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主
神仙儿脑袋中有过一瞬间的“呜”声,钟声一下一下打在她的心上,掷地有声,响了整条花河。
景川钎眼眸一颤,转而,如遇春日百花宴,嘴角挑起笑意。
唇齿相交,长长的啼叫声由远至近,在神仙儿的耳畔处响起。
神仙儿的脸被景川钎控住了,她无法抽出身,也无法别过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但是,她好似知道那是谁——
一只白色黑纹的海东青停在石桥上,神色尊贵中带着傲,它那双鹰眼微眯,昂然自得又盛气凌人的,突然,鹰眼定在花河边穿着金色锦服的男子与女子身上,海东青眯起的眸子仿佛找到了归路,登时,目光炯炯。
桥上的海东青一动,定在桥上的爪子一蹬,双翅一振,往景川钎那边飞去。
青天白日,雄鹰果断地展翅高飞,最后,直直地落在神仙儿的肩上。
神仙儿的肩头一重,阮阮稳稳当当地停在神仙儿的左肩上,鹰眼凌厉地盯着面前的二人。
神仙儿感知到肩上火辣辣的目光,心上油然而生一股子奇怪的感觉,仿佛被窥视了一般,抬手,碰了碰景川钎胸口的衣襟,如同提醒。
景川钎一只手捏在神仙的下巴上,眸子微睁,眼底的清醒和邪魅之色一目了然。
他抚在神仙儿下巴上的手一松,转眼看去,只是瞧了一眼神仙儿肩上的阮阮,很快,挪回了目光。
神仙儿抬头望,正好景川钎看向她,他的眼底倒映出金光,太阳初升,此时,满世间仿佛只容得下她一人。
或许,连她一时间也察觉不到,自己的眸光何尝不是如此,一样的透着灿烂辉煌的金。
景川钎唇角的红就像是染上了朱砂,艳到极致,又邪到顶峰。
神仙儿抬头,凝视着景川钎,登时,嘴角一丝浅笑,垂了垂眸子,她耳垂泛着微微的红,晕开来的红,与景川钎嘴角的艳不谋而同,相投相合。
此时,海东青一声啼叫,带动着风,毫无征兆地吹起两人的衣袖,景川钎和神仙儿本来就靠得近,如此一来,风吹拂,悠悠过,将两人的袖角吹到了一处。
神仙儿的心口万籁俱寂,悄无声息间,景川钎唇角微启,语气温柔又坚定道:“海东青认主。”
啊?
神仙儿眸子微缩,抬眼,愣了片刻,还没思忖好景川钎的话中之意。
景川钎嘴角上扬,邪笑依旧,但是眸子中却充盈着化不开的认真,他瞥了一眼神仙儿左肩上的海东青,郑重其事,道:“阮阮也认主。”
说完,景川钎别开了眼,看似随性洒脱,慵懒至极,但实则是不敢去看眼前的女子。
我也认主。
神仙儿微愣过后,嘴角轻勾,这神态倒是与景川钎往日有几分相像,清丽之余,是欢愉安逸的笑。
“我好像听懂了。”神仙儿薄唇轻抿,眉眼处多出几分温柔缱绻。
景川钎闻言,宛如心中所想被戳破了,蓦然痴眷地低头低笑出声,他眉眼撩心入骨,藏匿着轻浅又温柔的笑意。
此地此景,话敞开了聊,壁人一双,佳偶天成。
壁人终成佳偶。
“阮阮。”景川钎眸中的柔光散不开,仿佛要一圈一圈地把眼前人包围住。
神仙儿左肩上的海东青一跃,飞到了景川钎的右肩上。
此时,桥上一位寻常过路人往这边一瞧,大致瞧见这鹰好似连飞都不愿意飞,懒懒一迈,换了个位置,站在另一人的肩上。
路人驻足一看,桥下男子和女子着金衣,虽看不太清长相,但不用多思,肯定是这一轮节上神官选定的双王。
双王庇护,人间大喜。
路人双手合十,朝那最为明亮的方向一拜,心道,双王还带了神兽?
过路人拜完,虔诚走过古朴的石桥,石桥上攀着的蔓藤萝花开得极盛,仿佛祝示着——未来通达顺遂。
阮阮飞至景川钎的右肩上,如往日一般,目光坚定,孤高得不可一视,但今日难得的给了神仙儿一个眼神。
“景将军,放灯去吧。”神仙儿提了提手上的河灯,粉红色的莲花灯,最适合寄予美好的寓意了。
“嗯。”景川钎淡淡道,长腿一迈,不忘拉着神仙儿的袖子。
他如青葱般漂亮的指尖滑过神仙儿的腕处,最后,拉住她的袖口。
神仙儿明显察觉到手腕处有种酥麻感,砰的一声,触到她的心口。
她心道,景川钎性情何时反转得如此之大的。
不过,挺有意思的。
神仙儿恬静地扬唇笑了笑,低眸,反手,拉住景川钎的手。
景川钎的手温温凉凉的,被神仙儿那么一抓,反倒是惊异地一颤,他低眸,手已经勾连到一处去了。
神仙儿低着眼,瞥见景川钎腕心一枚淡淡的红痣,从前离得远,不容易发现,今儿个,倒是瞧了个清清楚楚。
“将军,你这腕上还有红痣?我先前倒是没发现。”神仙儿随口说道,不过,眼眸倒是一直落在景川钎青筋隐约,骨节微突的手腕上。
该说不说,这红痣很淡,很淡,淡到先前她一直都没发现。
“先前就有。”景川钎解释道,他望着神仙儿,眉头微挑,悠悠道,“你什么时候还仔细瞧过了吗?”
“嗯。”神仙儿盯着景川钎手腕上的那颗痣,动了动手,景川钎被她拉着的手心正正地摆在她面前。神仙儿也没有多想,讲道,“上次将军你来我屋洗澡的时候,我看过一眼,那时候好像是没有的。”
神仙儿说完话,目光还锁定在景川钎的手腕上,她反应过来自己无意识到都说了些什么,马上抬头,呆呆地眨了眨眼,咧嘴一笑,一脸的人畜无害,天真无邪。
景川钎挑着的眉在霎那间的僵住了。
“……你……”景川钎如琉璃般漂亮的眸子顷刻间瞪大了,他眸子一滞,想了片刻……
神仙儿明显感受到手上传出温温凉凉的感觉在风驰电掣间烫了起来,她低眸含笑,目光所至的那颗红痣如桃红般,亮了亮,又艳了艳。
“……你。”景川钎想到了什么,原本的惊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忍俊不禁,哼唧一声哑笑。
景川钎瞧着神仙儿,喉间溢出低低的笑,泛至眉梢处,浓浓的妖孽感融了笑,一瞬间,如照明月。
景川钎望着神仙儿,眼底的深情太浓,载不住,溢到他那张雕刻般巧夺天工的容颜上,他“噗嗤”一声笑,幽幽道:“我都快忘了这茬子事。”
神仙儿点了点景川钎手腕处的红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快速放开,牵住景川钎。
神仙儿:“可我记得。”
景川钎一笑,反手牢牢地握着神仙儿的手。
“景将军,只拿了一盏灯吗?”神仙儿聊了半天,这才注意到另一只手上持着的莲花灯。
照寻常来讲,两个人应该拿两盏,祈两个愿。
“我没什么要求的。”景川钎低眸,看着神仙儿温柔携了满身。
“怎么会无所求?”神仙儿下意识问道,但转眸瞥见景川钎淡漠如皎月的身量,那淡泊的气韵,好像真的是无所求无所欲的谪仙。
“那我留一半给你。”神仙儿持着灯笼杆的手一松,莲花灯置在桥下的一方石台上,石台上放着笔,角落上长出了青绿色的青苔,古朴古韵的。
神仙儿抬了抬右手,在莲花灯的内一侧写了四字——
民安国泰。
神仙儿手中的莲花灯粉红色的内圈只写了半圈,还留了一半的空位。
神仙儿神色自若,她把笔置在砚上,侧头,直视着景川钎。
景川钎浅浅一笑,目光落在那端庄流利,同时不缺遒劲,他低垂着眸子,若有所思,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一脸正色,道:“留一半?”
“那如你所想吧,民安国泰,海晏河清。”景川钎双手环着,伫立在神仙儿旁边,他点了点头,继续道,“你替我这四字吧。”
神仙儿眉眼一弯,此时,心中残留的四字被击了一下,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随即,揽了揽袖子,抬手提笔,在另一个半圈内写上——海晏河清四字。
一旁,景川钎看着神仙流利落笔的模样,一副行云流水的气派,写下的字古逸秀劲,他微微一笑,挑了挑眉。
待灯上落下四字,民安国泰,海晏河清,跃然至灯上,景川钎这时不急不慢道:“葫芦,原来你不是左撇子啊。骗我?”
景川钎说着,撇了撇嘴。
神仙儿刚将笔置在砚台上,手一顿,抬眸,转瞬间,明白这是何意。
当初,她替景川钎给自己写信,她以左撇子一事借机糊弄过去,但是,如今有点圆不回来了。
幸好,刚刚写字的时候,她顾虑了一下,谨慎了不少,虽字迹不一样了,但是,拿笔的手却是疏漏了。
其实,如今瞒不瞒是无所谓的,但是,这一下子,神仙儿还真不好开口,怎么去说?
怎么告诉景川钎,眼前这个葫芦就是那个皇城里的福润,其实他们早就认识了……
想到这,神仙儿下意识地心上响起了退堂鼓,她道,“那个,我先前只说让景将军当我是左撇子,但是,也没说我真是左撇子。”
“对我来说,这也不算是骗人。”神仙儿喃喃道。
“好好好,你是对的,是我想岔了。”景川钎无奈一笑,眼底晕开宠溺之色。
景川钎虽然觉得有点古怪,这字看着有点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是,他也懒得多想。
神仙儿这么说了,他也就这么信了。
景川钎没问,神仙儿微微觉得歉疚,但是,也没想太多,景川钎拉着她,走到了河边。
河底仿佛是一床大大的棉被,被塞进了明灯,亮亮的。
河面上,一盏盏莲花灯好似是一只只的船只,被包裹进这床棉被里,莫名安心。
神仙儿指尖轻滑,在水面上漾起一圈圈的水波,麻利地将手上的灯放到河中。
景川钎见此,递过来一块帕子,神仙儿原是半蹲着的,转瞬间,站了起来,直起腰肢,接过景川钎递过来的一方帕子,将手上的水珠轻轻拭去。
再抬眼望去,那内壁写着“民安国泰,海晏河清”的莲花灯已经漂到了河中央,同这四方的河灯聚集,朝下游漂去。
一切落定后,神仙儿抬头,朝景川钎讲道:“景将军,我们回吧。”
“行,回红楼去。”景川钎喊道,“阮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