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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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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幺想起晌午内堂之中,焦家母子令人恶心的对话,忿忿道:“郎君并未惹着青幺,屋外雨声太大,青幺一时没听清。”

“没听清?”焦文俊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对着孟韵道:“你也该管管你身边的下人,没轻没重的,冲撞了我是小事,往后家中有什么贵人来,做下人的,可千万要记得听话!”

焦文俊将“听话”二字咬得极重,一句话说了两三声“下人”,眼神极其轻蔑。

青幺气得瞬间红了眼,秀气的拳头一握再握。

孟韵脸色不虞,从小榻上撑坐起来,将青幺拉到自己身后站着,眼睛一瞬不眨盯着焦文俊。

“郎君误会了,青幺伴我一同长大,我从未将她当做下人。郎君自小是独子,身边唯有阿家照应,自然无法知晓我与青幺之间的感情。韵娘不、怪、你。”

自小独子,身边便无兄弟姊妹;焦母独自一人照顾焦文俊,从小家境贫寒,生活窘迫。

焦文俊冷哼一声,眼神仍然带着不屑,神情却比刚才收敛了许多。

眼珠子转了转,慢慢定住,焦文俊的目光不期然落在孟韵身上。

因她才沐浴过,又在小榻上翻滚了一通,此刻伸臂护住青幺,原本系得不牢的衣襟,此刻变得松松垮垮,露出颈边一片雪白肌肤。

焦文俊晌午的酒意还未褪去,看着孟韵如雨后新荷一般白嫩娇艳的容颜,无意识吞咽了一下。

他已经许久不曾与孟韵亲近,

孟韵心里警铃大作,顺着他的视线,陡然发现自己的衣襟大敞,连忙揪住领子背过了身。

青幺赶忙将衣衫虚虚搭在孟韵身上,自个儿挡在孟韵身前,隔绝焦文俊如狼似虎的目光。

孟韵手忙脚乱地系着衣裳,焦文俊却耐不住身上翻涌的燥热,一把推开碍眼碍事的青幺,轻而易举揪住了孟韵的胳膊。

青幺被甩到了桌下,震颤力道之大,晃得桌上的瓷杯茶壶泠泠作响。

“你做什么!”

孟韵大叫,使出浑身的力气去推焦文俊,无奈焦文俊算准了她的下一步,孟韵这一推,反而像投怀送抱一般,栽入了焦文俊怀里。

美人在怀,焦文俊喉间发出一声得意的哼笑。

见孟韵还想逃,焦文俊想也不想,当着青幺的面,揽住孟韵的腰肢就往榻上压。

孟韵挣扎得厉害,焦文俊索性整个人重量加上去,单手捏住孟韵的下巴,双眼死死盯着她。

“丈夫想对妻子做的事,你猜我想做什么?”他像一只豺狼,手段极其残忍。

“你王、八蛋、无耻。”

孟韵被捏住了下颌,声音含糊不清。

看着身.下娇美的脸蛋儿,妩媚的眼角滚下一大颗泪,湿润的感觉依次流过他的指尖,焦文俊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不忍。

他的韵娘真是貌美,可惜,就是性子太不讨他喜欢了。

为什么就不能像玉珍一样,什么都听他的,什么都以他为先呢?

焦文俊痴痴地盯着孟韵娇艳的眉眼,想着想着便问出了声:“为什么你——啊!”

后脑勺忽然被人猛击了一下,剧烈的痛楚让焦文俊捂着头,顿时泄气倒在了孟韵身旁。

青幺扔下手里的棒子,死命推开焦文俊的身子,去救被他压在身下的孟韵。

眼看终于有了逃脱的机会,孟韵手脚并用去踢焦文俊。

沉重的身子翻滚到一旁,孟韵赶紧拉着青幺的手站起,远远躲到黑漆圆桌之后,整个人惊魂未定。

“孟韵娘,你敢违逆夫君?”

焦文俊捂着头坐起,额角青筋暴起,眼神恶狠狠地看着孟韵和青幺,像是一只随时要扑上来的恶狼。

青幺抢先一步道:“娘子身子不适,郎君早些回去休息吧。”

“孟韵娘!”焦文俊猛地捶了一下床榻,发出巨大的一声响,几乎要将那架木床捶塌。

“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才是这是焦家的天!”

孟韵心如鼓跳,看着癫狂的焦文俊,强迫自己稳下心神应对他。

“我知不知道不要紧,可强迫妻子做她不愿意做的事,不是君子所为。”

“玉珍怀着你的孩子,她现在就在隔壁等你。我听管庖屋的人说,她身子不适,胃里泛恶心,连饭都吃不下去。你也是头一次做父亲,当真不去看看你的妻儿吗?”

“妻儿?”焦文俊仿佛有了些理智,但还是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可韵娘你才是我的妻子,你怎忍心把夫君推到别的女人怀里?你不爱文郎了吗?”

他丝毫不关心孟韵已经知道玉珍和孩子的事。

因为在焦文俊的心里,孟韵除了他身边,根本无处可去。

她离了他,根本活不了。

也幸亏焦文俊的自负自大,孟韵才能大着胆子返回焦家,打点收拾该带走的一切。

孟韵此刻听到这些话,加上方才焦文俊欲要对她施.暴,只觉得如吞了蝇虫一样恶心难受。

文郎、妻子、不爱了……

明明是同样一张脸,先前她爱得有多深,如今讨厌得就有多厉害。

眼下孙妈不在,青幺力气又小,真硬碰硬起来,她与青幺二人定然不是焦文俊的对手。

为了稳住他,孟韵放缓了语气,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慢慢从青幺身后走出来。

“娘子!”青幺担忧地看着孟韵,害怕焦文俊继续对她不轨,护着她的胳膊不想松开。

孟韵温柔地将青幺的手拉下去,神情柔和地走到焦文俊身边,唇瓣微微勾起,如平时一样和煦。

“郎君,韵娘今晚身子实在不适,实在是无法与你一处。玉珍那儿比韵娘更需要你。不如,今晚郎君去看看她。等她身子好了,郎君也好放心。”

怕这些话的力道不够,孟韵斟酌着,继续道:“她腹中可是咱们家的第一个孩子,所有人都要好好上心照顾她才是,郎君以为呢?”

许是孟韵提到“第一个孩子”,又许是孟韵软和的态度,焦文俊神情有所松懈,甚至主动牵了孟韵的手,放在他自己的心窝处。

“韵娘,你不是生气了就好。我总归是最喜欢最在意咱们的孩子。”

孟韵的掌心感受焦文俊心窝一阵又一阵的跳动,拼了命忍住抽回手的冲动,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应道:“是,咱们的孩子。”

狗屁孩子。孟韵心里暗骂。

焦文俊终于心满意足了,确定了孟韵仍然大度贤淑,再加上她的小意温柔,慢慢在柔荑上落下一吻,

旋即,孟韵以天色已晚催促他起身。

焦文俊这才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孟韵的屋中。

焦文俊的背影彻底隐入看不见的黑暗之中。

终于走了……

孟韵呼出长长的一口气,背上冷汗遍布,摸上去中衣几乎要湿透。

她此刻仿佛一个落井的人。

井壁湿滑,苔藓密布,井水冰冷刺骨,为了活命,历经千辛万苦,使出浑身力气才堪堪逃出生天。

劫后余生,孟韵喉间发出一声轻颤,“好险。”

她心有余悸,紧紧攥着青幺的手,周身止不住轻颤。

“娘子别怕,咱们明日便走。”

青幺在她耳边小声安慰,拿起身后的被褥将孟韵牢牢裹住。

厚实的包裹之中,孟韵的心渐渐平静。

屋内的烛光照出门外,夜色与秋雨趁黑暗裹挟成一团,细密的渔网终于撕出了一道口子。

孟韵眸光闪了闪,吩咐道:“告诉元叔,明日便把状子送到里正那里,申时三刻来焦府接咱们。尽量快些,我有些害怕。”

青幺重重点头,眉头微蹙,任孟韵靠在自己的肩头,“娘子放心,青幺明日一早便出府。咱们得早些回孟家,老爷和夫人还等着咱们的“捷报”呢。”

孟韵闻言闭上了眼,靠在青幺身上,埋进了身侧的被褥中。

晨光微亮,天空泛着青蓝色、黑色房檐安静伫立,万户笼罩在休憩的沉寂之中。公鸡一声嘹亮的啼叫,白日与黑夜才彻底分开。

玉珍晨起吐了一遭,单手撑在青砖石上,捂着小腹,脸色煞白难看。

一方白帕递了过来,玉珍顺手接过来,先是一惊,继而抬头,孟韵的脸便出现在了眼前。

玉珍见她整个人清瘦,看着却很有精神,想来回趟娘家的感觉不错。

不像她,有生病的阿耶和后母,已经彻底回不去了。

“孟娘子来了。”玉珍捂着小腹起身,煞白的小脸挤出一个笑容,朝孟韵打着招呼。

孟韵眼中闪过一丝不宜察觉的怜悯,回道:“来看看你。”

她与玉珍之间,焦文俊才是始作俑者。若非那个男人,她们本可以不像如今这样尴尬的。

孟韵亲手扶了玉珍坐下,青幺本想替孟韵扶她,孟韵拒绝了,道:“还是我来吧。”

“孟娘子想与我说些什么?”

玉珍替孟韵斟满了茶盏,腾腾的热气上涌,扑到孟韵脸上,显得她此刻有些不真实,整个人像是隐在云端。

孟韵略笑了笑,拿出一个微微鼓起的荷包,推到玉珍面前。

“这是从前允诺过你的东西。如今……你阿耶的病已无大碍,这些钱算我给你腹中孩儿的贺礼。她/他能来这世上,也算与我有缘。”

若非了解孟韵的为人,玉珍定会以为她是在讽刺自己。

可对面坐着的人是孟韵,她处事有度,不屑也不肯与自己相争。

忽然,玉珍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随即问道:“娘子莫非有了其他想法?”

比如,和离之意。

玉珍看着她的脸,眼中不乏探究之意。

孟韵闻言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唇边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还伸手摸了摸玉珍的肚子。

玉珍没有避开她突然的动作,孟韵的手在玉珍小腹轻轻抚摸,动作一再小心。

原来,有孕之人的腹部摸着是这种感受。

孟韵脸上笑意渐浓,一为一条小生命的降生,二为自己感到庆幸——幸好没有焦文俊的孩子。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我先恭贺你喜得麟儿,得偿所愿。焦母苛刻,日后的路你多加小心。”孟韵最后提醒道。

玉珍心思敏捷,从孟韵突然回娘家开始,就猜到焦家不是她的久留之地。

果然,这天到来得如此之快。

孟韵说完,已起身行至院中。

玉珍一把捏过桌上荷包追过去,倚靠在门边,忽然大声朝孟韵道:“孟娘子,你是个好人,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玉珍对不住你,在这儿给你磕头了。”

身后传来动动三道响声,孟韵脚步顿了顿,落在鞋面的目光抬起,平移,放在院门前的空地上。

磕不磕头无所谓,她也懒得假意转身,阻止玉珍。

玉珍愿意就磕吧,这是玉珍欠她的。

青幺在一旁撅了撅嘴,小声道:“算她还有点良心,虽然也不多。”

孟韵眉梢一跳,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玉珍的院门。

元叔午后便将状子递到王里正处。

此状出自孟老秀才之手,措辞贴切撼人,挥毫力透纸背。放眼苏城,哪怕是精通判案的书吏,也不可能在上面找出一点瑕疵。

王里正只匆匆扫了一眼,便连道了几声:“坏了、坏了!”

里正夫人喜欢腌咸菜,无奈手艺不精总是生霉,平日最听不得“坏了”二字。

里正正好触上霉头,一连几个“坏了”,惹得夫人拿了木棒便要朝他挥来。

到了跟前,忽然见到丈夫手上拿着一卷大大的状子,左侧写着十分漂亮的“和离”二字。

里正夫人随即一惊,忘了方才的自己过来所为何事,拉着丈夫袖子问道:“留仙何人欲要和离?”

和离之事本是平常,但她并未听说镇上哪家有事不宁,贸然收到一张和离的状子,如何不惊?

里正道:“焦文俊家。唉、”

里正长叹了一口气,夫人倒像是了然于心,淡淡地“哦”了一声,重新返回内院腌起了咸菜。

里正觉得奇怪,追上去问道:“夫人不觉得吃惊吗?”

“吃惊什么?我巴不得孟娘子早些脱离苦海呢!”里正夫人见怪不怪,一边洗着菜,一边说道:“就焦老夫人那苛刻样子,她家新妇能在她手底下过活三年,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这回不知出了什么事,这才硬生生将孟娘子逼得和离。人喏,难说!”

里正夫人幽幽叹了口气。

这些深宅妇人的门道,他们男人哪里会花心思管,不过任由新妇凭本事熬罢了。

孟娘子此番,倒也是让她佩服!

夫人不再多言,里正见问不出话,一甩袖子遍跑了出去,直奔焦家。

青幺给孟韵又续了一盏茶。

身后的箱笼里已经收拾干净,有用的东西卷了几个包袱,只等元叔的马车一到,便可连人带东西裹回孟家。

婢女来找孟韵,说:“郎君在前厅砸了许多东西,让娘子即刻过去。里正也在”

“知道了。”

孟韵挥退了婢女,起身理了理衣襟,昂首阔步朝前厅而去。

她已经等这一刻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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