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点鸳鸯
我懒得理他,准备继续回屋躺着,他却架住我的胳膊往外拖:“起都起来了,就到处走走吧。你看这天多好,等入了冬,也便再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了。”
千羽煌也过来劝,俩人一边一个架着我,好像挟持。
我躺了这许久,力气也小了许多,挣不开他们。不过天气的确好,虽是深秋,但阳光尚温暖。树叶已然枯败,但有相当一部分还挂在枝干上舍不得落下,于轻柔的风中簌簌作响,将那透过裂开的缝隙闪亮的阳光摇得晃眼。
脚下,是更多的落叶。前段时间,他们说要打扫起来,我心情不好,就让他们摆在那。如今看来,果然是不打扫的好,听着从脚下传来的脆响,感觉封闭的心也在渐渐打开裂缝。
只是这落叶,总好像让我想起点什么。好像有一道思绪掠过,却未等抓住,就被千羽晟气跑了。
“我忽然觉得司徒湛这人很有意思。他一来,师傅就精神了。上次师傅差点昏死过去,也是他一巴掌把师傅给救了。之后,师傅脸肿了,那是药石无灵啊,偏他有祖传的方子给治了。这真是一物降一物……不对,这么说不大好。阿煌,你有没有合适的词儿?你跟着秦御医,读的书比我多……”
我现在是不是成了大龄剩女,怎么沦落到被乱点鸳鸯谱的地步?再说,司徒湛有家有业,这种玩笑开着有意思吗?
好在千羽煌还算懂事的摇头:“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这都是什么徒弟?
我打算丢下他们走了,却被马厩传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貌似念咒,我还以为是黑眼圈又在念它自创的经文,然而又不像它的声音。走近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镶金边道袍的人盘腿坐在草垛上背对着我施法。
我这浣月池何时来了外人?看样子还是专搞邪门歪道的,蛋壳龙、黑眼圈、功夫驴都被他悬在空中,一会呈三角形排列,一会弄成个“一”字,也不知在弄什么阵法,还动不动给它们来个旋转,看黑眼圈那样子,好像都要吐了。这吊扇样的姿态……我不敢想象“喷洒”是情景。
我睇向千羽晟和千羽煌,他们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表情还有点神秘。
这工夫,那道士模样的家伙转了过来。
很年轻,模样还挺秀气,是妥妥的一枚小鲜肉,只眼睛和眉毛都是亚麻色的,看起来有点怪异。
“师傅,你就没觉得他有点眼熟?”
是眼熟,可记不起在哪见过,可能是最近睡得太多,记忆受损了吧。
“他是飘零墨笛。”
我也不大关注“名人榜”,这个名字,我还真……
“今天颁赏的时候有个抽奖活动,前十名都可参加,奖品却只有一个,我就代师傅露了一小手。”千羽晟叉着腰,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结果就抽中了他!师傅请看,当当当当……”
我一惊,目光霎时射向那个小鲜肉……朝廷都这么开放了吗?奖品居然设个男宠?
千羽煌忍俊不禁:“师傅,这是圣兽啊……内圣,名唤飘零墨笛。”
我的思路终于转了过来。
怪不得瞅着这么眼熟,原来是……
圣兽不多,只极“高级”的人物才有,此番逐鹿大战也没见过几只,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宝物,如今却出现在我的马厩里,还是抽奖所得,这运气……
我的运气是不是在秋天特别好?记得去年秋天……
我心情一黯,马上将注意力全放在我的新宠上,琢磨怎么将它培养成最佳状态。
然而想到这,那人坐在床边投喂血麒麟的场景又活生生的跃然眼前……
千羽晟在一边跟千羽煌炫耀他的好手气:“你知道吗?当时到手的就是一个漂亮的锦囊,我一个没忍住,就给拆开了……你都不知道那四个家伙眼睛当场都红了……”
“不是前十名都有机会吗?”千羽煌发问。
“那五个没参加!”
那五个……
我垂了眸。
“师傅,如今配上这圣兽,怕是更无敌了吧?”千羽晟喜滋滋的凑了过来。
我没理他,不过心里倒当真盘算起华山论剑的事了。
只不过,曾经的我拼尽全力的修行,只为与他见上一面,而今,若我当真杀入决赛,势必会与他照面,到时……
不对,如今,这十七个国家已合成一个,我跟他岂非随时随地都有可能……
“唉,可惜这内圣不能下崽,否则咱们也能……”千羽晟摸着下巴努力思考:“阿煌,你说秦御医那么能耐,能不能把这东西改造一下?人他都能弄得起死回生,这个……应该更容易吧?”
千羽煌简直是哭笑不得的看他:“你当秦公子是兽医么?这话可莫要让他听到,否则他再好的脾气怕也要抽了竹竿打你!”
“唉,我就是随便说说嘛。”又端详内圣,咂嘴:“可惜了,可惜了……”
好像谁都比我开心于我如今获得的名头,呈现于眼前的种种奖励,而我却在慨叹天意弄人,因为它成功的把我最大的企盼,变成了我的最大恐惧。
我想逃,可是我要逃到哪去呢?
“有人吗?”
“有人在吗?”
一阵喊声忽然从院中传来。
“流苏姑娘在吗?我们是岐山四子,我们来看你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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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合并,并不是在国与国之间建立了各种交通要道来进行连接,而是那种互不通融的看不见的界限被打破。
以前,“出国”都找不到途径,除非像华山论剑这样的赛事能得到天子特赦且在他设定的地点获他批准的人物才可交游往来几日,现在,十七个国家的人齐聚一堂,自由交际却也不觉拥挤,实在神奇。
这是我自国家合并后第一次站在临安街道上的体悟。
岐山四子……这是那四人自己命的名字。
最近出现了好多“子”、“豪”、“杰”、“雄”,皆是从“功成五子”演化而来,自不必管到底有多大本事,要的就是这个名头。也不知是别人封的还是自己冠的,总归在随时随地出现于街头巷尾或草地湖畔的挑战,都要先报个名号,再比划一通来个优美的集体亮相。
若说男人们好面子也便罢了,女人们也弄出了“美”、“娇”、“绝”、“N朵花”之类的称呼来凑热闹,呼喝起来,总让人觉得热闹中透着好笑。
岐山四子最近就总琢磨给我弄个艳压群芳响彻天地的名号。
话说这四子自打到我那浣月池拜访之后,就自觉自动的化为我的跟班,我一出门,便前呼后拥,弄得我好生尴尬。
他们之中为首的那个叫薛朗夜,也就是初次对战时被千羽晟认定“最丑”的那个,透着书生气质的姓蒋名文清,大眼睛的那个叫汪思聪……“嘴最贱”那位,剩下一个是话一说多就有点结巴,但名字很有气势,叫皇甫少华。
尹澜霜偶尔也会跟着他们过来。依旧是倨傲的模样,神色中永远带着戒备,只有在面对千羽煌的时候才会露出两腮绯红的女儿之态。
这倒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岐山四子自也看得出,然而依他们那惯喜打趣的性子却从没有拿尹澜霜玩笑过,倒不是因为她是女孩子,而是千羽煌的态度,谁都看得懂。
我都要佩服我这三徒弟了,跟从前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待千羽碧时,虽不是山盟海誓掏心掏肺,然而那细致入微的包容,那体贴备至的宠溺,还有重逢时的思念与惊喜,全都写在脸上。那时的他,就是个情窦初开至情至性的少年。
而现在,他对尹澜霜也算是一见钟情吧,也曾流露出温情款款,可一旦发现不合适,立即快刀斩乱麻,露出一副敬你如宾的模样。
这对于那等骄傲的尹澜霜无疑是个打击,我也曾让他多少柔和一点,顾着点姑娘的颜面,可是他对我都不假辞色的拒绝:“顾着她的颜面,她便会觉我对她有意,难免生出各种期盼,到最后苦的还是她自己。又何必?”
如此的清醒和决绝,倒令我刮目相看,虽觉他无情,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做得对。
或许那个单纯的,一腔热血的千羽煌都留给了爱撒娇还有点蛮不讲理的小师妹了吧,如今的他依旧是温润儒雅,却是个内敛深沉的成熟男子了。
然而八卦的我,也难免好奇他对尹澜霜的冷漠是不是因为放不下千羽碧,而我们也有幸有那么两次与海棠夫人在闹市相遇的机会。
她自是被伺候得周到,被簇拥得引人注目,涂抹得密不透风的脸也让人丝毫认不出那曾是玉流苏身边的小徒弟,当初的小辣椒。
总归撞见的那一刻我的心是猛跳了一跳的,然后立刻去看千羽煌。
我以为他会目光平平移开假作不见,却不料他对海棠夫人点头微笑,礼貌客气得就像遇见了一个不甚熟悉的朋友。
海棠夫人的目光倒是牢牢定在他脸上,见千羽煌如此表现,她眼睛一眯小嘴一撇,飞快的扭了脸,如果我没料错,她应该还甩了一声“哼”,可是围观海棠夫人盛势的人实在太多,人声实在太杂,被吞没了吧。
轮回的重新开启,令我这个徒弟实在改变太多,反观我那二弟子,除了样貌愈发清隽秀美,性子却依旧明朗热烈。也便是这样的性子,使得他跟那四子打得一片火热,差点也弄出个“五子”来,被我生生拦下了。
合并,似乎为这潭死水搅动了微澜,我也开始适应这个新的国家,开始跟司徒湛他们一起修炼,为了即将到来的华山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