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目标是出院（完）

尹葵诺的眼前弹出久违的系统警告。

【警告：玩家尹葵诺精神值下降至60%，请立刻采取措施，否则将出现幻觉。】

她转移目光，看着被朝阳染红的天空，配合着视网膜投影上的警告窗口，特别合适。

【警告：玩家尹葵诺精神值下降至50%，正在持续下降中，请立刻采取措施，否则将出现严重幻觉。】

“精神值下降到多少可以成为护士？”尹葵诺问道。

被尹葵诺抓着胳膊的护士不明白尹葵诺在说什么，一脸疑惑。

——“你是不是，精神值下降了很多。”

——“当护士的时候下降比较多。”

肖尔这样的回答，是不是意味着，要当护士，首先要精神值降到足够低。

齐亦嗣发现了尹葵诺的异常，握住她的肩膀使劲摇晃，才将眼前人的目光又聚焦到了自己身上。

“诺诺，你在做什么？”

【警告：玩家尹葵诺精神值下降至35%……】

眼前的脸开始扭曲，尹葵诺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可是她的目光只能看到，他身后隆起各种颜色的色块。

齐亦嗣只是看到尹葵诺嘴张了张，耳朵凑上去问道：“你再说一遍，想要什么？”

【警告：玩家尹葵诺精神值下降至15%……】

“诺诺，你别吓我，我们快要出副本了啊！”

怀里的人一直在往下滑，齐亦嗣也跟着跪到在了地上，不断地摇晃着那一具似乎已经失去了灵魂的躯体，想要将那个人的灵魂摇晃回来。

他靠近过去，声音里夹杂上了哭腔，放柔了语气问道：“诺诺，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你说清楚啊。”

尹葵诺垂在地上的手动了动，抬起来了一点点，却终究还是没有成功。

“他……死掉了啊……”

齐亦嗣眼中重新亮起希望，越发努力地去听怀中之人在讲什么。

“我都没有看到……他怎么死的……”

“不要管他了，从这里出去，你可以到数字圣城了。”齐亦嗣劝道，“到了数字圣城，你就可以回家了。”

怀中之人的眼神短暂地落在他身上，却又好像透过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她苍白地笑着，说道：“来不及了，你不知道吗……我的精神值……早就降无可降了……”

【玩家尹葵诺精神值归零，成为安心精神专科医院NPC】

-

值班的铃声响起，又是医院里出现了异象。

一起值班的同事起身穿好衣服，又拍了拍尹葵诺的肩膀，叫她起床。

有一股力量强制尹葵诺起身，她的身体仿佛不受她自己控制，似一缕游魂在休息间的洗手池里洗脸，抬头时一眼瞟到了挂在镜子旁边的【安心精神专科医院护士守则】。

1.从成为护士的第一天起，我将严格遵守南丁格尔誓言，在神与公众面前宣誓……

……

37.我将永远维持自己的人设，不做任何超越人设行为逻辑的事。如有违背，将立刻被销毁进入轮回；

……

52.不可以伤害人类。

“准备好了吗？”刚才叫醒自己的那个男护士将一块毛巾递到尹葵诺面前。

尹葵诺顺着方向看去，却被吓了一跳。

那个男护士的面目模糊，除了鼻子以外，没有五官、没有开口，仿佛是用胶带粘住了脸。

尹葵诺看向镜子，发现穿着护士服装的自己，同样也没有五官。

-

她无法控制这具身体，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和那个模糊了面容的男护士一起走到了熟悉的病房号门口。

那是她最初住的病房。

“刚才是这间有声音吧？”尹葵诺问道。

“就是这里。”男护士打了个呵欠。

“哎，值班还得巡楼，真的烦死了。这群病人不老实，老搞出动静来。”

男护士又敲了敲门。

尹葵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所有事，但是不同于第一夜来到这里的时候，她现在知道那个面目模糊的男护士是肖尔。

她跟肖尔一起进了房间去，其实她看到那个躲在厕所间里的自己了，但是她还是在男护士的劝说下出了房间。

又进入了一片寂静中，窗外的月光像是最纯洁的白纱，透过楼道远处终点的窗户在墙上投下一小片亮光。

尹葵诺知道身边这个人是谁，她相信身边人也知道她是谁。

二人似有默契一般走入电梯。

男护士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说道：“我们顺便把电梯检修了吧。”

-

凌晨五点，二人来到挂号大厅，大厅里一对一对地站着不少护士，他们全都没有五官，像是待激活的机器人一般，站得笔挺。

他们的手中全都提着一盏熄灭的纯白色提灯。

“前几天火种灭了，”一直与尹葵诺在一起的那名男护士问道，“你带打火机了吗？”

尹葵诺怔愣期间，就发现自己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号称烧毁一切的打火机。

男护士用手摩挲过上面的字，笑道：“rm-rf的命令可不止会移除bug，怕是会把整栋楼移除了吧。”

说着，他点亮了手中的那张灯。

挂号大厅里的灯亮了一半，然后是另一半。

尹葵诺一瞬间似乎拥有了无数的共享视野，每个视野的窗口上都有各自的编号。

“我们去找‘祂’”男护士说道，“‘祂’会被黑夜里的亮光吸引。”

-

尹葵诺的旁边和身后立着三个大柜子，里面都是病人的档案，她坐在电脑的后面，将问卷递到坐在桌子对面的那个自己面前。

紧接着，从门外又跟进来了怯怯的齐亦嗣和小赛。

尹葵诺问道：“后面那两位是谁，怎么也一起进来了？”

齐亦嗣点头哈腰一脸狗腿样：“医生，我们是家属。您上次说需要家庭治疗。”

“我说过这话？”尹葵诺嘴上怀疑，却放了他一马。

-

画面一转，尹葵诺发现自己在搓着血肉的丸子，像是蒸馒头一样把那一团团的血肉塞进轮回柜里。

又一团面变成“死面”之后，尹葵诺掏出新获得的道具【无色无味的杀虫剂】往柜子里一顿喷。

男护士奇怪地看着尹葵诺：“你往里面喷什么？”

尹葵诺将手背在身后，说道：“神奇水。”

男护士：“……”

尹葵诺：“要不你尝尝？”

男护士：“不用了，谢谢。”

-

护士们检查着放在房间各处的灭蚊器。

同时进行了第三次消防演习，并向上级申请了房屋防火加固升级。

-

在某个瞬间，尹葵诺的多重视野恢复成一重，她从病床上翻身下来。

但是在她去电梯前，却发现身边的那扇门开着。

里面坐着三个人围着一张牌桌，桌上放着麻将牌。

尹葵诺看着那熟悉的后脑勺和侧脸走了进去，牌桌边的三个人回过头来，那是三张一模一样的脸。

“打麻将，三缺一，来吗？”那三张一模一样的脸说着一模一样的话。

“我是罗因。”其中一个说道。

其实尹葵诺认识他们每一个人，但还是听他们每个人自我介绍完了。

“我不会打麻将。”尹葵诺坐在牌桌上说道。

“没关系，先摸牌。”罗时倾说着，将摞在一起的两张牌推到了尹葵诺面前。

她将牌竖了起来，模仿着看过别人打牌的样子，把牌理了理。

尹葵诺整场牌只体会到了一个词“喂牌”，最后胡牌都是罗果提醒的她。

“你们三个，不会互相都知道对方的牌吧？”尹葵诺觉察到异样。

那三个面无表情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互相对望了一眼，说道：“对呀。”

尹葵诺：“……”那还打什么麻将？

外边天黑了，罗果出门去买吃的了，罗因去上厕所了。

“我跟‘祂’打了个赌，”罗时倾说道，“打赌，我们一定会在捉迷藏里找到‘祂’。”

“‘祂’在哪里？”尹葵诺捕捉到关键字。

“‘祂’在最安全的地方。”罗时倾说着，然后又看了看手表，表情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必须要走了。”

尹葵诺知道他会死，但是目光却死死地盯在面前的人身上。

他玩着一把刀，手指从刀锋擦过，但是每次都没有流血，尹葵诺伸手握住了他拿刀的那只手，说道：“会疼的。”

罗时倾看向她，嘴角噙着一点点笑：“我其实想过，你可能会扔下我不管。”

尹葵诺总觉得那笑容不像是开心，仿佛是带着一些不知道对谁的悲戚。

罗时倾笑道：“其实就算你不会回头，保你出了副本，我的目的也达成了。”

他指向窗外的繁华夜景：“你只要不管我，自己往前走，就可以回到你想回去的世界了。”

“我知道你在副本里，”尹葵诺握着他的手，看进他的双眼，“那么我离开副本前，就一定会找到你。”

“其实有件事，我上个副本就想做了。”罗时倾靠近了她。

尹葵诺没有躲，因为她知道，就算是在不同的壳子底下，肖尔仍旧是肖尔。

“闭上眼睛。”罗时倾的声音温柔似水，一如他轻抚在尹葵诺后脑的手。

尹葵诺不肯闭，罗时倾就笑着，用另一只手盖上了尹葵诺的双眼，让尹葵诺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去找‘祂’，完成捉迷藏。”罗时倾说道，“‘祂’会出现的。”

“还有，不要被你自己看见，你也在与你自己捉迷藏。”

拢在尹葵诺眼睛上的手消失了，尹葵诺睁开眼来，眼前空无一人，只有一群飞舞着的，不应该在夜间出现的蝴蝶。

其中一只蝴蝶飞到尹葵诺面前，停在她的嘴唇上，翅膀微微扇动。

从卫生间里也同样飞出来一群蝴蝶，它们扇动着翅膀，飞向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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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葵诺一直都没有找到那个所谓的，卫生间里的小孩。

但是她读明白了肖尔留给她的暗示。

罗因、罗果、罗时倾，通过颠倒时空，他们可以逆转因果。

最后能够烧灭一切的火种是来自她，来自肖尔的第一次死亡。

在轮回柜控制了虫子的是她的灭虫剂，来自肖尔的第三次死亡。

安心医院里那么多看似未卜先知的准备，不过是因为副本一开始，那些面目模糊的医护全都是她和肖尔。

肖尔在这个副本里的存在，从来都不是存在时间顺序的轮回，而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分裂。

在这样一个BOSS力量甚至能压制系统的副本里，尹葵诺不知道肖尔跟‘祂’打了什么赌，能让肖尔为了能保她几乎修改了整个副本。

如果将肖尔留在这里，尹葵诺不知道今后是不是还能再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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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葵诺找遍了整个大楼，她无数次想问，那个‘祂’究竟是不是存在，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理她，她现在只是一个透明人，连在阳光下，在镜子里都照不出影子。

能看到她的只有她自己。

或许还有傅一霖，有时候她会看到傅一霖看向她的方向，但是大概他也有规则限制，每次她看过去，他就会移开视线。

不知道找了多久，尹葵诺只要是醒着的时候就会找，有时候太累了昏睡过去时会听到小孩子在自己身边跑动的声音，但是一睁开眼来，就没有了。

能烧毁一切的火燃起，所有人都在被疏散，尹葵诺用袖子捂住口鼻最后一次检查都是飞虫的卫生间。

她已经不害怕虫子了，换句话说，她好像什么都不害怕了，她的心里空了。

“你在找我吗？”

在某个已经空掉的房间里，尹葵诺查看过那个卫生间，正打算离开时，被里面的声音叫住了。

她回过头去，那是一个银发银眸的小孩，身上穿着小孩子的白色西装，胸前的口袋里放着一张手帕。

外面的火光正在摇晃，空气也在升温，尹葵诺几乎快精疲力竭，但还是在那个孩子面前蹲下，与他平视着说道：“我是在找你。”

“找我做什么？”小孩眨了眨眼。

“捉迷藏。”尹葵诺说道。

-

“大人的话，都是不可信的。”

屋外是两张床，阳台一侧的窗帘被风扬起，对面那扇通往走廊的门一定是开着的。

银发银眸的小孩如是说道。

“那你愿不愿意与我打个赌，”肖尔坐在地上，与孩子平视道，“如果我输了，我就永远留在这个副本里陪你捉迷藏。”

“你一定会输的。”孩子冷冷地说道，“因为成年人的世界里，永远充满了虚假的承诺和谎言。”

“所以你就永远把自己关在这里，试图用看不见摸不着的规则去约束所有人吗？”肖尔和颜悦色地说道，完全不管孩子冷冷地神情。

“你是为了下一个要进副本的人吗？”

“是的，”肖尔看着孩子探询的神情说道，“她是我的朋友，是世界上最守承诺的人。”

“就算毫无希望，也会一直坚持吗？”孩子问道。

肖尔看着他，却又像是看着远方，说道：“是，就算毫无胜算，她也会找到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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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到我了，”孩子对尹葵诺说道，“你赢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尹葵诺却没有说话，而是在孩子身边坐下了：“你为什么一直躲在这里？”

孩子并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移向飘动的窗帘上。

那个曾经在他的安全之地跟他打赌的人，又死掉了，这一次是葬在了火中。

有人曾对他说过：

“长大后的世界，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就算世界再可怕，你总会发现它的美好之处。”

“安心精神科医院，怪物守则第一条，”医院走廊里的广播通报着，“怪物不可以伤害人类。”

那个人还说，

“你曾经为了保护自己而习得的技能，会永远将你自己保护得很好。”

“那是曾经努力保护自己的那个你给你留下的财富。”

“或许丑陋不堪，但它们长成了保护你的硬壳。”

“我愿意放你们走了。”孩子说道，“虽然我仍旧不爱这个世界。”

【系统提示：】

玩家已经通关“逃出疯人院”副本。

当规则松绑的那一刻，世界不再苛责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