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庄4
137
严卿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走,孟廷邺恐他暴露行踪,便不挽留,只叮嘱不可同贺兰艺闹翻了脸,以至前功尽弃。
严卿将他的话都记下,趁着天黑一路急赶,离开了上原。知有贺兰艺的探子暗中随行,他本能远远地甩掉,为证自己就是上京去找孟廷邺的,任由监视,并遵守同贺兰艺许下的承诺,昼夜不停,终于在三日内赶回了唐庄。
贺兰艺大摆宴席为他接风洗尘,对他究竟打听没打听到瑞王和瑞王妃的下落却是一句不问。哪怕问也问不出来真的,何必多此一举。
他不问,严卿得主动答,算是一个交代。
“查不出瑞王和瑞王妃的下落,陈靖魔怔了。”严卿饮一口酒,对贺兰艺说道,“无心政事,即便现在我们将整个燕郡都收了,他都可能无动于衷。”
“越是心虚越是疑心,”贺兰艺道,“他怕是觉得瑞王在上原吧,只要稍做手脚,就可将他拿下,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从建胜到上原,要带些帮手的话,不会这么快就到吧。”严卿道。
“你三日就能走个来回,他走个单程怎么就走不到了?”贺兰艺含笑道,“不过我也是随便说说,并非有意试探。”
“你若试探,自然不会用这般拙劣的话。”严卿对他不做隐瞒,“此次到上原,只去了外公那里,没有去见陈靖。”
贺兰艺问道:“怎么没去呢?”
“我要去了,怕是会被他扣下,永远回不来了。”
“严兄何出此言?”
“听外公说,陈靖不知哪里来的我和瑞王的往来信件。”严卿盯着贺兰艺的眼睛问道,“贺兰兄知道信上都写了什么吗?”
“不知道。”贺兰艺从容应答,又诚恳地问道,“信上都说什么了?”
“说我和瑞王串通一气算计你,说我假意同你合作,是为了将你引入陷阱,再无机会回到东亭。”严卿问贺兰艺,“贺兰兄平心而论,唐庄这座城是所谓的陷阱么?瑞王人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又怎会同他合谋害你。”
贺兰艺能看出严卿近日心情不佳,若真遂愿,兴高采烈才对,要么他的盟友瑞王死了,要么陈靖收到的信是假的,或者本就是一件无中生有的事情。
贺兰艺不能判断严卿的话是真是假,所以单是听着,并不作答。
“为不叫贺兰兄为难,我主动离开。”严卿道,“我手下的人全留下,我一个不带走,等何时需要我了,你也不再怀疑我了,再回来。”
贺兰艺不语。
严卿笑问:“北晋打仗不用我去吧?”
他自己回答:“我要是去,原容怕是会觉得我在途中会杀了他,我去当北晋的皇帝。”
严卿在讲玩笑话,贺兰艺却十分严肃:“严兄果真是这般想的么?”
贺兰艺问的自然不是原容,他问的是出城。
严卿收起笑来,正经道:“贺兰兄,要是唐庄真的出了事,我们很难再找到机会挽回了,我的嫌疑也就真的洗不清了。”
贺兰艺道:“严兄这样做,怕是叫我觉得是哪里得罪了你而不自知,才叫严兄这样迫不及待地离开。”
严卿道:“哪里谈得上得罪,贺兰兄对我如何,就是军营里叫不上名字的小兵都知道。多的我不再说,只问贺兰兄一句,要是真有那天,贺兰兄会原谅我么?”
“你不会原谅我。”严卿道。
贺兰艺将话岔开,问严卿:“瑞王的下落当真是没有一个人查到么?”
严卿不答,只道:“我再留一晚上,明日离开,就不来见你了。”
贺兰艺坚持不懈,胡猜乱想道:“还是他回临歌去了,又或者王妃的故乡汴城。”
严卿道:“我要是知道,还用费劲大老远地去上原么?”
“昨日卫凡来过。”贺兰艺道,“他也不知道。”
严卿惊道:“他一个人来的么?”
“嗯。”贺兰艺点头,“来问瑞王和瑞王妃的下落。”
严卿问道:“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不知道,将原容叫去与他说了。”
“贺兰兄没在场么?”
贺兰艺摇头:“我怎会借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况且有外人在,也不便派人偷听,如此岂不是叫人看笑话。”
严卿一针见血:“贺兰兄是想不出来原容欺骗你的理由吧。”
贺兰艺笑着承认:“严兄看人的心思果真看的很准。”
“那卫凡,贺兰兄放他离开了么?”
贺兰艺问道:“严兄觉得呢?”
严卿道:“卫凡既然是孤身一人来的,贺兰兄自然是将他放走了。”
“我跟卫凡说,扣下一个不怕死的,是白费力气,何况我与他并无深仇大恨,既是诚心来问事儿的,问完自然平安地回去,要是趁机为难,我不成个小人了么?”
贺兰艺言之有理,但最要紧的那条他没提,那就是他要通过卫凡离开后的一举一动来判断瑞王和瑞王妃两个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出了事,从原容那里听不出来的,或许能在卫凡那里单是看就能看出来。
贺兰艺不提,严卿更不提,二人心照不宣不再说这事儿,转而去说别的了。
贺兰艺没有骗严卿,卫凡究竟和原容都说了些什么,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知道。
当时卫凡来见,贺兰艺是吃了一惊的,虽没同他正面开战,卫凡终究是楚人,是势不两立的敌人。
他还曾怀疑是卫凡为攻下唐庄而设的一个圈套,可卫凡直言只他一个人进城,绕是他有通天的本事,单是他一个,闹不起大风大浪。贺兰艺将他放了进来。
卫凡直来直往,一句废话不说,只道:“寻不得我家王爷和王妃去了哪里,故来此问一问贺兰将军是否知道。”
贺兰艺道:“最后和将军联系是什么时候?”
卫凡道:“建胜山中。”
贺兰艺道:“将军连仗都顾不得打,来寻找瑞王的下落,属有情有义之人,只是我与殿下尚无冲突,近来也不曾接触,更不要提见面了。”
绕是卫凡并无失态,贺兰艺依然能察觉到他的着急,不过话要解释清楚,得一句一句地说,他接着道:“我只知道原真应该是死了的,起初原真不知怎么到了山里去,来信教我去救他,我和哥哥商量之后,决定叫原容去救,不过原容没有把原真救回来,据原容所说,因为困住原真的是你们殿下和王妃,原容自觉不是对手,又恐自己也被抓去,于是匆忙地离开了。
这话完全是一派胡言,听得卫凡直皱眉头,只听贺兰艺又道:“不过原容的说辞我是一句不信,后来查明,原真其实是他做了手脚杀死的,除此之外,其它的我一概不知。”
贺兰艺这人真是稳,不管说的话是真的还是编的,都叫他说的既从容又真诚,要换个头脑简单的,怕是会全都信了。
卫凡不信,可毕竟来探情报得,得耐心听他说下去。
贺兰艺道:“但不能叫将军白来一回,我将原容叫来,将军想问什么,问他便好,若是连他也问不出来,那么我也没办法了,只能请将军再到别处去打听打听。”
卫凡不推脱,笑道:“如此便让将军费心了。”
原容对卫凡其实是害怕的,除了因北晋吃过他许多亏而怕他这个人,更怕他万一凶起来对他严刑逼供,硬是将他想知道的都问出来可怎么办,他是从实说了,还是宁死不屈呢?
又或者他是慈眉善目,和和气气的,不动声色地挖坑,一个不小心,他的话就全被他挖出来了,在卫凡面前,原容没有一丝底气。
贺兰艺派人将原容叫来之后,对着原容叮嘱几句,叫他全力配合,便将场子清了空,他也随即离开了。
只剩卫凡和原容二人,原容不敢与卫凡对视,看在卫凡眼里,原容的没底气就变成了心虚。
“原公子在山中时见过瑞王和瑞王妃两个人么?”卫凡盯着原容问。
原容远远不及贺兰艺,睁着眼义正言辞地胡说八道他是办不来的,且他怕的不单卫凡一个,他还怕贺兰艺要就安排好了人在门外偷听,那么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要顾及两方,出不得一点纰漏。
原容在高度紧张的情绪中,竟忘了开口说话,只机械地点了点头。
“是何时见的呢?”卫凡极有耐心地问道。
原容摇头,看了看门口。
卫凡道:“想必是没有人的,贺兰艺想从你身上知道的,要么早就想尽办法问了,要么是决心不问的,死一个瑞王对他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因为在皇位上的那个才是他真正在意的。”
原容虽认同,却不信,因为他道:“在原真死之前,我见过瑞王和瑞王妃。”
卫凡笑出了声,道:“可是贺兰艺方才对我说,你是没将原真救出来就跑了的,那么你是怎样知道原真死了呢?”
谎话被拆穿,原容的脸一红到底,愈加不敢去看卫凡了,一边抵死挣扎,道:“贺兰艺的话能信还是不能信,将军心里没数么?”
“有数倒是有数,”卫凡从容道,“只是你们二人所言不一,不得不叫我仔细地辨认。”
见原容不答,卫凡又道:“你从这座城活着走出去,要靠贺兰艺,真的靠谱么?”
这句话前不久,有人同他说过,一字不差,原容惊讶地看向卫凡。
卫凡面色严厉,犹如拷问:“殿下和郡主到底在哪里?”
不知是被卫凡吓到了,还是他自愿说的,叹了一口气后,原容回答:“在唐庄城内。”
“是死是活?”卫凡的眼睛红得可怕。
原容扭头不答,任凭卫凡再怎么问,也是铁了心一言不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