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岭5
061
直到傍晚,风才渐渐停了,因这场北风温度骤降,所以陈谦润将文书礼召来到帐中商议事情,本没有叫凌霄,陈谦润怕他半夜孤身一人进城去,他不是怕凌霄应付不来什么突发意外,是怕又起风沙,将他吹得不知所踪,于是将他也召来了,加上钟凝雪,一共是四个人。
气氛有些怪异,凌霄不像凌霄,文书礼也不像文书礼,二人仿佛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谁也不看谁一眼。
往前文书礼向陈谦润来汇报事情时,有几回钟凝雪在场,对他有印象,此人长得玉树临风,谈吐彬彬有礼,算是健谈话多的,凌霄就不必说了,军中到处都有他的身影,跟任何一个都能说到一处去,今日却不同,若非是陈谦润将他召来的,他有意见也不便提,否则见了文书礼,一定是冷着脸。
文书礼也是。
不过当下形势终究不是闹情绪、拌嘴掐架的时候,并且争吵起来显得幼稚、有失在军中的身份。
文书礼先向陈谦润说道:“崇岭在春季起风沙,并非历年如此,虽在北疆,却与西北的荒漠相隔甚远,中间尚隔着一座山,不是风沙肆虐之地。”
这些不用文书礼讲,陈谦润和钟凝雪本就知道,他们在推测原真南下的路线时,是将气候和地理环境考虑了进去,除去是处丘陵会对路线稍有影响外,无其它影响从此处行军的因素。
凌霄像是不认同文书礼浪费时间讲废话,他面无表情看了文书礼一眼。
文书礼只当不知,不理会凌霄,继续向陈谦润解释道:“崇岭的风沙多源于人为干涉,并非长久以往的气候因素。”
文书礼说人为原因,陈谦润略一思索,问道:“过度开垦么?”
“是,王爷,”文书礼道,“加上此地本就干旱少雨,若不加规制,风沙有可能会愈加频繁。”
陈谦润点了点头。
钟凝雪这时问道:“文公子指的人为原因是?”
“回王妃,是北晋。”文书礼道。
钟凝雪也点了点头。
凌霄又面无表情看了文书礼一眼,开口道:“你说话就不能一次性说完么,一句一句往外蹦着走,王爷和王妃能听懂你的意思么?”
文书礼不甘示弱地回复他:“王爷和王妃是普通人么?就是我只讲一个词,王爷和王妃也全都能猜到,我若是长篇大论地解释,不是浪费王爷和王妃的时间么?”
凌霄道:“你开头讲的那些话已经浪费时间了。”
陈谦润对凌霄挑刺不满意,他皱眉问凌霄:“想吵架么?要不我和王妃先出去,给你们腾地方?”
凌霄不敢,便是不再与文书礼争论,一眼也不去看他了,板着脸像在自己生闷气。
陈谦润看向文书礼:“你继续说。”
“是,王爷,”文书礼没有因凌霄有任何影响,他说道,“北晋一定在暗地里做了些什么有违自然和谐的事情。”
凌霄第三次来看文书礼,不过这次不是来挑刺,而是因为文书礼的话。
前面他说人为开垦,可北晋的疆土就是开垦了也无法种植作物,要么开垦土地是为它用,要么开垦的不是北晋的疆域,那样的话……
凌霄问道:“是陈济给原真行了什么方便么?”
“我和王妃,还有文书礼早就一致猜到了,”陈谦润道,“我们要讨论的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
凌霄:“……”
“不能怪师兄迟钝,”文书礼“好心”帮他解释,“师兄大概一直在找机会挑我的毛病,怕是根本就没好好想,心思不在这上面。”
凌霄理亏,又不敢肆无忌惮地与文书礼争论,他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你哼什么?”陈谦润问他,“是对我们有意见么?”
凌霄道:“没意见。”
“没意见就好,”陈谦润道,“那么这件事就由你和文书礼二人负责吧,势必将此事调查清楚,不得敷衍。”
凌霄完全没料到陈谦润将他和文书礼安排到一处去,他道:“王爷,我是大夫……”
“我知道你是大夫,”陈谦润道,“可我是王爷,我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你有意见么?”
凌霄十分委屈,却是不敢违抗命令,他道:“没意见。”
陈谦润虽如此安排,却不会立刻撒手不管,他接着同几人商议此事,说道:“若我们猜测正确,陈济和原真,或者说燕郡的地方长官和北晋的勾结绝非一日之事,或许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再早一些。”
钟凝雪认同道:“这样一来,原真看似无条件听从陈济也就说得通了,陈济给他的好处一定是他不舍得断掉的。”
“王妃说的对,”文书礼道,“陈济的行为实在是恶劣,是天理难容的卖国行径,希望此次王爷和王妃到北疆能顺利将失地收复。”
他顿了顿,才将后面的话讲出来,他道:“陈靖一日在皇位上,大楚的国政就一日不能稳定,指望他替边疆的黎民着想,是痴人说梦。”
文书礼对陈靖和凌霄一样,也是直呼其名,且他这些话不是为恭维迎合陈谦润,而是严肃地在讲一个期望、一个事实。
钟凝雪明白了陈谦润为何说文书礼这个人他信得过。
连方才处处与他作对的凌霄也严肃起来,他道:“陈济跟陈靖是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希望卫凡那边一切顺利。”
凌霄提到卫凡,文书礼问陈谦润:“王爷还未收到卫凡的消息么?”
“没有,”凌霄回答了,“我们一如既往的一无所知。”
“这么长时间还未通信,卫凡一定有他的计划,”文书礼虽知道其中道理陈谦润和钟凝雪全都懂,他还是安慰道,“若真出了意外,他一定想方设法来信,不通信是因为没有意外,可联系,也可不联系,且不联系能使计划进行的更加保险。”
或许换个人思路不一样,于是陈谦润问文书礼:“你觉得他的计划是什么?”
“为了让王爷和王妃拦截原真的计划顺利进行,”文书礼道,“来崇岭,不虚此行。”
和陈谦润及钟凝雪想的一样,他点头道:“我和王妃推测最有可能的情况是陈靖回上原了,只有这样才能推前原真去上原和谈的时间,除此之外,我们暂未想到其它可能。”
陈谦润和钟凝雪想不到,文书礼对江远、郑临及涿木的形势尚不了解,他更想不到,不过他从自己已知的一些事实和对卫凡的了解有简单的推断。
文书礼道:“陈靖既然已经去了临歌,到临歌的消息一定是会传出去的,且他若真的到了,王爷和王妃不在临歌的事实也就暴露了,真是这样,相当于他和陈济的计划落了空,甚至怀疑王爷和王妃离开临歌的真实目的是谋反,他不会无动于衷。”
文书礼讲的对,只有陈靖回上原了,召原真南下入楚和谈,才能保证陈谦润和钟凝雪原本的计划顺利进行,同时陈靖不会大张旗鼓地闹出返程的动静。
文书礼接着道:“王爷和王妃有没有想过陈靖回上原为何要偷偷地回去,单是怕大楚的子民议论他不敢去临歌而认定他胆子小么?”
“他本就没有威信可言,”凌霄意会到他话中的意思,他道,“他暗中返程回上原是不想惊动陈济。”
文书礼点头道:“陈靖已经知道陈济和原真的计划了,有人将他们勾结的证据呈上了陈靖,为了不让陈济知道,反过头来打他,陈靖选择秘密回上原,这时候,陈靖正确该做的是回上原后,仍旧装作对一切不知,照常进行和原真的和谈计划,同时暗中吩咐在北疆的严将军在原真入楚前拦截原真,打原真个措手不及。”
“不过以陈靖的人品和智商来看,他不会这么做,”文书礼讽刺人也是有一套,“因为原真他还不敢动,大概他随从的人跟他全都一样,头脑简单,只顾自保,根本不会为他正确地出谋划策。”
文书礼提到了重点,不过在他认为,这个向陈靖呈上证据的人是卫凡,而陈谦润和钟凝雪想的是江远和卫凡共同配合,尤其是在上原的江远是关键,他假装归顺陈济,帮助陈济完成令陈靖不得不回上原这件陈济自己不便出手的事情,保证陈济和原真的计划顺利进行,同时也能保证陈谦润和钟凝雪的计划顺利进行,这件事在他们认为跟广安王有关系。
陈谦润道:“我和王妃猜测包括陈靖在内所有人都无消息传出来,或许跟广安王有关系,因为陈靖返回上原和广安王无利益牵扯,他没理由失去消息,且没理由帮助陈靖隐瞒行程。”
文书礼知道的少,所以他猜测的也简单,但完全符合逻辑,他道:“还有一种可能,事情与广安王无关,广安王帮忙隐瞒是出于自身的利益,或者说他和陈靖共同的利益。”
文书礼的话使陈谦润和钟凝雪豁然开朗,往往最简单、最表面的才是最真的。
“广安王表面中立,”钟凝雪道,“其实是站在陈靖一方,是陈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