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信
“……阮阮……”神仙儿无奈道,一手抓住阮阮,把它按到自己左肩上,然后,把西西按到右肩上,“阮阮,景川钎派你来的吧。”
“他叫你来,不是让你来跟其他小鸟打架的吧。”神仙儿教导起来。
神仙儿这话一出,被叫做小鸟的信鸽叫了一声。
西西这么一叫,阮阮刚平熄下来的怒火又重新被点燃了,一副要斗个你死我活的样子。
“好了好了,你也不是什么普通小鸟,是我说错话了。”神仙儿安抚着,并抬起左手,往右肩上点了点。
经神仙儿一番安抚,两人相处得还算正常起来,但是,对面排开来一长队的海东青都是一副神情,紧紧地盯着神仙儿。
神仙儿不用多思,就知道眼前这些个海东青都是曾在楼兰草原上的飞翔的,如今,来皇城一趟,也是难为它们了。
神仙儿想到了一半,眼前排开来的海东青飞起,一个个的,直往神仙儿肩上空处跳。
神仙儿盯了下阮阮,黑压压的一片热情,挡得她越发不知所措,只能求助这鹰群里的唯一一个“熟人。”
阮阮见状,也不折腾了,长啼一声。
紧接着,一众海东青都四散开来。飞到石柱上,飞到远处屋檐下的灯笼上,飞到哪家朝臣的后院里,还有的,飞到京中将士的练武场,在弓箭上反复飞旋。
总之,今夜的万鹰朝皇,引得整个盛京城为之一颤。
神仙儿静静地看着阮阮把信叼到嘴里,然后,递到神仙儿的手里。
仙儿亲启。
“仙儿亲启。”神仙儿盯着信封上的四字,不自觉地念出了声。一念,她嘴角就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拆开信封,她心上几分欢喜,一寸一寸地往里看。
吾念神仙儿亲启:
思吾否?定有!
不知宫中有无男□□仙儿,真假,吾远隔千里,是辨不出的,索性,阮阮会辨。
阮阮思你,在宫中鸣叫不止。我觉甚烦,想着你定无聊,叫它来烦你。
葫芦呐。
除夕夜里,阖家欢乐,我呢,原是来想陪你的,无奈被朝中几个老头儿困住了,大道理是听了一堆,这回,怕是来不了了。
你兄长又远在他国,也陪不了你。他的信应当和我在除夕夜里前后脚来,来慢了,就是阮阮的问题,你揍它便好。
这些个海东青都是我楼兰最英勇的鹰,我和阮阮选拔了好久的,若除夕还无聊,就让它们替我陪你。
这几日事多,但多是琐事,待年初,等我。
祝卿除夕欢愉,莫忘吾。
神仙儿从上往下看了一遍,又忍不住再看了一回。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嘴角含笑。脑海中浮现起当在海梁州的日子,当时,景川钎还不愿给自己写信,所以,那封写给女帝的信还是她自己着手写的。
当时就觉得好笑,如今再想,还是好笑。
但是——一想到那么不羁肆意,平日里写信都觉得麻烦的人,愿意坐在玉座前,写下这封信,她心底不禁一暖。
“思吾否?定有!”神仙儿呢喃道,“还挺得意的。”
想着景川钎和阮阮在广阔的草原上,在群鹰之间选拔出这么多只海东青,她觉得有趣的同时,又想去看看楼兰草原上更多的海东青。
神仙儿继续把目光落在信上,男□□我?怎么还念着这事,那她有更大的理由怀疑——皇兄安排的当朝状元郎和探花郎的引荐,跟景川钎有点关系。
神仙儿把目光落在左肩上的阮阮,突然,思及什么,转眸,落在西西还泛红的小腿上。
怪不得刚刚这俩小家伙争锋相对的,原来是赶着前后脚啊。
宣楚国离东国离得更近,景川钎这不是明显在为难阮阮嘛。
神仙儿笑着,又念念不舍地低眸反复看着信。
阮阮又啼了两声。
神仙儿明显能感受到它在提示自己。
她捏了捏信封,信封里头鼓鼓囊囊的。
神仙儿翻手,摊开手心,从信封里滚出一堆圆圆扁扁的东西。她手心一凉,一堆红豆还有一枚黑乎乎的东西。
阮阮啼完,自信昂着脑袋。
神仙儿瞧它这模样,心上暖暖的。低头看着手心上的红豆,景川钎虽然整封信里只说让仙儿来思他,问她思不思。
却是只字没提他心中所想。
红豆寄相思。
一切尽在不言中。
神仙儿低垂着眼帘,一下又一下,饶有兴致地在一把红豆中一颗颗地捏起来。同时,不忘拨开红豆,研究起那枚黑乎乎的东西。
拨开红豆后,一枚黑子完完整整地呈现在神仙儿面前。
黑棋,棋局?
她记得,景川钎曾经还答应过自己,要同她来一盘棋局,但是,如今这念头倒是有点不好实现。
神仙儿正想着,魁碎从后头传来声音:“殿下,楼兰国的国师求见。”
“啊?”神仙儿眸子中的笑意更浓,道,“姑姑,让国师进来吧。”
神仙儿说着,高台上起了一场劲风,她静静地迎着劲风,将黑子和红豆都包在手心中。
“福禄——”温锦裴走近了,嘴角的笑容依旧,眉眼间多了几分恭敬之意,他俯身,躬了一鞠,诚恳道:“楼兰国师温锦裴,拜见女帝。”
“温军师,你来了。”神仙儿从高高的阶梯上往下迈了几步,她温柔的眸子暖了九霄寒夜,浅浅一笑,仿佛两人之间离得更近了些,“数月不见,我倒是知晓了楼兰国师是何等风姿。”
温锦裴一身黑袍,折扇持于手,仙风道骨,飘然出尘,但是气度,就宛如人间之孤品。
神仙儿眼尾含笑,温锦裴听神仙儿话落,摇了摇扇,也是笑了。
“国师叫我福禄就好。”神仙儿道,“对了,国师此来是为何事?”
“福禄呐。”温锦裴笑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垮,微气道,“阿钎没同你提吗?”
神仙儿微微一愣,“啊?”
温锦裴见神仙儿手上持着的信封,指了指,道:“阿钎信中没提到我吗?”
好似是只字未提。神仙儿想了想,突然思及手中的那枚黑子,顷刻间,好像一切都明白了。
温锦裴皱眉,踱了两步,道:“那他写了什么,真就相思病犯了,满篇肉麻的相思之语?”
神仙儿将手心一翻,摊开,把手心上的那枚黑子摊在两人之间,道:“可能也是提及了,是这个吧。”
神仙儿手翻到一半,听到温锦裴那句“相思病犯了”,不禁心头一动,想到了景川钎。
温锦裴走到神仙儿面前,如寻常那般。阮阮见机,熟练地一飞,从神仙儿的肩头掠过,飞到温锦裴的肩上。
温锦裴不气反笑,道:“我的黑子!”
“福禄,你说,怎么说我们还是在海梁州一起待过一阵子的,我让阿钎他在信中提我一句,他还真就这么提的?”温锦裴瞳孔亮亮的,一边在气,一边在笑。
神仙儿抿了抿唇,调侃道:“那这黑子是怎么到景将军手中的,我记得平日里温军师也是宝贝得紧,不会让这黑棋流入到他人手上的。”
神仙儿真是有点说不上来的疑惑,温锦裴也不会思念自己到送个黑棋给自己的程度吧。
神仙儿一提到这个,温锦裴脸上反而渗着点古怪,他苦笑着望向神仙儿,思索片刻,道:“这说来话长——”
“朝中那几个老臣在给阿钎讲那些繁文缛节什么的,他嫌无聊,懒得听,才找我下棋的。”温锦裴一脸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认的表情,继续道,“他赢了几局,抢了我几枚黑子。”
温锦裴讲着,好像突然释怀了,扬着笑,轻松道:“只有朝中那些老臣唠叨时,他才会找我下棋,去我那,躲一躲。不过——”
温锦裴把目光落在神仙儿的手上,嘴角噙着一抹了然的笑,缓缓道:“他来我那下棋倒是下得频繁,听他说,好似是与你有棋约,他先拿我练练手。”
温锦裴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气着笑出声道:“拿我练手!”
神仙儿眉眼弯弯,小声地嘲笑。
突然,温锦裴的眼眸微转,又重新落在神仙儿摊开的手心上。
神仙儿低低笑着,察觉到什么,递上手,道:“温军师,来,棋子还你,算是物归原主吧。”
温锦裴晃了晃手,道:“输了就是输了,要是被阿钎知道我从你这拿回来,还是不太好的。不过——”
“红豆汤还是甜些的更好喝。”温锦裴视线转了一圈,温声提醒道,眼尾的调侃遮不住。
神仙儿明白温锦裴这是何意,笑着,抬眸望向漆黑的天,天上又燃放出漂亮的烟花,美到极致,连清冷的月亮仿佛都被带动着,融入这阖家欢乐的氛围中。
神仙儿嘴角扬着笑,道:“温军师,你这除夕夜来,应该不是来陪我聊天的吧。”
不容温锦裴继续说,神仙儿率先调侃道:“对了,温军师,青云将军的府邸在城西。”
“我虽不知除夕夜里青云将军是呆在自家府邸,还是在外头赏烟花,但是,温军师往城西走便是了。”
温锦裴忸怩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低头轻声一笑。
在神仙儿三言两语之间,被调侃的人物换了个人。
“盛京城西?”提到柳絮轻,温锦裴眸中的淡定和风雅一转,眸中多出太多的锋芒和温柔。
温锦裴:“我已经让先来的几只海东青去城西替我探路了。”
“哦?”神仙儿眼神直直地落在温锦裴身上,一副看穿心思的欣慰。
温锦裴打开折扇,一脸正色道:“确实,我此番前来,除了替阿钎来看看女帝您,还有的,确实是想去青云将军府上讨杯酒喝的。”
“那军师您去吧。”神仙儿道,“除夕夜里,饮酒观棋,是一桩美事。”
“莫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