一起乘马车去前往东市。
东市距离将军府不算太远，大约半个时辰便到了。还未下车，李昀便被热闹鲜活的市集喧嚷声点燃了情绪，她依稀能分辨出有小贩的叫卖声，马车轮子经过的吱呀声，小孩的嬉闹声，叮叮当当的铁器击打声，随心肆意地混杂在一起，汇织成了一幅热热闹闹的市井图卷。
上一次逛街，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来淮固城的这一路李昀都是病恹恹地在马车与驿馆间辗转腾挪，今日能出来逛街，她也跟没见过世面的李曦一般兴奋。
李昀一下马车，就被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街吸引了去，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很干净，两边各式各样的商铺小摊琳琅满目，光是小吃，她就看到有胡饼、馄饨、烤羊肉串、包子、槐叶面，以及一些她也不认识的吃食，大大小小的酒肆也有好几家，还有个漂亮泼辣的胡姬正叉腰站在酒肆门前跟人吵架，可不正是“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卖香料、宝石、药材、丝绸的各色铺子更是数不胜数。
李昀李曦两人都是一副眼睛知道往哪儿放的模样，看得贺沅汐发笑，心里又忍不住有点怜惜这对困于深宫的姐弟，拽着李昀先去了一家卖胡饼的小摊。
“要六个胡饼，三个芝麻胡桃馅儿的，三个羊肉馅儿的。”贺沅汐轻车熟路地点单，很快便将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胡饼递到李昀和李曦手中。
胡饼皮酥脆，咬一口嘎吱嘎吱的掉渣，芝麻胡桃馅儿的又甜又香，羊肉馅儿的外酥里嫩，姐弟俩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贺沅汐轻车熟路地拉着李昀又去买了糖葫芦、糖画、各种叫不出名字来的蜜饯、肉脯、炸鱼、酪浆，李昀仿佛又回到曾经跟着好友逛街的时光，那是让人一想起就热泪满眶的自由啊！
李昀今日真心爱上了自由鲜活的淮固城，这里没有森严的规矩，没有令人窒息的宫殿，没有朝不保夕的性命之忧，甚至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们，这里的女子都可以自由自在地抛头露面。
李昀李曦都极有兴致，边走边吃，跟着贺沅汐东瞧西看，像两只刚被放出笼的小鸟。虽然二人隐瞒了身份，淮固城多年来也被贺问岳经营得固若金汤，但毕竟是人多眼杂的闹市，贺沅汐还是安排了席堃带着十来个身手好的亲兵扮作百姓，一路隐匿身形护着姐弟俩。
席堃作为贺沅汐手下最得力的亲卫长，自然也知道李昀二人的身份，不敢大意，一路紧紧跟着。这还是他第一次陪贺沅汐逛街，若这也算是陪的话......他收起心中酸甜难辨在各种滋味，跟着他们进了胡商的杂货铺子。
杂货铺子里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香料宝石什么的李昀都不懂，倒是买了些色彩艳丽的毯子，给贺沅汐买了漂亮的胡服，给李曦买了木刻的人偶，给顾允和买了柄白玉镇纸，给秦漠买了尊象牙雕二郎神，给尚未谋面的大靠山贺问岳买了些稀有的药材。
贺沅汐本要替她付钱，但被李昀拦下了：“这一路过来顾大人对我们姐弟多有照顾，以后还要赖贺姐姐跟贺将军费心费力，我身无长物，不过是挑几样东西聊表心意，怎么还能让贺姐姐付账呢？”
李昀说完又凑到贺沅汐耳边小声道：“贺姐姐放心，当初从清泉寺逃出来的时候，我偷偷藏了不少金叶子，都是我皇祖母用来给佛祖塑金身的，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
李昀俏皮地对贺沅汐眨了眨眼，一副这便宜你竟然不占的样子，贺沅汐见状有些好笑，不再坚持，见她嘀咕着这二郎神跟秦漠长得真像，转而问起她跟秦漠的事：“我哥这人啊，虽然嘴欠了点，但人还是很好的，你们，咳咳，你们可有什么打算呀？”
秦漠告诉贺沅汐自己对李昀有意，李昀也愿意带着弟弟不远千里跟他来了淮固城，贺沅汐便以为这两人已经是两情相悦了，虽说李昀是公主，秦漠身份有些问题，但若是李昀愿意嫁到淮固城来，他们之间也不是不可能，贺沅汐自己正面临着婚事的困扰，忍不住问起了身边唯一的同龄姑娘，甚至可能是她大嫂的李昀。
“秦公子是个好人啊！当初在清泉寺我帮他引走追兵，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他带着我跟多寿这一路过来也完全抵得过那一点相助之情，但秦公子想得太多，非得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一套，唉，我也挺烦恼的，怕耽误了秦公子的终身大事。”李昀扯这一大通，简单来说就是这人我不喜欢。
贺沅汐瞠目结舌，手里的木雕小狗啪嗒掉在了托盘上，可怜兮兮地仿佛被人抛弃了。
“你，你不喜欢他啊？”
李昀腼腆一笑：“秦公子才貌双全，哪儿都好，但可惜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好，他以后定会遇到真心喜欢他的姑娘。”
贺沅汐同情了自家大哥一下，立刻又幸灾乐祸起来：“害，没想到你年纪不大，竟是个眼明心亮的，我哥这人吧，啧啧啧，能看上他的姑娘，眼神估计不怎么好。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李昀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小哥哥的俊脸，唉，可惜了，从前他们与自己隔着手机屏幕，如今更是隔着千百年的时空，做梦都梦不了了。正要回答还不知道，李昀忽地灵机一动，想起了她在这个世界也是有一位苦苦追寻的男神的，好巧不巧也是贺沅汐的哥哥，正好趁机打探一下呀！
“说起来都让人唏嘘，贺姐姐肯定跟从前的谢家六公子谢瑾言很熟悉吧？我心中最仰慕他那样的少年英才，可惜了......实在抱歉，不该在贺姐姐面前提起这种伤心事的，只是你突然问起，刚好又跟谢六公子是亲人，我就忍不住提了他......”
李昀一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哀伤表情，借着衣袖的遮挡又狠狠揉了一下眼睛，将眼角揉红，看上去更是泫然欲泣，一心只想勾着贺沅汐多跟她聊几句谢瑾言的事，最好是一心软将谢瑾言的下落透露给她。
但贺沅汐并没有露出任何伤心怀念的神色，她要笑不笑，嘴角抽动，欲言又止，表情十分古怪地盯着李昀，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终于，在李昀快要硬憋出眼泪来的殷殷目光下，贺沅汐艰难地开口道：“哈哈，你喜欢谢，六表哥啊，哈，真是没想到啊......”
啊，你们俩可真会玩呢！
贺沅汐奇怪的表情让李昀觉得她肯定知道点什么，锲而不舍地继续道：“当年谢六公子高中探花时，我年纪还小，曾偷偷藏在御书房的书柜后见过他一面，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谢六公子风仪无双，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郎君，从那以后我就再也忘不了他......”
一边说着，李昀一边偷偷观察贺沅汐的表情，见她脸都憋得要抽搐了，又担心是不是自己这番话过于大胆，遂害羞地掩了掩嘴，不好意思地冲贺沅汐笑笑：“哎呀贺姐姐，以前在宫里我没有年龄相仿的姐妹，也没机会结交好友，连我娘也早早去了，第一次有人愿意跟我聊这些，忍不住就多说了几句，你别见怪。”
“不不不，我怎会见怪，我只是觉得有些，有些惊讶，没想到还有人惦记着六表哥，哈哈。”贺沅汐赶紧安慰大胆又单纯的小公主。
“那贺姐姐愿意跟我说说谢六公子吗？除了贺姐姐，我再也没有机会跟别人说起他了，唉......”李昀这叹，将少女怀春、求而不得、生死两茫茫的各种怅然若失、辗转反侧都叹了出来，搞得贺沅汐头皮都发麻了。
说什么说，说你心心念念的谢六公子就是被你瞧不上的秦漠吗？这说出来恐怕李昀得当场跟她绝交吧。贺沅汐头大，内心直呼你们这么会玩何必非得扯上我呢？！
“六表哥啊，六表哥他确实是个好人......哎呀小昀你看这支簪子真好看，你戴上试试呢！”贺沅汐赶紧转移话题，拒绝参与这场奇葩的情感纠葛。
李昀也不好强逼着她坦白谢瑾言的情况，顺着她的意思转了话题，开始挑选首饰。
逛了半日，早已过了午时，贺沅汐跟李昀收获颇丰，带着李曦去了醉仙楼，正好赶上杂耍班子开演。
李曦看得津津有味，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到会喷火吞剑的杂耍艺人身上去，贺沅汐跟李昀一起喝了醉仙楼的招牌醉仙酒，是度数不高的葡萄酒，甜滋滋的，两个姑娘相谈甚欢，心情极好，一不小心就多喝了几杯。
李昀微醺时话特别多，又开始缠着贺沅汐问谢瑾言的事，贺沅汐被她逼得头大，恨不得立马去悬剑山庄将秦漠抓来好好听听李昀这些腻歪歪的情话。
“贺姐姐，贺姐姐，你就跟我说说嘛，谢六公子平日里喜欢玩什么？从前可有订过亲？有没有心仪的姑娘？你说他会不会还在人世啊？我好想再见见他呀......贺姐姐，贺姐姐，你别睡呀！”
装睡的人是唤不醒的，李昀缠人的功夫再厉害，也拿贺沅汐没办法了，只好陪着李曦看完了杂耍，待到日头向西，一行人才打道回府。
而此时的将军府门前，正有一位不速之客与门房起了争执，嚷嚷着叫顾允和赶紧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