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孤脑（3）
心理学上说，当人穿过一扇门时，位置的更新，也会让人的大脑刷新当前状态。
尹葵诺从眼前的景色中抽离，回忆着穿过门前梁教授给自己的指示。
忘川位于数字数字圣城的底部，是所有废弃数据的处理站。
在很早以前，所有人都有权限可以访问这里，甚至一些已经感情破裂但是仍旧无法忘却的人还能在岸边入海口的三生石上找到自己曾经与人相爱的过往，他们只需要找出那些数据片段，将其彻底销毁掉，就可以彻底忘记关于那个人的过往。
只是后来，主脑的自我进化悄悄脱离了开发者们的掌控，它关闭了所有居民的权限，将第一批数字居民留在了城市中。
从那以后，对数字圣城居民们的管理，变成了自上而下的管理，情感、记忆、选择，人们从自由的天堂，堕入了连想法都无法自由的虚拟之城。
尹葵诺需要潜入忘川之水。
其实尹葵诺并不会游泳，在海边也只是敢把脚浸泡在海水里感受水的流动，但是梁教授给她带了水肺脚蹼等一些潜水的装备。
她坐在岸边跟着视频现学呼吸技巧，将这些装备穿齐准备下水，起身时却发现三生石上有几张眼熟的纸片。
是第一个恋爱狼人杀副本里让他们写心动对象的那张心动票。
三生石上东西又杂又乱，时刻在变动，只是恰好在她看的时候，这几张纸片浮到了表面。
尹葵诺将那三张心动票摘下来，全都是她认识的人。而其中两个人，是贺舜和蓝何轩。
【亲爱的蓝何轩，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我们的恋情不被世俗知晓，只有在网络中才能偷得一丝喘息，如果还有来世，我只想再与你一起做这离经叛道的情侣。——贺舜】
【亲爱的贺舜，谢谢你陪我来参加这样一次综艺，我从来没有到过海边，这里有好多美丽的贝壳和被永不停歇的海水冲刷的鹅卵石，就像我们的感情一样璀璨不灭。——蓝何轩】
他们怎么没有必须超过一百字的限制，知道她当时一百个字编得多辛苦吗。
尹葵诺一直在给自己打气让自己下水不要太紧张，看到他们俩的心动票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但是很快她又觉得悲哀，当时那样相爱的两个人，甚至为了写这两张相互的心动票，让那个副本的普通模式启动不了，硬生生太高了一层难度。
而现在蓝何轩倒是还好，贺舜已经约等于换了一个人了，而他们的感情，相比也早就已经消散，再回不到从前了。
尹葵诺看着下一层的物件和照片在三生石上浮现，最外面的那一层在空气中碎成了粉末。
若不是她眼疾手快将这几张心动票摘了下来，恐怕这几张就也被销毁了。
【菲菲，从大学的时候认识你，我就一直特别高兴，你的名字里面有海，我的名字里有洋，我们就是天生一对！爱你的洋洋】
这是余洋写给岑海菲。不过当时岑海菲被赵仪舟劝了弃票，所以不会有岑海菲的票。
但是尹葵诺看着下一张，皱起了眉。
【洋洋，认识你是我最快乐的事，大海可以包容一切，而我们也可以包容对方的所有，谢谢你成为我永远的港湾。最爱你的菲菲】
岑海菲明明没有写过的。
尹葵诺想起了第一个副本结束以后她看到的那段录像，那段尔虞我诈，最后除了尹葵诺以外所有人都死了的录像。
可是那段录像里，除了她跟肖尔之外，其余所有人都跟她遇到的不一样。
根据那段与现实不符的录像，心动票只有持票人死了才会被宣读，为什么三生石上会有他们四个的心动票？
尹葵诺看到最后一章心动票，就算咬着潜水的氧气嘴，也仍旧感觉有点呼吸不过来。
【亲爱的小花，回到了现实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哦。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的世界，但是我想它一定很美好。因为只有在那样美好的世界里，才会生长出那样美好的你。肖尔】
尹葵诺盯着落款的肖尔那两个字感觉心跳漏了一拍，然后将手里的几张心动票收到了道具栏里。
他们已经分手啦，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但是尹葵诺看向个人状态栏，她跟肖尔仍旧是情侣状态，并且那些神秘的buff仍旧罗列着。
她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那段录像还有这些心动票，应该都是来自她没有经历过的同名副本。或许是系统的推演，或者是……不同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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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的水很凉。
水底的泥沙很干净，但是忘川的水并不深，尹葵诺很快就触底了，显然潜入的位置并不在这里。
透过水面往外看，尹葵诺看到从草间、水面升起的光点其实并非光点，它们在水的波纹中，变成了一幕幕的场景。
是一些人的生活过往，早晨刷牙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或是到了公司跟同事们打招呼，一些小小的生活片段，全都是那样真实与普通。
顺着忘川进了海，跟着梁教授给的教程视频一路下潜，水压逐渐增大，但是因为梁教授给的视频比较详细，所以她也没有太惊讶。
真正让她突然停下了下潜的，是她突然发现海底结束了。
不是无法再下潜了，而是海底只到这个深度位置，再往下就突兀地结束了，就像是被谁一刀砍断的。
正好尹葵诺咬二级头也咬得有点下颌关节酸痛了，所以靠近了那个交界面。
她将手伸了下去，手指穿过水面，底下直接连接着空气。
她所在的位置是某条隧道的顶部，这条走廊从地底穿过，尹葵诺接触到的这个位置直接与水接触。
跟梁教授描述的相符。
她需要顺着这条隧道走到尽头，从保险柜里取出一张保存着关键秘钥的芯片。
将这张芯片交给梁教授，她的任务就算结束了。
至于他们大费周章一定要尹葵诺来做这件事，是因为保险柜的密码是尹葵诺的指纹和虹膜纹。
当时知道这个消息的尹葵诺相当不解，但梁教授不打算说，她自然也没有办法问。
数字圣城这个项目，其实很多认知、数学、物理、计算机科学领域的顶尖科学家都参与其中，在大规模的普通民众进入之前，就已经有大量的资金和人才流向了这个项目。
参与这个项目的人，就包括尹葵诺的父母，以及梁教授。
这原本是个利国利民的项目，现在却发展成了这个样子，无数人沉迷虚拟世界，虚实的界限模糊解构，自由意识渐渐被吞没。
尹葵诺靠近水面，在水中立了起来，然后在水中下沉，穿过了水与空气的分界面，进入了那条隧道。
隧道的是拱形的，全部被涂成了黑色的，深海的颜色也同样是黑色的，再加上装在顶上的有些刺眼的白炽灯，就更难分辨尹葵诺进入的那片海底。
只有偶尔路过的几条灯笼鱼提着的灯上发出的微弱光芒可以让她确定她仍旧身处海底。
她抬头望去，这条走廊起码有两米五高，就算她抬着手跳起来也仍旧是摸不到隧道顶部，但是逼仄的空间让人感觉非常压抑。
白炽灯刺眼，但是散发的所有光线几乎都被黑色的隧道内壁吸收，所以完全不显得亮堂，反而非常阴森。
她将口中的二级头吐出，摘下潜水镜。她现在浑身湿透着，海底没有风，仿佛空气都是静止的，又阴又冷，还混合着海水的咸湿。
隧道通向的两侧长得一模一样，不像忘川河底，入海有明确的方向。
梁教授没有告诉她该往哪个方向走。
尹葵诺犹豫了片刻，开始往远离忘川的方向走。
除了她进入的地方，别的地方隧道的侧壁都是冰冷潮湿的岩壁。
尹葵诺一边走一边摸着，但是又感觉这种材质像是玻璃，往前再走一段路，又觉得像岩石。
就这么犹疑地走了一段路，她的手指突然被扎了一下。
中指的指尖上被扎入了一根刺，十指连心，已经开始流血了，滴落在地面上。
尹葵诺低头看去，发现脚边有一堆碎渣。
扎在她手指上的可能就来自那堆碎渣。
墙壁上有一个洞，洞的周围全都是碎屑，像是一个弹孔。
尹葵诺俯身下去顺着洞往外看去，外面一片漆黑。
于是她打开了潜水的探照灯，眼前的一切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洞外是浑浊的海水，而浑浊的海水间飘荡悬浮的，是一个个倒悬的脑子。
大脑的沟壑面向下，像是个碗一样，又像是个完整的核桃，被直接与大脑相连的脊髓牵引着，在海水里微微晃动，连接在顶部。
因为是倒悬在顶部的，脊髓上发散的脊神经像是蚰蜒的脚一般在海水中漂浮，也有扎入顶部的，飘荡飞舞，非常活泼。
顶部距离底面很近，不过也就一米的样子。
尹葵诺看向隧道的另一侧，那里对应的位置也有一个被砸出来的洞，尹葵诺在那个洞的上方摸了摸，也摸到一块扎人的碎屑。
她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这一次她主要观察隧道的底部有没有那种洞，又走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尹葵诺才发现了第二个洞。
她向那个洞外望去，同样也是倒悬的脊髓牵引的大脑，只不过，这里的顶面跟底面的距离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