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身前缘
“好了。不说……那个大骗子了。”唐婉一笑，反抓着余语沉的手，往前走了几步，乐呵道，“对了，余姐姐，话说回来，肯定不是景将军，那会是谁啊？”
唐婉看着前边空下来的街，待马车过后，转而，又挤满了人。
余语沉笑脸晏晏，道：“是澹台将军。”
唐婉气道：“这般莽撞，还不道歉，看来就是……”
“婉儿，你原谅澹台将军，莫要与他计较吧。”
唐婉：“余姐姐，你怎么替那澹台佑说话啊？”
“习惯了吧。”余语沉愣了一下，淡淡道。
唐婉脸上原本的气愤在听到余语沉说出的话，突然一变，眉梢染上了笑意，她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贴在余语沉的身上，俏皮道：“余姐姐，其实不是习惯了，是你舍不得吧。”
唐婉双臂抱胸，洋洋得意道：“是你舍不得听到旁人骂澹台佑。”
唐婉眼眸灵动一转，嗓音清婉道：“余姐姐，你这样可不行，以后怎么脱身。”
“你想多了。”余语沉点了点唐婉的额头，亲和地说道，“澹台将军于我有恩。”
“有恩？再大的恩，这么几年下来，也该还完了。”唐婉凝视着余语沉，说道，“如果不是当初我钱差点没攒够，还轮不到那澹台佑来给你赎身。”
“当初，姐姐再多等我一个月，我也会给你赎身的。”唐婉道。
余语沉抿了抿唇，摇了摇头，笑道，“可是，还是要感谢的，这是原则。”
“而且，呆在澹台将军身边也挺好的，他待我是不错的。”余语沉讲着，眸子温和了不少。
唐婉：“景将军待姐姐你也不错啊。”
“其实余姐姐你不要被当初那些事束缚住，才是最好的。”唐婉一脸正色地说着。
余语沉笑了，妩媚的眸子里折出漂亮的光，她道，“你瞧你，景将军不在海梁州，你还念念不忘。”
“景将军待我好，待你也好，他待谁都好。但是，婉儿，你真看不出来吗？景将军真待人好，得忠勇将军那样的，才是真的因为喜欢，才待得好。”
唐婉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闷闷不乐的，嘴上嘟嘟囔囔着。
“不过，你也是知道的。景将军待我好是因为他知道我身子不好，体谅我。”余语沉轻笑一声，继续道，“再说了，我这副身子也撑不了多久了，以后的日子，还是顺其自然些吧。”
唐婉：“……余姐姐……”
余语沉：“好了好了，你看，我这几日不是没去寻澹台将军嘛，澹台将军也没发现。”
“再过个几日，澹台将军习惯了寻儿陪着，我也就不再去了。”
唐婉：“寻儿姐姐是花楼里边顶好的角，又是姐姐你的闺中好友，姐姐应当是放心的。但是——你日日去澹台将军营帐中，远远站那风口看着，也不是个事。”
“姐姐，你身子——生病了，这事就一直瞒着澹台将军吗？”
余语沉往远处眺去，巷尾已不见那辆横冲直撞的马车。她低垂着眼眸，轻声叹了口气，风从她的袖口吹入，引得她猛地咳嗽起来。
唐婉：“——余姐姐——”
余语沉摆了摆手，袖口半遮面，她平淡道：“虽说瞒与不瞒澹台将军应该都不放心上的。但是，对我来说，还是瞒着点好。”
“毕竟——”余语沉又道，“日后，身子差下来了，脸色也不好看了。澹台将军最喜欢漂亮姑娘了，我可不愿让他瞧见了。”
“虽说，澹台将军也不一定会来瞧我。”余语沉视线放远，妩媚的眼神却空洞无比，她惨白的唇角轻启，顿了顿，缓缓道，“于他而言，我不过是个风尘女子，可有可无罢了。”
“怎会？”唐婉瞪大眼，惊得跳脚，连连道，“你陪了澹台将军那么多载，怎会可有可无。”
唐婉：“前日，寻儿姐姐还说澹台将军送了桂花香囊给她。只是十几日的工夫，澹台将军就如此对待，何况是姐姐你。”
“桂花香囊？”余语沉浅浅一笑，空洞的眼眸中掀起的涟漪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寻儿认识澹台将军不久，澹台将军都有赠香囊之心，但我……却没有。”
或许，对他而言，我真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吧。
余语沉往街头扫了一眼，满枝头的桂花还未彻底地开放，好像是在告诉她……那些她不能靠近的东西，不能奢求，也不能靠近。
余语沉勾唇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她点了点脚，试图去嗅一嗅，去嗅到更高处的桂花香，可是，风止住了，香味好似都停住了，不愿让她去嗅。
唐婉扯了扯余语沉的袖子，试图去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余语沉抬手，握住唐婉横过来的手，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走吧婉儿，忠勇将军——哦不，如今该说是——福润女帝了。”
“女帝差人在州中修了不少的学堂，最大的一所登科学堂就在前边，我们走几里路，去看看吧。”余语沉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
唐婉原本是对这种学堂什么的最没兴趣的，但见余语沉思及什么，面露神伤，于是抬了抬余语沉的手臂，点了点头，乖巧地应了下来。
唐婉：“那我且去瞧瞧，看办得如何。”
……
几里路的距离，说是远，也不是很远，但是，对于深闺姑娘来说，难免走得还是累了点。
“余姐姐，看看那福禄……”唐婉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道，“呃……那福润女帝办的学堂，确实是不错。学堂内书籍也多。”
两人还未入登科学堂，便进了学堂对面的屋子，满屋的藏书，书盈四壁，一一展露在街巷过路人面前。
余语沉咳了两声，嘴角挑起淡淡的笑，先是进了登科学堂对面的藏书阁里。
藏书阁里没有帘子遮住，余语沉和唐婉也进得容易。
还不得余语沉反应过来，唐婉率先拿了架子上还没摆好的一捧书，她随意一翻，随意地往最上边摆着的那本书籍上瞄了一眼。
唐婉淡淡道：“女诫？”
“这书有什么好看的，爹爹日日叫我读这些，满篇的大道理，一点意思都没有的，还不如听曲时，那些门口摊子上卖的话本好看呢。”
“话说，深秋要到了，这月的千寿节上，该听曲子了。”唐婉得意洋洋道，“这回儿，我得去听戏那的凉亭边上买几叠话本子带回家好好看看，解解乏。”
不好看吗？
余语沉走进几步，拿起唐婉又重新置在架子上的女诫，随手翻了翻，但是，低眉看过去的样子，又十分认真。
余语沉眉头微舒，她凝视在书右侧的一行字上——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铭，有恶莫辞。
她在心上反复呢喃起来，念着念着，可能是觉得有点意思，竟笑了笑。
唐婉侧着脑袋，盯着余语沉泛着笑意的眼眸，疑惑地问道：“余姐姐，这书满堆大道理，有那么好看吗？”
“还挺——有意思的。”余语沉慢慢道，“我先前还从没看过。”
唐婉侧过的身子打直了，她踮了踮脚，想探探更高处的书籍，然后，又微微弯腰找找最底下的书，“余姐姐，余姐姐！”
“怎么了？”余语沉出声道。
唐婉弯着的腰一下子打直了，她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如雨后初晴的日光，伸手利索地抽出一本崭新的画小人的话本子。
“那我们一起坐这看看吧。”唐婉说着，右脚往后一撤，盘腿往门口的空地上麻利一坐。
余语沉嘴角噙着笑，女诫的封面是崭新的，没什么灰尘，但是，她还是郑重地拍了拍，走了两步，绕道唐婉身边，坐了下来。
唐婉翻了两页，阳光洒下来，打在她的发丝上。她眯了眯眼，随口无奈抱怨道：“这福禄呐，还真有点双王的样子，手笔真大，这种宝藏册子都能搜刮来，不枉我当初讽她讥她自不量力。”
“如今看来，还真有点本事。”唐婉又往下翻了一页，想到了什么，像深秋的蝉一样，闭口不作声。
余语沉手指轻点纸张，道：“当然大手笔了，婉儿，你怕是忘了，忠勇将军可是咱们的女帝啊。”
唐婉皱了皱眉，腹语道——小骗子。
不过，转念间，唐婉像是想到了什么，勾唇乐呵呵道：“余姐姐，我告诉你个秘密。”
“啊？什么？”余语沉眉头一动，目光落在唐婉兴奋的脸上，日光照下来，照得她的气色都好了不少。
唐婉靠近，偷乐着，靠在余语沉的耳垂上，故作淡定，实则又悄悄得意。
唐婉轻笑一声，说道：“之前大婚夜，我上花车，借送玉冠的名头，骗她那夜景将军赶不过来，得换安宁候来成婚。”
“骗得她团团转，人都傻了。”唐婉纨绔一笑，又想起什么，接着道，“余姐姐，单是我骗过福润女帝，把那位九五至尊的女帝骗得团团转，说出去，我可就真威风了一把。”
“哪家小姐不羡慕我！”唐婉说得头头是道。
“好好好，说出去，这整个海梁州的名门小姐都要羡慕你了。”余语沉眉眼弯弯地说道，“不过——”
唐婉：“不过什么？”
余语沉：“不过——你胆子倒是真的大，就算当时你不知道福禄是女帝，那她也是忠勇将军，可是神官选中的双王之一。”
唐婉微微一愣，甩了甩手，笑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嘛，平日里干什么出格的事，都有爹爹护住我，不管不顾的，不过——现在想想，倒是有点后怕。”
日头正猛，余语沉耐不住喉间发痒，艳羡地望着唐婉，咳了一声，缓过神来，慢慢道：“你呐——以后不要那么莽撞了。”
“我知道了。”唐婉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想到了什么，转而，眉梢处瞬间重染上笑意，她道，“其实，我还是有点眼力见的，没那么傻。”
“当时，我就算再狂妄，若换个难缠的小姐，我一眼就辨出了。但是，她不一样。”
“这位神官选的王呐——”
“性格好，还会……听我叨叨，跟景将军一样。”唐婉抖了抖手上的话本，放眼望着对面登科学堂刚刚散学的学子，陷入了沉思。
半晌，唐婉又接着道：“而且，看着漂亮，漂亮的人，我自然不会为难，但是，我第一眼看，就觉得她比我好看，生得那么好看，跟景将军一样好看，我自然就要好好纠缠一番。”
余语沉无奈扶额，笑着摇了摇头，侧着身子，笑道：“那你在双王大婚的那夜骗她，骗她成亲的人不是景将军，也是因为她性子好，生得漂亮？”
“不止吧——”余语沉笑得神秘莫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