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机械反叛（11）
回到那家熟悉的医院。
尹葵诺从外边的正门差点没认出来，医院的外墙千疮百孔，当初那么高的住院楼只剩下一半高度。
进入住院楼，很快就找到了余枚汝和付从羽的病房。
两个人住在一个病房里，一个两个都包得跟木乃伊一样，特别是手，被石膏打着，根本没法动。
付从羽演木乃伊十分到位，仍在睡觉，一动不动；而余枚汝则是醒着，精神很不错的样子，用嘴努着向床头柜上那袋吃了一半的薯片，语气虚浮地说道：“哎，小花小花，快喂我吃薯片。”
尹葵诺都无奈了，这是真的没有一点伤员的样子，但还是答应了。
薯片进了嘴，余枚汝解释道：“你不知道，薯片现在太难得了，而且敞口放久了容易潮，潮了就不好吃了。”
尹葵诺手里拎着刚在医院门口买的早饭：“给你跟老付买的早饭，你自己吃？”
一起训练了那么多天，二人已经相熟，余枚汝嘿嘿笑着说：“段榴上班去了，我手不能动，你喂我吧。”
尹葵诺看他实在不能动弹，就将豆浆递到了他嘴边，余枚汝努力地将嘴努成吸管，啜饮了一口。
然后尹葵诺发现，她是跟肖尔一起来的医院，肖尔此时应当在她身后的，但此时她身后空无一人。
“哎，你……”尹葵诺正要转回头来问余枚汝，却发现手上的豆浆还有挂在手腕上的麻球油条轻了很多。
再仔细一看，是早饭已经变成了虫子，被困在塑料袋里，不断地将装早饭的袋子顶成各种形状。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余枚汝仿佛睡着了，跟旁边的付从羽一样，闭着眼睛，被绷带裹得连胸口都没有起伏。
下一刻，她看到余枚汝的脸上有一个黑点，然后那个黑点慢慢凸起。
一条肉色的虫带着血丝从那一个黑点里钻出来，黑色的凸点是它的嘴，它的前半个身体迅速变态成了一只带翅膀的半截飞虫。
那双畸形的翅膀拼命扇动，将自己的尾部从皮肤里拔出，那虫子扭动着肉呼呼的半截蠕虫身体飞走了，在余枚汝脸上留下了一个无法收缩的血洞。
紧接着，余枚汝的脸上冒出了无数个密密麻麻的黑点。
那密集的黑点也让她感觉手肘下方有点痒，用手一摸是一个个的小圆点。
抬起手来一看，她的手臂上也长满了密密麻麻凸起来的黑点。
虫子是由卵产生的，那么她身上的虫子，是从什么时候被种下的呢？
练习生副本的时候，那条阴暗潮湿的地下通道里，靠在石门外面，火焰到来之前密密麻麻停在她手上、身上、皮肤上的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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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知觉回流，尹葵诺从自己的床上惊醒，立刻打开床头的灯，惊魂未定地摸着自己的手肘，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每次夜里从噩梦强行挣脱，在黑夜里睁开眼时，都会让尹葵诺感到无边的孤独。
迅速打开系统，连上网络。
因为现在的网络非常贵，所以所有人的头像都是灰色的，有的人是没有联网，而有的人是可能永远消失了。
小赛在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夜里，尹葵诺抓起床头柜上的水喝了一口，然后关闭网络，跟小赛说道：“没事了。”
小赛固执地用着跟她一样的声线，所以跟小赛对话，尹葵诺总有一种在跟自己讲话的错觉。
“你梦到什么啦，跟我说说嘛，”小赛说道，“虽然我不会做梦，但是我还挺好奇做梦的感觉的。”
尹葵诺拿着水杯去厨房，将烧热水的按钮按下，将自己的梦讲了一遍。
恐惧往往是难以名状的，被储存在杏仁核中，当人用有逻辑的语言将它讲出来时，不可名状的恐惧就交由了理性的海马来处理，也就让人不再那么害怕了。
讲出来以后，她感觉好了一些。
这样的陪伴，虽说不是实体的，也让尹葵诺缓过来了点。
热水烧好了，不再有那种浑身发冷控制不住颤抖的感觉了。
这样多年的噩梦、梦魇的经历让她能够快速处理好自己的害怕和恐惧。
但是能快速处理好，并不意味着真正再次经历时，她不会痛苦。
“噫，太恶心了。”小赛吐槽道，“我好讨厌那些虫子，你是怎么会梦到这些的？”
会做这样的梦，确实还是因为白天跟肖尔去看了付从羽和余枚汝有关。
原本的安心精神科医院的招牌已经被摘掉了，换成了中心区第一医院。
数字圣城原来的城市布局中，这家医院就跟齐亦嗣的星秘集团的大楼位置很近。星秘集团的大楼在数字圣城靠医院那侧的边缘，跟医院隔着一条隔离带遥遥相望。
尹葵诺在第三个副本时看到的不灭的灯火，有些就来自正在加班的星秘。
那时夜色里无数次望见，那样辉煌的一栋楼，这一次是在白天看见，却只剩下了半栋楼。
现在第一基地的中心就是星秘集团的残楼，以它为中心，到医院的距离为半径划分出了中心区。
因为尹葵诺住在中心区外围的另一侧，所以去往医院的途中，尹葵诺还看到了那栋被虫子钻得千疮百孔，风蚀残破的残楼。
“那时候星秘集团是受攻击最严重的地方，”尹葵诺还记得她趴在窗户上看时，肖尔是这么跟她介绍的，“星秘集团持有对用丽塔盈利的DL公司接近35%的股份，被重点报复了；另一方面，这是距离医院反叛点是最近的一栋高层建筑。”
那栋楼上一个个的虫子留下的窟窿，密密麻麻，或许这就是尹葵诺梦的原型。
“肖尔也是心大，怎么可以跟你讲那么吓人的事。”小赛抱怨道。
尹葵诺倒是奇了，小赛从第三个副本回来跟转了性格似的：“你忘了是谁第一个本就把我匹配到高死亡率副本了，到底是你更吓人，还是肖尔更吓人。”
小赛不好意思地咔咔笑了两声：“那时候我还年轻不懂事嘛，早知道要被你提这么多回，我就不那么做了。”
这个系统，说那时候年轻，不过也就是当时三岁，现在三岁半罢了。
但是尹葵诺也不想跟它计较，毕竟现在只有这个离线版本的系统陪着她，说着不帮她，但是回回都帮着她。
小赛啧啧道：“你看啊，你潜意识里还是不信任肖尔，要不怎么这么危险的梦里，都没有他的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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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去医院里探望老付和余枚汝，其实他们两个都是醒着的，也没有被包成木乃伊，精神状态很不错，也可以自己吃东西。
余枚汝不愧是天选cp粉，虽然失去了很多记忆，但是敏感的嗅觉让他的目光不断在尹葵诺和肖尔之间来回。
付从羽到这时才跟尹葵诺说了自己原本的计划，在他发现尹葵诺在指令盘操作和射击上天赋非凡后，就跟三队的苏任醉说了这件事。
三队任务危险且重要，虽然工资高，但能力不够的入队几乎就是去送死。
所以他们选人标准上宁缺毋滥，也因此长期缺人。
这次付从羽带着四队跟三队一起去抓沙虫，除了要补充城防的摆渡沙虫以外，也是想让苏任醉考察一下尹葵诺是不是有沙漠巡防队的能力。
对于有天赋的人来说，三队是一个天花板更高的地方，但是具体去不去，还是由尹葵诺自己想留在四队也是没有问题的。
“苏任醉这个人你别看他现在眼睛坏了一只，脾气还有点怪，”付从羽劝道，“他以前可是神枪手，不过后来有一次队伍被第二基地偷袭，只活了他一个下来以后，就这样子了。”
“但他人还是好的，”付从羽补充道，“标准提高以后，他队里就没有再死过人了，最多就是重伤，治好了以后退役。”
不过尹葵诺还是选择了去，三队的日常任务除了沙漠巡防以外，还有寻找那个可以恢复数字圣城的备份盘。
但是拿着付从羽的介绍信去了三队以后，体力上的下降还是让尹葵诺在训练中有点力不从心。
本来应该一次就控住的训练用的手指粗的小蛇，尹葵诺一开始还能控住，后来就逐渐因为体力不支控不住了，精神值也下降得很快。
苏任醉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转头就给她安排了一个礼拜的任务前预训练。
虽然说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体力下降那么多训练肯定会很难，但是看着陪她训练的肖尔还是会生气。
毕竟是他造成了她现在的惨状，连手指粗的小蛇都控不住了，所以一整天都不太愿意跟他说话。
尹葵诺训练结束以后，肖尔把她送回家就去忙自己在一队的事了。
所以梦里，她回头肖尔消失了，可能也有这样的因素。
一方面她对跟肖尔拿到了情侣buff，体力下降训练难以完成有怨言。另一方面，想跟他一起吃晚饭说说话的时候，他又忙去了。
但是除开所有的一切因素，或许是因为第一个副本结束以后，那段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另一个版本的录像里肖尔凶狠似狼的眼神还是让她害怕，就算她如何说服自己，她直觉里还是会觉得肖尔危险。
事实上，尹葵诺一直以来对危险的直觉非常准。包括但不限于：某天本来计划去哪里，结果因为突然不想去，后来在社会新闻上听到了那个地方；突然觉得后背发凉，所以进了旁边一家布置温馨的店，身后刚好路过一个拿着刀大喊大叫的疯子。
直觉是大脑综合处理所有信息后做出的模糊判断。
“或许这一次我的直觉错了吧。”尹葵诺苦笑道，“你不觉得，肖尔几乎完美符合我的所有审美和喜好吗？”
“就是这样才有问题好吧！”小赛激动道，“相信你的直觉！”
尹葵诺接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把床头的灯关闭，用脑袋在枕头上蹭出一个舒适的窝。
昨晚肖尔在这里睡过一夜，所以被子上隐约还残留着他有些类似玫瑰的皮肤味道。
尹葵诺深深吸了一口气，气味不愧是比视觉更敏感的记忆唤起感官，那气味让她觉得自己的神经都得到了放松。
她将脑袋埋在枕头里含含糊糊道：“我不，他好好闻，我还没闻过瘾呢。”
小赛：“…………行吧。”
噩梦后，尹葵诺又沉入了梦乡。
这次是个美梦，毕竟明天要继续去接受噩梦一般的魔鬼训练。
人生本该有张有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