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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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真大惊失色,目瞪口呆片刻,木然道:“贺兰艺不曾同我提过此事。”
“那原将军怎么就相信了他有通天的本事,能将你从大楚接回北晋去,你又为何信了他在大楚的地界神出鬼没,任我们用遍计策也找他不见?”
原真惊了一身冷汗,尽量不显得太过失态,他道:“不过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策。”
“怎么就成了无奈之策?”陈谦润的声音竟是变得温柔了。
原真老实道:“我能依靠的只剩一个贺兰艺了。”
陈谦润做恍然大悟状,道:“原来如此,看来原将军对当下的形势是有一些认知的,也有一些自知之明。”
“不过我问的是你到安林之前,怎么就义无反顾地去了?回顾原将军以往的‘丰功伟绩’,可是没有这般上赶着去送死过,”陈谦润道,“我看你是太依赖贺兰艺了,唯恐不听他的话,他对你弃之不顾,即便你身陷险境时也置之不理,从此与你一刀两断,单凭你北晋,就是躲进深山老林去,又能躲得了多久?”
原真的心思被当面揭穿,原真不觉尴尬,只盼着陈谦润不要再直面地问他方才的话,那是万万不能回答的,不论向着哪一方回答,都是要一连得罪三个人。
他要做的,也是坚决要做到底的是守口如瓶、宁死不屈,否则就算今日陈谦润将他放走,严卿和贺兰艺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那两个没一个是真的软心肠,想必不会立刻将他处死,定要变着法子折磨他,让他受尽这世间所有的酷刑,落入那两个人手中,等着他的必定是漫长的折磨。
而陈谦润断然不会因他说了实话,而对他心存感激,不再计较大楚同北晋的恩恩怨怨,他要将失地收回大楚的决心绝不会因任何人改变。
这是不用费力去想,就能权衡出来的,与以上这些可怕的下场相比较,还不如爽快地死在此地,本就凶多吉少,死在这乱剑之下,对他而言,也算是善终了。
他心中五味杂陈,一向惧怕死亡的他,在这穷途末路时,竟变得十分坦然了,或许这就是要让他为一直以来的懦弱和胆怯、毫无主见、一味的相信他人付出代价。
将这全都想通后,原真像一个准备壮烈赴死的“英雄”,他坦然道:“今日落至此,我已无话可说,任凭殿下处置,我绝无怨言。”
“原将军确定选择葬身此地么?”陈谦润问他。
原真从容道:“殿下下令便可,今日是死是活,我全都认了。”
陈谦润却道:“可是原将军不要忘记了,害你沦落至此的归根结底究竟是谁?”
原真因这话使得原真愣了一愣,只听陈谦润接着道:“将来一日,没了你原真,北晋还有原容,贺兰艺依然可以同北晋交好,两国沆瀣一气、和睦相处,少了你一个原真,于他贺兰艺而言,没有一丝一毫的损失。”
钟凝雪在这时悠悠地补了一刀,她道:“就是原将军尚在人世,硬教贺兰艺在你和原容之间选一个,想必贺兰艺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原容吧。”
原真垮下脸,他道:“郡主此言未必……”
钟凝雪打断了他,道:“原将军若是不信,不妨一试,除非贺兰艺是没带着脑子胡乱选的。”
“……”原真道,“我没有闲情雅致去做那般无聊至极的试探。”
“我听出来原将军的意思了,”钟凝雪颇为惋惜地看向陈谦润,说道,“既然原将军想立刻赴死,那么殿下就尽快成全他吧。原将军也算死得其所,原容和贺兰艺不费吹之力,竟是将仇恨的人除掉了,原将军此举堪称义举,想必原容会感动的将你的牌位单设一室,日日烧香上供。”
原容是原真极为痛恶的人,这话正是火上浇油,原真咬牙切齿道:“原容想做北晋的国君,实属痴心妄想,终有一日,他会为他做过的龌蹉之事付出代价!”
陈谦润问他:“原将军是觉得就算你不在了,原容也坐不上北晋国君的位子么?”
“原容是个文弱书生,风一吹就倒,指望着他带兵上战场么,那是去送死,他做国君,整个北晋早晚会葬送在他的手中。”
“他有贺兰艺,”钟凝雪提醒他,“原将军是否想过今日你落入我们的圈套之中,就是贺兰艺和原容一同策划的?”
原真听不出这是否在故意诱导他,暂且不言。
“原容不敢与你直面冲突,一是他还指望着你站出来为缓和同大楚的关系前赴后继,二是倘若北晋内乱,于我们大楚而言是最合适一举进攻的时候,到时恐怕国君的位子二人全都得不到。”钟凝雪道。
这话全都在理,原容不是鲁莽之人,定是做足了准备,有了大的胜算,才敢与他正式开战,否则同钟凝雪说的那般,外部局势尚不稳定时,内斗无异于将疆土拱手归还大楚。
“原将军不要忘了前不久崇岭的事。”陈谦润提醒道。
那真是一个相当丢脸的记忆,原真实在不想重新回忆一遍,结合今日之事,当真是囧态全都教这陈谦润和钟凝雪二人尽收眼中了。
陈谦润给他面子,不提他两次栽到差不多同样的陷阱里,他道:“贺兰艺故技重施,想借我们之手,不费他贺兰艺一兵一卒,将原将军置于死地,原将军真的能咽下这一口气么?”
原真不能确定贺兰艺确实算计他了,他还是暂且不答。
“唇亡齿寒的道理,原将军知道,贺兰艺也知道,否则你们二人不会达成合作,使北晋和东亭仿若亲密无间,”陈谦润道,“可倘若原容此时已经将北晋的军权收到他的手中,对贺兰艺来说,这才是贺兰艺会义无反顾选择原容的理由。”
陈谦润说道此处,钟凝雪笑了,竟向原真道歉:“方才拿原将军和原容开了个玩笑,希望原将军不要介意才好,殿下说的才是真的贺兰艺选择拿谁来当战友的要考虑的。”
“唯一要考虑的。”钟凝雪强调,她问原真,“原将军确定能无牵无挂地离去么?死容易,可死而复生就是做梦了。”
原真终于道:“敢问郡主知道贺兰艺此时在何处么?”
钟凝雪摇头:“倘若知道,我们倾全军之力也要将他拿下,事实上对于他的踪迹,我们一无所知。”
原真犹豫不决片刻,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他道:“我该怎么做?”
“方才殿下问的,你还记得么?”钟凝雪道。
原真问:“贺兰艺和严卿么?”
钟凝雪点头,正要接着问话时,突来一阵烟雾,令人睁不开眼、看不清人,人群一阵混乱,钟凝雪在那嘈杂声中,被拉进一个没有温度的怀抱,是陈谦润。
彼此视线里只有浓烟,看不清楚人的样子,陈谦润紧紧抱着她,跟她说:“抓紧我的手。”
钟凝雪胡乱摸了一阵,才准确地摸到陈谦润的手掌,陈谦润也在着急找她的手,此时握在一起,便是紧紧握着,不再松开了。
这烟雾竟是持续了半柱香那样长,才渐渐散去,待视线明朗,哪里还见得原真的影子?
领头的军士重整队伍,周边安静了下来,不多时来报:“禀王爷王妃,原真和原真带的所有人全都逃走了。”
他说着话,将头又向下低了一低,道:“不留一人,是属下……”
陈谦润还同钟凝雪牵着手,一边拿手帕擦拭她脸上沾染上的黑灰,一边打断了领头的话,道:“不怪你,逃跑本就是原真的看家本事,但凡有一点机会,也能教他抓住。”
领头又问:“那殿下,用不用属下派人去追?”
“我们不确定是原真自己逃走的,还是有人来救,”陈谦润道,“若是后者,有可能有去无回。”
领头道:“是。”
“教大家原地歇息。”陈谦润道,“待等来谭舒,再一同出发返回军中。”
领头的没能理解的了等的为何是谭舒,不便斗胆去问,于是领命去传令了。
陈谦润将钟凝雪脸上的灰擦得干干净净,跟她说道:“好了。”
“谢谢。”钟凝雪向他道谢。
“这么客气么?”陈谦润笑了。
钟凝雪不看他了,视线东南西北地看了一圈,才道:“应该等不久,谭舒就来了。”
“嗯。”陈谦润将手帕收起来,余光中,见钟凝雪盯上了他的手帕,他抬头疑惑地看向她:“?”
“你脸上也有灰。”钟凝雪对他说道。
“没事,”陈谦润道,“我看不见是哪里,乱擦一通,万一再擦成一个大花脸,就更难看了。”
钟凝雪点了点头,又去看了那手帕一眼,继而看了看她装有手帕的衣袖,最后看了看陈谦润的脸,道:“那就回去再洗吧。”
“……”陈谦润道,“好。”
“那灰不影响你的脸。”钟凝雪又道。
陈谦润:“……”
她停了停,又补充道:“就是擦成了一个大花脸,也不影响。”
“……”陈谦润叫她一声,“雪儿,往后夸人可以先想想,觉得人家能听出来是夸人了再说,否则人家可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钟凝雪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