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她
“是她……”
“原来是她……”
“果真是她……”
“就是她……”
“给本皇把她抓起来!”
我晕晕乎乎的抬起头,只见我喷出的鲜红弧线化作一团巨大的红云在上空飘浮。
红云漫卷的雾气渐渐收拢,轮廓渐渐清晰,竟像一朵倒置的大丽花。
不,是一顶极其瑰丽繁复的华盖,是天子的辇舆,我刚刚见过,而声音,就是自那里传出。
只是听起来很奇怪。
按理,天子应该是几百岁的老人了,可为什么却是一个婴孩的嗓音?尖细稚嫩还带着点瓮声瓮气的鼻音,配上怒吼的语气,滑稽又诡异。
然而又是无可违逆的威严。
可他刚才不还说要替我抱不平吗?为什么这会要抓我?他抓我做什么?
我想逃走,可是肩膀已经被无形的力量固定住了。不,是我整个人都被固定住了,只能努力的抬起眼,力图看清他。
然而那华伞重重叠叠,一任风吹起数层如浪翻滚,永远有望不穿的红挡在前方。
那个婴孩的声音在笑,笑得阴森又恐怖。
身后忽然烫起来,我的鞋跟好像都被点了火,就要燃烧。
我艰难偏了头……
隔着漂浮的长发,我惊见秦明非的炼丹炉矗立在眼前,通体金红,冒着青烟,入口处火舌吞吐,噼啪有声。
“把她给本皇投进丹炉!”
婴孩再次吼叫,兴奋且嚣张。
与此同时,我的身体忽然飘了起来,就像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浑身冒光的向着火舌飞去。
“秦明非——”
在强光耀亮天际的瞬间,我惊恐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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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苏苏……”
我的脸被人重重拍打着,还有声音在我耳边急唤,我好像被一股大力一下子从火力拽出又狠狠摔在地上,顿时仓促睁眼。
刹那间,我看到卿珑焦急的脸。
我急欲坐起,可是就在眸子开合之际,那张脸忽然变得陌生,紧接着,一股熟悉的感觉再次浸入心间。
我知道他是谁了。
“苏苏,你醒了?”
苏珑依然意图拍我的脸。
我避开他的手,思及在华山的最后一幕:“我是晕过去了?”
“是啊,天子说要召见你,你一激动,就晕过去了,还吐了口血。”
我这真是……太上不得台面了吧?
不过天子毕竟是国家领导人,还要单独召见我为我作主,我激动成这样也是正常的吧?
“那他……那天子没说什么吧?”
领导人有意垂青,我却昏迷,这算不算是一种拒绝?是不是太不给人家面子了?这不是现代时空,在这里,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人头落地了。虽然生死的规律目前还没彻底恢复正常,但我可是个纯粹的正常人啊。
“天子宽宏大量,自是不会同你计较。喏,他还赏了你不少好物什呢。”
我顺着苏珑的袖子看到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摆在桌上,因为身子虚弱,可能也是那盒子颜色太过喜庆,只觉它们像水波纹一样晃动,弄得我头晕。
但我好歹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不白晕,否则还真不好解释退赛一事,只是苏珑这语气怎么好像透着股冷意?
我仔细瞧了瞧他,他恰好转过头,恰好被我看到他肃杀甚至带着狠辣的表情,却又在对上我的瞬间尽然抹去,依旧是往日那种云淡风轻甚至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这不由更勾起了我的怀疑。
结果我这边疑心方起,他便目露关切:“怎么,还不舒服?”
我为了掩饰心情,急忙顺着他的话道:“你刚刚说我吐血了,没有大碍吧?”
他笑了笑,扶我靠回到引枕上:“秦明非说……”
“他出关了?”我再次腾的坐直身子。
苏珑一怔,脸色瞬间复杂,再开口,声气就有点不是滋味了:“苏苏倒是很惦记秦御医。”
我能感受到他心里隐隐的醋意。大约男女相处久了,就难免生出些许非友谊的情感,就连我,有时候也搞不清自己对他的心思,所以,我跟他……好像不适合太过接近了。
“他说了什么?”我重新靠回引枕,不动声色的跟他保持距离。
“苏苏既然说秦御医闭关了,这会自是在好生休养。我只是记得他以前曾说过……身子好不好,自己最清楚。所以苏苏这会生龙活虎,还格外有心情关心别人,那么苏苏自己觉得有没有大碍呢?”
神经兮兮,阴阳怪气!
我瞪了他一眼,跳下床就准备回家。
他拦住我,我一开口就将他怼了回去:“我现在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就不叨扰苏公子了!”
他欲言又止,脸上还带着诧异跟好笑。
我则斗志满满的去拉门。
然而就在我的手触及把手的瞬间,我忽然明白了苏珑表情的复杂。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站稳身子,方向他转过来,正色且不失礼貌道:“我是特意来为苏公子开门的。感谢苏公子的照料,今日就不远送了,改日必登门拜谢。”
苏珑丝毫不觉为忤,还对我施了一礼,路过我身边的时候,邪魅的弯了弯唇角:“既是如此,阿珑便在酒肆恭候苏苏了。”
又低了头,气息软软的拂过我的耳畔,弄得我鬓角的绒发仿佛搔在了心尖上,而他那仿佛磨砂的嗓音亦恰到好处的落在了我的耳中:“我,可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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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是她,原来是她!”
“哈哈,是她,居然是她?”
“哈哈,是她,果然是她!”
封闭得密不透风的内殿中,三面烛火通明。孩儿臂粗的红烛成排的插在血色珊瑚的落地烛台上,摇出的烛影围拱着靠墙的一座仿佛蒙古包的巨大帘帐。
那帘帐也是血一样的红色,围拢得特别严密,且重重叠叠,就好像在无限复瓣的花中藏了颗小珠子,即便你一层层拨开,也无法寻觅它的影踪。
烛光颤颤巍巍的落在帘幔上,那重重叠叠好像在微微飘动,而声音恰是从帘幔看不清的缝隙中传出。
尖尖细细,状似婴孩,透着形容不出的兴奋与凄厉。
却还有一道声音,与它如影相随,男女难辨,带着激动与惊诧。
与此同时,后者就好像一股烟般从帘幔的外层飘落在地,霎时凝作人形,头戴巧士冠,身穿于烛光下碎闪金芒的蟒袍,毕恭毕敬的向着帘幔鞠了一躬,拖着绵长的声调,慢声说道:“陛下打算拿她怎么办呢?”
“哼,宸妃那个贱人!”
帘幕忽然剧烈抖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冲出来。然而也只是抖动,如风乱撞。
“恕老奴多嘴,陛下能有今日的长生,也多亏了宸妃娘娘呢……”
“啊?哈!嘎嘎嘎……”
殿中忽然传出怪响,而帘幕抖动愈发剧烈,好像有颗球在四处弹越击打。终于,重重砸在一壁的幕布上,却无法突围,于是归于沉寂。
但也只是片刻。
“宸妃!呵呵,要不是她,本皇能是现在这个样子?见不得人,见不得光,本皇可是天下之主,凭什么?凭什么?”
“陛下可能多虑了,这应该只是暂时的情况,待将来……”
“暂时暂时……三百年了,你还跟我说‘暂时’?”
“俗话说,好事多……”
“‘磨’个屁!‘磨’你么?怎么不‘磨’你?怎么不‘磨’那些好歹不知的畜生?借了本皇的光,得了个长生不老,却又嫌这嫌那还嫌活得长了,个个想要逃走,本皇真的想把他们……”
也不知天子在里面做了什么,只见帘幔一阵鼓动又停息,如同撒了气的皮球。
“陛下,凡事都要往好的方面考虑。那些个凡人,顶多得了个不死之身,所以他们才不满足,整日里想东想西。而陛下,您可是得了仙体,威力无限啊!”
“仙体仙体,这仙体给你要不要?要不要?”
帘幔瞬间鼓起个大包,似是要向那宦官砸来。
他慌得急忙跪下:“陛下乃是仙体,老奴怎敢?”
“你处处为那贱人说话,你是不是也跟她有私情?本皇如今这番模样,是不是也有你的‘功劳’?”
“陛下息怒息怒,老奴怎会跟宸妃娘娘……不,跟那贱人沆瀣一气?老奴只是怕陛下忧心伤怀。太医不是说了么,陛下如今这状况不适合动气,否则……”
“本皇怎能不动气?你来,你困在这,几百年不见天日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气不气?气不气?”
“所以陛下更是要安稳心神呐。任外面人胡乱猜测居心叵测,陛下只管静心观察,待重生之际,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岂不也是大快人心?”
“你想得倒美!本皇长久不出,外面的人已经心生异念。就那卿小萱,表面对本皇恭顺,实际却顾念他那几个兄弟。那个卿珑……”
“陛下息怒……”宦官匍匐在地,一动也不敢动,却是口不停歇:“陛下何必同他置气?他一向是那个样子,陛下说东,他偏要往西,可是最后,还不顺了陛下的心意?他就是捏在陛下手里的棋子,只能任从陛下定夺……想把他放哪,他就得在哪。”
“那是过去,现在有了那个女人,本皇还是这个样子……”
“所以,那个女人,陛下打算拿她怎么办?”
“秦明非那边有动静吗?”天子忽然语气一转。
宦官显然没想到,略略迟疑了下,方小心答道:“老奴亲自去探了探,说是他现在正在闭关……”
“他闭得可真是时候!”天子冷冷一哼。
“他可能也是怕遭嫌疑,毕竟他的身份……”宦官掂量了一下,试探问道:“陛下,您就不怕他做什么手脚么?”
“他敢!”帘幔重重一震:“他是自己不想活了还是不想让她活?”
良久,宦官颤巍巍的声音方在殿中响起:“那就事不宜迟了。现在怡兰公主也……再耽误下去,整个皇室,还有……”
“你是怕你也见不得光了?”
帐中传出婴孩的狂笑,透着狠戾与幸灾乐祸。
“当初那贱人让每个人都受到了‘恩惠’,自然也少不了你。不过如今看来,你倒是最成功的那个,半人半仙的,还能替本皇‘传话’……”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宦官趴在地上,哆嗦成一团。
天子的语气更慢了,仿佛说笑:“你也看到了,本皇身边的人都待不了一日,全都上独孤峰修身养性去了,只有你……”
“老奴感谢陛下天恩……”宦官的袍子下似乎渗出水来。
“嗯。一切就交给秦明非,他知道该怎么去做。”
“是,是,老奴这就去办!”
“齐放……”
宦官忽然收住脚步。
天子继续慢声道:“算来,你是在本皇身边最久的人了……待到重生之日,本皇必重重赏你!”
“谢陛下!”
齐放深深的作了一揖,倒退着出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