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
李轻怒从坐骑上下来,走到李稀童面前蹲下,“手伸出来。”
李稀童乖乖把手伸给他。
略一搭脉,李轻怒脸色陡然一沉,“双灵怎么丢了这么多?为什么不早些唤我?”边说边将灵气渡入李稀童体内。
李稀童小声道:“我想多坚持一下,我行的。”
李轻怒慢悠悠掀起眼皮,睇一眼忆情,“是它伤的你?”
忆情背脊刷地一挺,背鳍直屡屡地立了起来。不是我,别胡说!
李稀童摇头,道:“她和我闹着玩的。”
“抽了你这么多双灵,闹着玩?”他将李稀童脑袋上散乱的小髻解开,三两下便又重新挽了个。
“不是她,抽我双灵的是萧京,他方才想杀我。”
“打不过他?”
“其实也不是……”
“报仇了吗?”
“被他逃了……不过,他断了条腿,此刻一定躲在他阿娘怀里痛哭流涕呢。”李稀童三言两语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略去自己为引诱忆情使用如影随形符而以身犯险的部分。
忆情不错目地盯着李轻怒,就怕他突然发难。这厮最阴险了。他一张侧脸对着她,下颌线紧绷,刀锋一般。
“阿爹你太凶,吓着我的朋友了。”李稀童不满,“别又把她吓跑了。”
李轻怒摸出根小小的玉簪,插入李稀童的发髻中,“朋友?”
“是啊,我新交的朋友,萧京的腿就是她打断的。她方才已经被你吓跑过啦!”李稀童有些小小的得意,“要不是有如影随形符,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李轻怒插簪子的手忽地停住,“你对它用了如影随形符?”
李稀童方才是一时失口才说出如影随形符的事,他并不想阿爹深追,再挖出自己为了异兽以身做饵,便只嗯了声,没再说下去。
阿爹却比往日好糊弄许多,并未再追问下去,而是缓缓起身,转身面向异兽,审视地看着她。
很快,这种审视的目光消失,一再变换,似有许多种情绪在他眼底交错流转。
忆情防备地看着李轻怒,对他变来变去的情绪深感莫名。到底是种什么情绪,她说不上来,只觉得复杂。
李轻怒忽然笑了,“看来,她就是你看上的灵兽了。”
“她还没答应做我的灵兽呢。”
“嗯,我们带她回家。”
话音还未落,李轻怒已瞬移到忆情身后,单腿跪地,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挥笔,在她脚下画了道圆形的符阵。
刹那之间,那符阵之上迸发出夺目的蓝色光芒,忆情如同堕入虚空一般,身体忽地一轻,眼前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过一呼一吸之间,忆情便被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她踏出符阵,眼前是一架木桥,木桥下有水潺潺流过,水面飘着点点落英,白的,紫的,纷纷扬扬从岸边那两棵参天藤树落下,藤树下十数间原色竹屋和木屋,一路排布到一挂磅礴的瀑布前,那瀑布飞一般从天而泻,流响满山谷地荡。
忆情:……
李轻怒竟然画了个传送阵,直接把她送到休与山来了。
如此远距离的传送阵,烧掉的灵石就不去说了,耗费的灵力怕是要修养一两日才回得来。他倒真舍得。
父子俩紧跟在她后头走出传送阵,最后走出来的是李轻怒那头叫白狮的坐骑,随后蓝光熄灭,传送阵消失。
休与山没有通往外界的道路,进出只能依靠李轻怒的传送符。
她有多归心似箭,此刻就有多怒火中烧。
她答应来了吗?
她要回家,而不是在这里当这小变态的灵兽。
怒火焚灭了本来就为数不多的理智。一腔破坏欲在胸中上下翻滚,她将手腕上的布条一甩,三叉戟现出原形。
要把她困在这里是吗?不让她回家,那就都别好过了。
李轻怒一向要紧他自己的所有物,便是一棵草一片树叶也不会容许别人染指。从前,她一条终天鞭曾将休与山掀了个底朝天,李轻怒气得眼珠子都绿了。今日她不介意再来一次。
她操起三叉戟,环视一周,寻找下手的对象。
前面那条浅河?不错,水流清清,水里的鱼儿游得多么欢快……
算了,换一个。
那两棵老藤树?
不好,老人家都活了这么多年了。
那就院子里的几只小猢狲吧!
它们在玩什么?打打闹闹,看上去多么天真烂漫……
算了,还是把这几座山移平吧。
山上好多树啊,那些树长得可真好,葱翠喜人。
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生命是那么可贵,而她失去过。此刻,不会有人比她更珍视生命。
三叉戟在手里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掌心沁出密密的汗。
好难。无缘无故剥夺它们的生命,她做不到了。
思想斗争时,她听见李轻怒对李稀童道:“不必担心,你们身上有如影随形符,她不能伤你性命。这一个月,天上地下,你们如影随形。你若失去性命,她自然也要去阎王殿陪你。”
“她最多也就只能拿你撒气,欺负欺负小孩子。”
欺负小孩子?谁说她要欺负小孩子了。
李轻怒,你才该死!
她提起三叉戟,瞄准李轻怒胸膛便刺了过去。
这厮只能杀,不能伤,若是不能一击毙命,日后不尽的麻烦。她当年可是领教的够够的。
她已不是当年那个外强中干仗鞭横行的龙公主,他却仍是娇弱不经打的天人身躯,这一刺,她势在必得。
“阿爹!不要伤我阿爹!”李稀童惊呼。
三叉戟的戟尖逼向李轻怒的胸膛,却在触到他身体的刹那噗地变回了布条,重新缠上忆情的手腕。
忆情手中没了兵器,空空一掌拍上李轻怒胸口,将他拍飞了出去。
李轻怒半跪在地,左手捂胸,缓缓吐出一口血。他抬头,血从嘴角蜿蜒淌下,摇头一笑。
这厮在嘲笑她?忆情懊恼不已,待要上前再补一掌,周围景物忽地一变,李轻怒已不在眼前。
原来是李稀童急用了一张瞬移符,把她也一道挪走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态才能想出如影随形符这种下作的东西?简直是无耻之尤!
早知道这小孩是李轻怒的儿子,她就选择跟萧京死拼了。
“你竟然打伤了我爹。”
是啊,真遗憾,没能把他杀了。后面有的烦了。
“能把他打到吐血,你真是不一般。不过,下次还是不要这么冲动了。”
李稀童双手反剪背后,十足十的一只小狐狸。
“他确实打不过你,但你也杀不掉他。他这个人又十分记仇,何必呢?你会后悔的。”小孩语重心长道。
那可不一定,忆情满脸不服气。再补一掌,看她杀不杀得掉他。
李稀童身后是一个大水池。他转身跳进水池,忆情被迫跟到池边。
水池中央有一个棋盘大小的石台,李稀童爬上去呈大字形趴下,八爪鱼一样扒在上面。
“我忽然……有些累,你等我睡上一觉,等我睡醒了……”他的声音不大,梦呓似的,“很快的,用不了多久……”
像是睡着了,又像昏了过去。
忆情这才发现他的脸苍白若纸。他身体下的石台名为炎火石,是李轻怒从炎火山挖来的,温度极高。
还有许多炎火石沉在池底,烘灼之下,池水滚烫,水面热气蒸腾,小孩的身体却在发抖。
定是在萧京那里吃了大亏,方才在他爹面前死撑着不说,到现在终于撑不住了。
父子俩都那么能忍,都那么变态。
忆情在池边蹲下,注视着李稀童,脑中一时也没什么想法了。
或许她和李轻怒是命中注定要成为死敌的。
上辈子她在这个破地方招惹了他,没想到重生后又在这里和他结了仇。
那时,休与山还没有封山,出入并不像如今这样麻烦。她拐跑了寻香王的第不知道多少个新娘,被寻香族追杀,受了些伤。
天人体格娇弱,即便小伤也是无法承受的痛苦。而这种痛苦对于属性为水的龙神而言,便是万冰刺骨之痛,百寒侵体之苦。
她怕疼,也怕冷。
稀里糊涂地闯入休与山,发现了这个水池。被灼热的池水温柔地包裹着,身体渐渐停止发抖,伤处开始快速地愈合。
她很快舒服得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从头皮牵扯的疼痛里醒来,发现自己一把头发正落入一只白毛兽的嘴中,被大口地嚼。
她一头过腰长发,被那白毛怪啃去近半。
她当即跳起来,追着那白毛兽便揍,尤不解气,顺便将它一身白毛全拔了。
白毛兽哭得撕心裂肺,活像毁了容的大姑娘。她当时不知道,那头白毛兽名叫白狮,是李轻怒的坐骑,喜食毛发。
后来,不出半个月,她的满头长发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李轻怒活活剃了个精光。她气得肺都要炸了,领着一帮小喽啰把休与山扫荡一番,掀了个底朝天。
再后来,就是没完没了的你来我往,不共戴天……
背鳍忽地一直,身体一个激灵跳起来,忆情转身,李轻怒出现在身后。
他果然追来了。幸好现在这副身体有对危险的感知本能,否则她即使有三条命也不够李轻怒阴的。
来不及多想,她只知道,如果这次不能将他击杀,她往后会生不如死。
盘腿腾空,四手结印,一道掌型赤焰从掌中脱出,迅速膨胀,以疾风迅雷之势压向李轻怒。
李轻怒闪身避开,脚下那片土地被赤焰巨掌轰出一个大坑,细碎土石四溅。
忆情翻手再结印。
与此同时,李轻怒手捻白玉管,寥寥几笔,一个蓝光“缚”字写成,左手竖掌一推,那“缚“字顿时化作四片薄光前后左右逼向忆情,瞬间将她夹持,禁锢。
论拼武力硬搏,李轻怒在她面前不过一只蚂蚁。可三叉戟实在不靠谱,她只能与他斗法。
繁氏属火,她用惯了水系术法,对于繁氏术法迟迟不得要领,光是入门便耗费许久。因为急着出来,那本繁氏术法诀要她还没学圆满,将将步入中阶的门槛。
李轻怒武力不行,术法确实无懈可击。他这缚咒无解。忆情闭眼认命。
“你能杀我几次?”
李轻怒的声音响起。
忆情:???
疑惑地张开眼,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我是三命天人。”他脸上的表情更生动了些。
这下忆情看得分明了,这厮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