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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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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次日醒来,陈谦润已经不在,红阳守在外殿,听见动静,进来替她更衣,一边说道:“汴城来信了,王爷正在永乐殿同人商议事情,吩咐待小姐醒来过去一趟。”

“严卿师兄么?”钟凝雪问。

“王爷未提,”红阳答道,“只说是汴城来信。”

汴城来信,十之八九是严卿。

光武二十二年,先帝尚在人世,因官员调动河州牧一职暂缺,封地在河州治所汴城的钟侯爷,也就是钟凝雪的父亲,暂兼此职,后被派北部边疆与北晋交战,即将胜利之时,上原却忽传圣旨请班师回朝,皇命不可违,钟侯爷调整军队迅速回京,却在途中出了意外,死在了潭州长泉。

征伐北晋的大军副将便是严卿,和钟侯爷有十年师徒情分的河州驻军将领,也是后来接替钟侯爷官位的河州牧。

钟侯爷在朝中威望不可小嘘,他继承先祖爵位,也继承了血统里的万夫之勇,保疆卫国、浴血奋战,为大楚江山的安定立下汗马功劳,是西北丹陵首领羌可达既恨又服气的大楚首屈一指的将军,一代骁雄没能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为国捐躯留名千古,却是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睡梦中。

死讯传到京城,满朝轰动,先帝立刻下旨调查,后续之事因先帝驾崩耽误了不少时日,先帝离世比钟侯爷晚一天,并留下了令人不解的遗诏,朝中把处理先帝后事放在首位,直至半月后陈靖即位,调查事宜才重新提上日程。

整个事件蹊跷,仅从表面看,钟侯爷之死若是遭人陷害,严卿是头号嫌疑人,其一,他受益最大,他虽为河州驻军将军,却只有领兵权,调兵权归属中央,若他成功上任河州最高行政长官,军队又都是他的旧部下,那么便可把河州打成自己的小天下,有相当大的独立权。

其二,伐战北晋他全程随从在钟侯爷身边,有充裕的时间条件。

接到父亲死讯的钟凝雪马不停蹄自汴城赶到长泉,钟侯爷遗体暂存潭州州牧府邸,由严卿看管把守,等待刑部介入,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他唯一尚在人世的家属钟凝雪也被挡在门外。

严卿未解释前因后果,只是平静地向钟凝雪道歉:“没保护好侯爷,是我的失职。”

保护两个字和严卿眼底的血丝、隐忍的愤怒让钟凝雪意识到事情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严卿的为人钟凝雪信得过,即便他真的对他的师父钟侯爷图谋不轨,不会蠢到在潭州地界,且是钟侯爷受州牧李存业邀请赴约叙旧留宿其府邸、有许多李存业手下奉命与钟侯爷心腹一同负责侯爷安全的那晚大张旗鼓地动手。

事情的关键在圣旨和真正利益既得者身上,而不是严卿。

另外严卿生在官僚世家,祖上最高位至丞相,在朝中有一定威望和人脉,父亲虽过世早,母亲娘家的势力可以称之为非同一般,自身实力又够强,想要谋一个本就是钟侯爷兼任的官位并不难。

可也正因如此,让他有了另外一条谋害师父钟侯爷的动机,他与后来继承大统的皇帝陈靖有一个共同的外祖父,也是后来被陈靖封为荣国公的孟廷邺。

钟侯爷的意外死亡、先帝令人费解的遗诏、陈靖登基,连起来想,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为了帮他的表兄陈靖谋取皇位暗中杀害钟侯爷这块绊脚石——钟侯爷若尚在人世,定会将先帝临改遗诏调查清楚,他虽在朝中不能呼风唤雨,可若领头质问,诸多心系江山社稷的官员会随之附庸,陈靖不给个合适的说法,定使官员人心涣散。

严卿也确实在钟侯爷尸骨未寒、刑部尚未将事件调查清楚之前,主动向陈靖要了河州牧一职,如此迫不及待,看似坐实了他的嫌疑,因父亲过世悲痛万分同时逼迫自己保持理智的钟凝雪却知道严卿此举实际是在保护她。

严卿把嫌疑引自己身上,是为了转移陈靖和外界的视线,同时提醒钟凝雪万万不可冲动行事,她若此时去跟陈靖叫板,会加快陈靖对付她的进程,钟凝雪一旦暴露怀疑父亲发生意外是陈靖在幕后指使,陈靖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斩草除根,以稳固皇位。

钟侯爷在世,无人敢动她,钟侯爷走后,一半军权收回陈靖之手,削减了侯爷府一半的军事力量,加上世上无其他亲人,她只是个空有其名的郡主,没有足够的实力对抗已登上皇位、一手遮天的陈靖。

钟凝雪痛定思痛,接受父亲因征战辛苦,加上舟车劳顿猝死在睡梦中的调查结果,配合严卿断掉了和他的联系,隐居汴城谋划接下来的打算。

冲动时想过行刺,冷静时将“不可行刺”四字一遍遍抄写,一遍遍撕掉,行刺仅是杀掉陈靖这个人,父亲的冤屈不会因此沉冤得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钟凝雪做了打长久战的准备。

侯爷府尚存一定数量的军队,明是镇守侯爷府,实则她有调动权,且这支军队随从钟侯爷戎马半生,个个骁勇善战,实力不容小觑。

对陈靖来说,为了不引起钟凝雪和朝中官员,乃至军队内部的怀疑,一时半会儿不会将兵力全部收回,以防钟凝雪倾全部力量违抗圣旨,率军攻进上原,威胁他的皇位,同时这支军队在征战外敌时有大用处。

西北的丹陵、北方的北晋、东北的东亭国,对大楚全都是虎视眈眈,近些年战争不断,一旦敌方来犯,陈靖定会派将领统军出兵,且极有可能是严卿——严卿在钟侯爷过世后的举动获取了陈靖的信任,另外钟凝雪若随从,更是顺了陈靖的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必定会争个你死我活。

严卿解决掉钟凝雪,是帮了陈靖的大忙,钟凝雪解决掉严卿,证明钟凝雪对严卿是她的杀父仇人坚信不疑,便不会再怀疑到陈靖身上。

陈靖想的天衣无缝,却在出征之前,陈谦润向他提了赐婚,钟凝雪也同意嫁入王府,钟凝雪既成了陈谦润的王妃,陈靖不会再让她随从出征,一是他不敢随便动陈谦润的人,二是这或许是将汴城侯爷府的兵权从钟凝雪手中收回的绝佳时机。

结果是严卿率军出征,只征用了侯爷府一半兵力,另一半则随钟凝雪自汴城到临歌,负责保护钟凝雪的安全。

这对先祖和父亲曾为大楚的边疆安定付出绝大贡献的钟凝雪来说,不算过分,而陈靖还沉浸在陈谦润主动请他赐婚的受宠若惊和喜悦中,并未过多联想,更不会把出征北晋的严卿与临歌瑞王府联系到一起。

严卿假装归顺,事实上一直在积蓄力量伺机而动,除去愤怒外,他比钟凝雪多了一份愧疚,虽说钟侯爷之死与他无关,他不能轻易释怀,他后悔那日钟侯爷赴约李存业府邸他没有警惕,他不能接受师父在他眼跟前被害,悄无声息地离开。

而要想光明正大地的调查钟侯爷死因并公之于众,寄希望于罪魁祸首陈靖绝无可能,只有皇位易主,真相才有被揭露的机会。

这时有一个人的出现恰到好处,就是皇位本就属于他、同时对钟侯爷有敬仰之心的陈谦润,陈谦润要拿回本就是他的天下,他需要侯爷府钟凝雪和河州牧严卿的支持,陈靖虽不是雄才大略之人,但他的势力范围除京都上原,尚有两州的力量死心塌地地归属,不是一朝一夕就可降服的。

他们达成盟约,谋取皇位,一旦成功,陈谦润登上天子之位,为钟侯爷洗清冤屈便易如反掌,只是直接进攻上原实为冒险之举,硬碰硬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暗中商议后,他们统一了各个击破的计划,并把封地位于京都上原东北方向、与河州交界同时接壤北晋的燕郡,表面对陈靖言听计从实际野心十足觊觎皇位的燕王陈济当成第一个击破对象。

继而逐步对付其它有勾结外敌或意图谋反的州郡势力,一是这些居心不正的地方势力本就威胁着大楚江山安定,早晚要铲除,此时正好借机消灭;二是成功后可将封地纳入囊中,增加最终与陈靖正面对决的实力。

所以此刻在燕郡驻军与北晋作战的严卿便是重要的情报来源,同时为保证信件不泄露,严卿会将信件先发往汴城再辗转至临歌。

*

陈谦润在永乐殿的书房,卫凡在,凌霄也在,钟凝雪一见凌霄就知陈谦润叫她来不单是为严卿的书信。

果然,先与她说话的是凌霄,一袭青衣,长发潇洒,他微微低头以示尊敬,轻轻笑道:“郡主。”

敢当陈谦润的面儿称她为郡主,与陈谦润必定交情不浅,而陈谦润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责怪,也不称钟凝雪为王妃,他道:“上次开给雪儿的药还要不要继续吃,你再做个诊断。”

房中只陈谦润一人坐着,钟凝雪进来后,他起了身,边同凌霄讲话,边向钟凝雪走去,及至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待凌霄诊断完,我们去用膳。”

一旁的随从红阳赶紧低头说道:“我去命人准备。”

陈谦润牵着钟凝雪去内殿,经过卫凡,卫凡似乎不怎么高兴,闷闷不乐地低头行礼:“王妃。”

凌霄跟在他们后面,陈谦润不避讳他在场,与钟凝雪说道:“严卿兄长来信了,事情有变,北上的日程大概要提前。”

原是暂定立春启程,二月初二。

不等钟凝雪问,他解释道:“此次交战,北晋没使全力。”

钟凝雪稍加思忖,悟出他此话何意,她道:“大楚有人暗中勾结北晋。”

陈谦润点头:“陈济。”

陈济是先帝最小的弟弟,陈谦润的皇叔燕王,因自小机灵鬼怪,讨人欢心的话随口道来,深得他父皇的喜爱,与先帝争夺皇位是不可能,但占据一方封地还是比较容易。

大楚建国之初,为平衡皇家和地方最高行政长官的权力,除京都上原城由皇帝直接统辖管制外,在地方设五州五郡,各州由中央选贤举能任命官员,各郡首领则全部出自皇家子弟,表面是封王封地,实质是为牵制各州的自主权,州郡面积、权力均同等。

上原位居大楚正中央,称关中,五州五郡交错接壤,州与州不交接,郡与郡不相连,大小几乎同等的像花瓣一般围在上原城这朵花蕊周围,地理位置上的设置避免了地方各州暗中勾结,看似无懈可击,但随着时间推移,弊端显露。

问题出在郡王之争上,皇家后裔及旁系的数量不断增多,却只有五郡,且不分远近,封赐全由皇帝做主,各方为争夺封地或为巩固封地不被替代,开始与地方行政长官州牧或驻军将领勾结,加强自身权力,意图威胁中央。

更有甚者企图谋取皇位,那么仅是依靠地方势力远远不够,譬如陈济,便是野心十足为达目的不惜败坏名声的恶贯满盈之辈,他的封地燕郡接壤北晋,边疆防线由燕郡负责镇守,关系大楚疆土安全,他不一心为国,反倒借用与北晋的战争暗中勾结北晋将领,企图借用敌方力量助他登上皇位,这在先帝在位时就已经有所察觉,只是还未来得及治理,先帝因病离世。

新登基的皇帝陈靖与陈济无利益冲突,关系尚可,加上陈靖的皇位还未坐稳,不会轻易招惹任何一位盘踞地方的郡王,短时间自然不会向他动手。

“陈济若跟北晋已达成盟约,把北晋的军队引入楚国境内,大楚的江山面临巨大危险,”钟凝雪道,“彼时两国交战,严卿师兄虽奉命驻扎边境守卫,但抵不住有人暗中泄露军机。”

她停了停,去看陈谦润:“若只能先除掉一个,应北晋当先。”

她认真分析,一本正经,却令陈谦润轻笑一声。

钟凝雪心系父亲的冤屈,在国家大事前,还是分得清轻重急缓,陈谦润笑,是笑他没看错人,没找错队友,没娶错王妃,钟凝雪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盯着他看了片刻,挣脱了他的手掌。

“不会只除掉一个,”陈谦润也认真道,“既是利益体,理应共存共亡。”

这时已进书房内殿,陈谦润重新牵住钟凝雪的手,把她牵至方桌前,与她一同坐下,道:“近十年大楚与北晋共十二场战争,大楚两败十胜,陈济有野心,但不是亡命之徒,仅凭北晋,他不会轻易动手。”

钟凝雪从他话中读出些可怕的猜想:“东亭……”

陈谦润从怀中摸出一信封,递向钟凝雪:“严卿兄长也是这样猜测,北晋有和谈之意,若陈靖同意和谈,北晋的原真会亲往上原,你信他目的仅是为和谈么?”

钟凝雪完全跟得上他的节奏,她道:“意在临歌,在王府。”

凌霄已准备丝诊,陈谦润亲自将红线缠上钟凝雪的手腕,边缠边道:“陈济必定先除掉我,继而才会转向陈靖。”

钟凝雪认同他的猜想,陈济直接对抗陈靖,哪怕成功,后面还有陈谦润这个本应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心腹之患,是一对一,再一对一,先易后难;若先除掉陈谦润,再陈靖,是先难后易,且在对付陈谦润时会得到陈靖的支持,是二对一,再一对一,胜算大大提升。

至于同北晋具体怎样谋划,不是能推测到的,但有一点确定,陈济自燕郡南下临歌,河州是必经之路,在河州的一切行动逃不过严卿的视线,这种情况下,向严卿坦白,并获取他的支持是最为明智之举。

即便身为郡王,无正当理由,带兵前往其它州郡都会被怀疑有谋反意图,严卿会如实上报上原,而陈济真的走到那一步,必然事先经过陈靖的默许,如此一来,要想过河州,陈靖不向严卿一字不差的道明计划,也会简略提及,以行方便,那么陈靖的行动时间是严卿一定会知道的。

对陈谦润和钟凝雪来说,行动时间却不是最关键之处,等人找上门来再迎战不是二人的风格,所以陈谦润并未改变北上燕郡的计划,甚至打算提前。

钟凝雪接过书信,暂未打开,她在想尚在长春宫时红阳说陈谦润正在永乐殿同人商议事情,那人是谁?

另外方才见卫凡,他为何心情低沉,是挨了陈谦润的批评么?

她只能猜到后一项,为证实,她直接问陈谦润:“此次北上,是不打算带卫凡么?”

陈谦润不及回复,正替她把脉的凌霄赞叹一句:“郡主果然名不虚传。”

钟凝雪虽随父出征,但以家属名义随从,并不参战谋划,坊间也无她擅长谋算的传闻,那凌霄用“名不虚传”只能是从陈谦润那里听来的。

钟凝雪立刻转向陈谦润,眼神十分危险:“你都传我什么了?”

陈谦润平白无故被扣上一口锅,哭笑不得,相当委屈:“你自己说,我敢说你一句坏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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