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
“我需要你做的事情并不难。”叶鸢走到窗边,指着楼体后面的一块空地对人鱼说道,“你帮我把这块地劈开就行。”
人鱼看了眼,神色轻松地点了点头:“可以。”
叶鸢满意地伸出两根食指轻轻交叉了下:“差不多十丈深就可以了。”
“多少?”人鱼点头的动作突然一顿。
叶鸢贴心的给他翻译了一下:“也就三十多米深。”
人鱼神色淡定地把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圆圈,竖起其余三根手指冲叶鸢比了比,带着胸有成竹的气势。
“最多三米。”
说出了最没出息的话。
叶鸢不说话了,她和人鱼对视,似是想要辨别人鱼这话的真假。
迎着叶鸢带着质疑以及些许失望的眼神,遭到鄙视的人鱼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受伤严重,虚弱到连A级精神力的人都打不过,要是放在从前,五十米我都能给你劈开。”
叶鸢对这鱼的当年勇不感兴趣,她看着人鱼的眼睛问道:“所以说S级的精神力能劈开三十米深?”
“当然。”
叶鸢忽然笑了:“这就好办了,你又能帮我了。”
人鱼缓缓:?
【哪位神人会人鱼语来给大家翻译一下?我只能通过叶鸢一个人的话来推测他们到底聊了什么,以至于我现在很懵。】
【不是,叶鸢她就不能把话说清楚点吗?理解不了的东西太多,tnnd!太影响老子的观看体验!】
【低智商的人骂骂咧咧,高智商的人已经开始了推算。】
【已知:叶鸢要劈开后楼的地面,还要求三十多米深。提问:叶鸢想干嘛?】
【这题我会!院外的防护罩极难突破,叶鸢一定是想从地下逃走。】
【前面那位是傻子吗?你以为能劈出的那东西叫地道啊?还逃走?还一定?您没事吧没事吧没事吧?】
【快看,叶鸢动了,她去摸拴住人鱼的锁链了。】
【锁链断了!!!】
“锁链已经和你的血肉黏连在一起了,离开后再找机会把它取出来吧。”叶鸢没有把横穿人鱼腰间的锁链强行抽出来,而是化掌为刃把两侧的锁链砍断,断掉的锁链一左一右垂在人鱼腰侧,这样就不影响人鱼行动了。
人鱼竖起一半尾巴站了起来,算上尾巴的话他大概有三米多长,此刻这样站着,他差不多有两米高。
他应该是一条还没成年的小人鱼。
叶鸢记得百遂善长大后仅仅是鱼尾就有一丈多长,体型更是比面前这个小人鱼要大上好几圈。
窗外雨势越来越大,乌云彻底笼罩住整片山头,在似呜咽似怒号的可怖风声中,一人一鱼无声离开了三楼。
他们循着一段温馨轻柔的歌声来到二楼一扇房门外。
这所精神病院内一共有三个人拥有S级的精神力,一个是红衣小男孩,一个是人鱼,剩下的那个此刻正在这间屋子里唱歌。
人鱼说二楼这个家伙比红衣小男孩要好对付,所以叶鸢想找他“帮帮忙”,看能不能借他的S级的精神力小劈一下。
*
裂山精神病院里的这些人除了危险以外,多多少少的都有点精神疾病,而这些人中唯一一个例外就是人鱼。
人鱼是在一个高官的家中被发现的,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他诱导高官做了很多危害政治稳定的事,而高官却对他深信不疑,或者说高官几乎把他奉为了信仰,对他表露出的一切意愿都无条件满足。
叶鸢所看的那份资料上显示,安全局在审讯的时候发现高官似乎心理扭曲,精神异常,他不认为杀人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他思考问题的方式也非常怪异。
而在和人鱼接触之前,高官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所以说,人鱼不是精神病,但他有能把别人变成精神病的嫌疑。
更奇怪的是,审讯人员发现人鱼并不会说人类的语言,他们非常好奇人鱼是怎么蛊惑诱导高官的,但无论他们用什么办法都无法从高官口中得到答案。
所以最后,调查人员给出了一个猜想——人鱼蛊惑人心的能力疑似和精神力污染有关。
那么现在,叶鸢要利用的就是人鱼的这份能力。
人鱼说,他们三个S级在这所精神病院享有“统治权”,三楼是人鱼的地盘,一楼是红衣小男孩的地盘,二楼则是危克力的地盘。
不过因为关于人鱼的传闻太恐怖,所以没有任何一个病人愿意在三楼生活。
一楼的红衣小男孩很挑剔,他只允许部分他看得上眼的人生活在一楼。
于是剩下的十多名病人只能被迫去二楼。
危克力有人格分裂症,他的主人格是狂暴易怒的肌肉男,另一个人格是娇滴滴的、爱教人唱歌的小女孩,小女孩每天都会“邀请”二楼的病人到她的房间一起唱歌,众人苦不堪言。
值得一提的是,肌肉男是S级,小女孩没有精神力。
叶鸢朝人鱼使了一个眼神,人鱼心领神会走到一扇门前敲了敲,开门的人刚打开一条缝就突然惊恐的想要合上,但他慢了一步,视线刚一触及人鱼的金瞳,他本来要去关门的手就鬼使神差地拉开了门,人鱼应邀而进。
很快,人鱼就从房间走了出来,然后是下一间,再一间……
下午一点三十分,莉娜扯了扯粉裙子的花边,甜笑着坐在椅子上等待她的朋友们来一起唱歌。
自从某次一个朋友迟到被哥哥狠狠教训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朋友迟到过了,莉娜想,她的朋友们真的很有礼貌。
一点三十一分,莉娜不开心地盯着墙上的钟表,小声嘟囔着:“偶尔一次迟到,我就原谅他们吧。”
一点三十二分,莉娜忽然用力拍打着桌面,她焦躁地扯着头上的菠萝发夹,眼里带着怨气:“我的朋友们为什么还不来?他们一定是嫌弃我,不想和我一起玩,我要找哥哥!哥哥会教训那些孤立我的人!”
一点三十三分,房间的门在“砰!”的一声巨响中被踹飞,烟尘和铁屑里,穿着粉色短裙、头戴菠萝发夹的肌肉壮汉满眼怒火地走了出来。
“欺负我妹妹的人都去哪了?”肌肉壮汉粗声吼道,“别让我抓到你们,否则我要把你们一个个都揍成肉饼!”
二楼的动静让整栋楼似乎都颤了下,红衣小男孩不满地盯着从二楼走下来的危克力。
危克力拎着一把大铁锤怒气冲冲地走到楼外,狂风暴雨都没能阻碍他的步伐,他重重踏着步伐朝后楼的空地走去,那里聚集着他妹妹那些爽约的朋友。
【我果然猜对了!叶鸢想借用危克力的力量把地面劈开。】
【情况变得明朗了,二楼的人刚刚受到了人鱼的蛊惑纷纷来到这里,他们没去陪危克力的另一个人格唱歌,这样就把暴怒状态的危克力引了过来。】
【好一招曲线救国,人鱼现在很虚弱,他蛊惑不了S级的危克力,叶鸢便让他对其他病人下手,用其他病人做诱饵把危克力钓了过来。】
【我真是看不惯了!你们难道忘了叶鸢所犯下的恶行了?现在居然还夸起她的方法好了?她用的都是奸计!你们清醒一点好吗?】
【刚才的弹幕说出了我的心声,大家别忘了我们是来看叶鸢受死谢罪的,而不是看她逃生的!叶鸢她只有死路一条!】
看见目标后,危克力眼中的怒气顿时暴涨了几倍,他高高抡起铁锤朝“他妹妹的朋友们”砸去,躲在暗处的叶鸢两指微动,那十来个人便瞬移到了十米外。
危克力砸了个空,铁锤重重陷进地面,把地面砸开一道五六米深的裂缝。
同样的招数叶鸢来回用了几次,但越到后面效果越低,裂缝卡在十几米左右的深度不再深入。
这样不行。
叶鸢神色沉沉地抬头看了眼头顶密布的乌云,而后做了一个决定——
她突然把手覆在人鱼的逆鳞上,心中默念口诀,灵力从她的指尖飞快流出。
人鱼倏地一震,叶鸢的动作使得他的逆鳞和他的联系正在快速恢复。
欣喜之余,人鱼产生了一种美妙的错觉——
好像随着联系的增强,他受损的精神力也在飞快复原。
人鱼很快自嘲地笑了下,做鱼不能贪得无厌,逆鳞能复原已经是神迹了,还要什么精神力……
心里是这样想着,可人鱼却还是下意识扫了下精神力。
然后,人鱼突然怔住了,紧接着他狭长的眼眸睁成惊讶的圆形,就连鱼尾尖都在不可控制的轻轻颤抖。
他的精神力居然真的在恢复!!
“咳。”叶鸢闷咳一声,唇色发白的收回手指。
“你……”人鱼不可置信地看着叶鸢。
叶鸢抹去唇边溢出的一抹血色,嗓音有些沙哑:“我帮你恢复了差不多一半,打S级还是很困难,但要是趁危克力不备,你能不能蛊惑到他?”
人鱼眼神复杂地看着叶鸢,在叶鸢提出要和他做交易之后,他一次都没问过叶鸢为什么这样做,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但是这一刻,可能是叶鸢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的缘故,他忽然有了一点想了解她的冲动:“你到底要做什么?”
叶鸢没回答,而是扫了他一眼:“能不能?”
“可以试试,应该可以,但我不确定。”人鱼询问叶鸢,“你想让我怎么蛊惑他?”
“让他用尽全力把我锤死在地下。”叶鸢面不改色道。
人鱼金色的眼眸写满诧异:“费了这么大劲,你就是为了求死?”
叶鸢此刻没心思回答他的问题:“不用管我为了什么,你要是想让你的逆鳞完全复原就按我说的做。”
语毕,叶鸢倏地冲了出去。
看见叶鸢那一刻,一直在一楼窗边端着甜点看戏的红衣小男孩突然皱了下眉。
小男孩压根没想到叶鸢还活着,难道那条人鱼已经虚弱到连一个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都杀不了了吗?
不对,那是人鱼,就算再不济……
红衣小男孩的眉头越皱越深,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
一个糟糕的念头突然浮现,小男孩眼底闪过一丝恐慌,他脸色阴郁地扭头就要朝楼上跑去。
然而就在这时,他余光看见一条鱼尾扫了过去。
危克力正濒临暴走状态,叶鸢像个跳蚤一样过去不知死活的挑衅了几下,易怒易爆的危克力当即进入暴走状态。
进入暴走状态的一瞬间是精神力最不稳定的时刻,人鱼踩准时机立刻上前,毫无防备的危克力骤然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眸,然后他的心里忽然出现一个强烈的念头——杀了那个跳蚤,用尽全力把她锤死在地下。
这一次,危克力的铁锤周围似乎包裹着一层水波似的东西,携带着精神力极致压迫的一锤落下时,叶鸢不躲不闪,反而是闭目快速捻了个遁地诀。
遁地诀+大锤=入地的速度快上加快。
于是正在观看直播的众人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叶鸢以肉眼几乎捕捉不到的速度一往无前地冲进了地底,连残影似乎都带着迫不及待的意味。
直播间霎时间寂静了。
良久。
【真的,我想过叶鸢的一万种死法,但唯独没有这一种。(一言难尽.jpg)】
【我想说,如果只是为了死的话,她之前大可不必那么努力,怎么说呢?就……迷惑!】
【有病啊,从来没见过谁去死还这么着急的,我可能永远无法理解变态杀人魔的思维。】
在大家针对叶鸢赴死的态度进行激烈讨论时,一个充满了woc的超长弹幕突然划过界面。
【wocwocwoc!是白雾!woc!那从裂开的地缝中一缕缕飘出来的东西是白雾没错吧?wocwocwocwoc!】
立刻有弹幕回复他。
【哈哈哈,我看那不像白雾,更像是叶鸢飘出来的魂哈哈哈哈……】
【哈哈!要我说不是魂,应该是她和地缝高速摩擦产生的高温使她化成的蒸汽哈哈哈。】
嘲讽的弹幕刚飘过两条就突然没了。
因为此刻直播中那一缕一缕的丝状物已经变成一大股一大股往上涌动的白雾。
这一次没有人再开玩笑了。
【是白雾!真的是白雾!】
天上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瓢泼而下,但白雾却丝毫不受大雨的影响,它依旧汹涌的从地缝朝外翻滚。
白雾的出现让精神病院里的所有人都冷静了,红衣小男孩和人鱼立刻回到楼内,那些被人鱼迷惑了神志的人也在白雾刺痛皮肤的瞬间清醒了过来,连滚带爬躲了起来。
人鱼指尖冰凉。
他手指攥着窗边,愣愣看向白雾翻滚的裂缝。
那是叶鸢最后消失的地方。
谁都没想过白雾会在院内出现,院里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为了防止他们逃跑,精神病院的外面是一层坚固的防护罩,真正的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如果白雾继续喷涌下去却无处散去,那他们一定会死在这里。
似是和他们绝望的心态相照应,天气变得更加恶劣了,成团的乌云一层压着一层,闪电接连不断的在山腰闪现,映得天色紫红妖异,纵使关在这里的人在外面各个都是危险胆大的狂徒,此刻他们也不由得生出畏惧之心。
突然,一道裹杂着银色闪电的惊雷自天际轰然落下,劈头盖脸砸向叶鸢刚才掉下的地缝。
刹那间,漆黑天空被割裂的支离破碎,刺眼的强光让隔着屏幕的观众都骤然紧闭双眼,视觉的短暂失灵使得人们听觉更加敏锐,震天撼地的雷声仿佛直接钻入脑海,震颤人心。
这样声势浩大的雷电似乎从未有过,几乎罕见。
众人还没从这一道天雷的震撼中缓过来,下一道天雷便没有一丝预兆的突然而至。
狂风四起,粗壮天雷携着闪电疾速砸落,延伸的电弧像密网一样套牢整片天空,这一道雷比刚刚那道来势更汹,仿佛一张无底巨口想要把整个山头全部吞噬掉。
没有人见过如此震撼的雷电,几乎所有人都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连绵不绝的雷电一道接着一道落下,整整七道。
七道之后,乌云骤散,暴雨停歇,白雾还没消散,却没有之前那么汹涌了,反而飘飘渺渺的绕在地缝附近,生出一种雾气缭绕的意境。
地下十丈处,卡在地缝间打坐的叶鸢眉间羽痕突然显现。
羽痕忽明忽暗的闪烁了几下,然后在叶鸢睁眼的瞬间恋恋不舍的隐去。
叶鸢缓缓吐纳,运转灵力流经周身,在她丹田之中,一枚小小金丹已然生成。
叶鸢不拘小节地蹭了把被天雷劈得有些发黑的额头,挥挥袖子就打算离开。
她现在形容狼狈的站在一道裂缝中间,从古至今,叶鸢都没听说过谁渡个雷劫要去地底下渡,尤其像她这种门派优秀弟子,每逢渡雷劫时都有师父看护,精心选地以备渡劫。
沉默半晌,心大如叶鸢也不禁有些失落。
她也不想这样狼狈,只是当时形势紧张。
她以为危克力可以劈到十丈下,让灵气喷薄出来供她吸纳,谁知道危克力不行。
山不就她,那么她来就山。
灵气喷不上来,那她就只好自己一头冲下去了。
其实在她刚到精神病院的时候她便隐隐觉得这里似乎有些不同,所以她才绕着院子走了一圈,还用灵力左探右探了一番,然后她就发现这座山下似有灵脉,而且这灵脉貌似还恰好从后楼的那片空地经过。
叶鸢不觉得以筑基期的实力能活着从精神病院走出去,所以从被送到这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打定主意要结丹了。
本来她是打算强行结丹的,碰上这条灵脉属实是意外之喜。
眼下已是金丹修士,叶鸢神念一动,人便瞬间从地下移动至十丈之外的地面上。
缭绕白雾间,人们隐约看见有一个人影从白雾深处走出。
【是幻觉吗?白雾里好像有人啊。】
【我也觉得那好像是个人形,但不太可能吧,人这样待在白雾里怕是早就化成血水了。】
【也不能这么说,叶鸢不就不怕白雾吗?】
【现在提叶鸢有什么用?她都已经死了,现在说不定都掉到地心了,你不会以为她还能爬上来吧?真是笑话!】
直播中,叶鸢所过之处白雾被她尽数吸净,随着她一步步走来,她的眉眼也越来越清晰。
直到最后一丝白雾打着旋消失在叶鸢身旁,她的面容彻底出现在直播上,没有一丝遮挡。
【woc!wocwocwoc!wocwocwocwoc!】
【我的天!我好像出现幻觉了!星际2894年最让我迷惑的事情出现了!】
【她没死!她居然没死!她怎么可能没死!!她竟然真的没死!!!】
叶鸢站定,朝上方看了看。
安全局号称SS级也无法破开的防护罩早在第一道雷劫落下时就被劈裂了。
叶鸢慢慢踱步走到精神病院的大门边。
她突然抬头看着空气神色平常地问道:“你们把我送到这里是想看我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对吗?”
话落,叶鸢抬脚迈了出去。
“那现在你们要把我再抓回院内吗?”这句问话听起来带着挑衅的意味,可叶鸢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是那样,她表情很正常,就像是一个人问了一个正常问题一样,并没有得意或讥讽。
但是这样的询问仍旧让叱塔高层面面相觑,黎思诺局长的脸色更是黑到极致。
他们在民众面前多次吹嘘的防护罩居然被雷劈坏了!还是在全星际看直播的观众眼皮底下被劈坏的,这已经狠狠打了他们的脸,他们要是再把叶鸢抓回去,那脸面就是彻彻底底的都没了。
可要是就这样放过叶鸢,后续问题也很麻烦。
黎思诺紧皱眉头,犹豫不定。
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直播里的叶鸢却忽然转身回到了精神病院。
黎思诺惊讶地看向屏幕正中间,那里,刚满十八岁不久的女孩露出一个极淡的笑:“从现在开始,我们重新玩一轮,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