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
“噔。”
神仙儿脸上盈满了笑,她触手往下够,摸到一片的冰凉,转而,没多想,用指腹点了点。
景川钎感受到喉结处抚上的微凉,浑身的血脉好似都凝固住了,他挺得直直的背一瞬间微倾。
他喉结情不自禁地上下滚动。
神仙儿猛的往回抽回了手,她望着景川钎玉冠下绑着的红飘带,把手怯怯地收回,往红飘带上一摆,扯了扯这血性邪魅又不失张扬的红发带。
玉冠衬得景川钎矜贵,红发带映得人更为的意气风发。
但是,不管是意气风发还是尊贵风雅,此时此刻,神仙儿捏着发带的手下意识攥成了一个拳。
景川钎觉察过来,放缓的步子又恢复了寻常的速度,他快走几步,眸子朝前看,一只手颠住神仙儿的小腿,以防她摔下来,见一切稳妥后,他右手绕后,以最果断的速度,往神仙儿的腰下一寸拍去。
神仙儿面色微嗔,神态不自然,大喊道:“景川钎!”
“忠勇将军,有何贵干?”景川钎讲得不急不慢的,眼看着要把神仙儿的怒火燃起来。
打人腚,最是丢人现眼了。
神仙儿羞红了脸,急道:“我都多大个人了,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将军,怎么可以拍我屁股!!!”
景川钎一见到神仙儿这气急败坏的语气,嘴角不受控制地咧了咧,道:“我——可——没——有。”
“你最好是没有!”神仙儿恶狠狠道,抬手,又扯了扯景川钎头上的红发带。
“葫芦呐——”景川钎乐呵一笑,抬手,一翻转,好似就要重新给神仙儿来一下,消消她的气焰。
“干嘛干嘛干嘛!!!”神仙儿连声制止道,先前那丢脸面的行为这才没发生在她身上。
但是,一股子危险的气息还是萦绕在她的身侧。
神仙儿犹豫一番,想了想措辞,无奈道:“景将军,冤冤相报何时了。”
她说着,侧头看着景川钎的侧颜,盯着他的神情。
景川钎:“我可没打算同你……相报。”
神仙儿舒了一口气,见景川钎如此说,这才把稍稍松开的手重新一环,绕住景川钎的脖颈。
景川钎轻笑一声,语气带着五分认真和五分慵懒,他道:“葫芦呐,新娘子确实是不能挨打,不能动气的。”
神仙儿:“……”
论嘴上功夫,她就算是再多活一辈子,怕是都说不过景川钎。
神仙儿把脸埋在景川钎的背上,感受着安稳的背上,一晃一晃柔然自得的感觉,仿佛是走在乡野田间,扑面而来的自由。
不过,断桥上的风景也是不错的,幽暗的竹林还在远处,桥上的古朴仿佛载了千年的古韵。
景川钎一步一步走得悠然又坚定。
神仙儿把手搭在景川钎的脖颈上,手上的绣球垂下来,一下一下地点在景川钎的胸膛上。
“拿累了给阮阮吧。”景川钎稍稍别过头,用余光扫向神仙儿略显倦意的眸子,“让阮阮叼着。”
神仙儿望着景川钎如琥珀般的眸子,话还没说出口,景川钎喊道,“阮阮!”
一只桀骜的海东青至天边倏忽一下飞了过来。
景川钎和神仙儿靠得太紧了,阮阮振着翼,一时间徘徊住了,不知道停在何处。
景川钎哼了一声,眼神示意,随即,海东青往旁一冲,叼着绣球上的紫色绒花,鹰眼一眯,往前飞远了。
神仙儿环着景川钎的手一顿,微微垂了垂眸子,视线不知道往何处落,于是便落在景川钎白皙的锁骨上,又很快别开眸子,把目光落在别处,她扯了扯嘴角,道,“景将军,这绣球是挺漂亮的。”
景川钎拍了拍她的手背,悠悠道:“放心,不是盗的。”
“我马过城南的时候,几个婆婆给的。”
“她们昨夜听了是我要娶新妇,于是,一街的婆婆都没睡,同我们一起守夜,忙活出了这绣球。”
“所以,红缨一过城南,这球就到我手上了。”
神仙儿笑了,“景将军真是深得民心啊!”
“是我要娶新妇所以得民心吗?”景川钎勾唇笑着道。
神仙儿扯了扯景川钎的红发带,没应话,若是景川钎回眸,定是能瞧见神仙儿耳垂泛出的红。
景川钎得意一笑。
神仙儿哼哼了一声,有些无奈,她实在是不知道景川钎一个大将军,整日忙在军营里头,哪学来的本事,这么会打趣人。
不过,这其实也不算是打趣吧。
神仙儿想到了什么,又偷偷笑了笑。
景川钎:“又在我背后哼唧什么?”
“我可都听得见昂。”景川钎笑着提醒道。
神仙儿眉眼泛着一丝丝心思被戳破的羞赧,她岔开话,随意扯道:“景将军,什么东西硌到我了,硌得慌。”
景川钎走得缓缓的,眉头微蹙,思忖着什么,一时间没应话。
“不过,还好。”神仙儿随口道。
“正好。”景川钎蹙起的眉头一时间舒缓了不少,趁着神仙儿稍稍懵着,他语气坚定又温柔道,“你把蝴蝶取下来吧。”
“可能是它硌着你了。”景川钎说着随和淡然的。
神仙儿低垂着眼眸,看着抵在大腿上的双刀。
蝴蝶和龙渊都收在刀鞘中,安安静静的,仿佛于景川钎融为一体。
景川钎好似日日都佩双刀。
她在任何场合,也都从未来见过景川钎不携带龙渊,蝴蝶的模样。
神仙儿瞳孔微张。
她的心颤了颤,心跳声震得身上披着的喜服都艳红了几分,全身的血脉仿佛倾注进喜服,倾注到这身衣服里头。
景川钎嘴角噙着笑,他走得很稳,不急不慢,像是桥上的谪仙,风姿卓绝。
神仙儿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子浑然天成的温柔,她仿佛被人偏爱着。
神仙儿:“那我取了昂。”
“嗯。”景川钎揽紧背上的神仙儿,好像神仙儿一个不留意,就要谋划着偷偷掉下去。
神仙儿将手指往下探去,脑中想了好多,指腹在景川钎的背上都绕出了一片广阔的国土。她绕着,攀到景川钎后腰上的□□柄。
龙渊不硌人,但是□□柄正对着她,倒真还有点硌人。
神仙儿握上刀柄,用力地往外一拔。
刀出鞘,锋芒毕露!
神仙儿的灵魂一振,她突然想起余语沉先前当着她和景川钎的面,说过的话——何日,若景将军握蝴蝶的手挽上姑娘,我定是要来看看的。
如今,这蝴蝶就在她这姑娘手上。
怕真是一场天定的缘。
神仙儿嘴角的笑意绵长,左手的蝴蝶弯刀一握,仿佛如有神力,胜券在握。她垂眸,盯着手上的蝴蝶。
□□锋利异常,寒光森然,好似轻轻一抹,就能把骨血扒开,活生生地暴露在空气中,让鲜血的腥臭味散在方圆十里内。
神仙儿将其拿在手上,借着刀身反射出来的光,看清自己脸上的笑,待看清笑意后,她又很快地敛起这份莫名蹦出心间的欢愉。
景川钎问道:“还难受不。”
“不硌着了。”神仙儿快速地摇了摇头,手上举着弯刀,不由地晃了晃。
“还得有一段路,你要是累了,先眯会儿吧。”景川钎提醒道,尾音轻轻懒懒的,就像是雪白的羽毛在心上一下一下地拂过。
神仙儿左手攀住右手,怀着景川钎,一脸认真地嗯了一声,视线不由地往外移去。
天边的云雾很浓很浓,低垂着,仿佛要挂到人身上一般。
断桥路漫漫,路尽见竹深。
前头依旧是混着青草香的青石板路,断桥古朴,上边竖着一块石碑,离得远,石碑上的字略显模糊。
待神仙儿在景川钎的身上又晃了会儿,离那块石碑近了些,她拍了拍景川钎的肩,道,“景将军,你停停。”
景川钎微微侧头,瞧着神仙儿的侧颜,语气舒缓又温柔道:“嗯?怎么了吗?”
他说着,步子顿了顿。
神仙儿瞳孔锃着光,瞧向那块石碑。
石碑写着熟悉的字——
千寿佳期,渡桥双王,珍视之物,赠与良人。
这般美好的话术,神仙儿到了这,才算是彻彻底底地看清楚。
神仙儿微微一笑,定了定神,心上却一慌,总觉得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倒是正应了这石碑上面的话。
同时,石碑上边的字她越看越熟悉,说是心间一颤也不为过。这字……肆意又内敛,力度控制得刚刚好,十足十的漂亮,一撇一捺间,是漫出神魂的肆意。
神仙儿的头脑一顿,目光从石碑上边收回来,落在景川钎的颈间。凭借这十数年来,她和景川钎的书信交流,这好像就是景川钎的字。
若是朝中其他将相的字,她倒还没那么熟悉,但是,唯独景川钎不一样。她和景川钎常年不见,识不清对方的面容,唯独只有书信上的字才能相辨,所以,一看这石碑上的字,她就莫名觉得亲切。
神仙儿心咯噔一声,所以,景川钎应该早就知道这儿的断桥上有一座石碑,石碑上写着郑重的话,几近百分之百的可能,景川钎还清楚这碑中之意!
神仙儿的眸子悄悄往下瞄去,控制不住扑通扑通跳动着的心脏,不由地出声问道:“景将军,你看到石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