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林5
154
先“重蹈覆辙”的那个人是严卿。
安乐公主在离开安林前,严卿从上原启程回北疆,出发前,他给钟凝雪寄了信,没有前因后果,只意简言赅地告诉她一件事,他要只身去东亭找贺兰艺。
因这封信,安乐公主暂缓了回北晋军营的进程。
没有人知道严卿去见贺兰艺的目的,但都一致提议,找个人去配合严卿,自然是独身一人,不可带兵。
安乐公主要去,钟凝雪要去,秦臻和卫凡也全都要去,倒也没有激烈地争执不下,而是每个人都给出了必须要去的理由。
安乐公主说她对北晋的战事最为熟悉,一有牵扯,她能立刻从北晋调兵。
钟凝雪说她是几个人里面最了解严卿的,即便是只身一人,有师兄师妹这份默契,也可随机应变。
秦臻说他对东亭和贺兰艺最熟悉,严卿此举要是借机同东亭开战,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卫凡的理由是即便他暴露了,不过他一人赴死,是无关紧要的。
陈谦润皱眉道:“无关紧要?”
卫凡道:“因为我孤家寡人一个。”
“那你更不能去。”陈谦润道。
陈谦润严肃道:“各位要还是听我的话,就耐心地坐下等。”
安乐公主叫他:“哥哥……”
后面要说的被陈谦润的话打断了:“我去。”
“你去不行。”钟凝雪道,“一旦被贺兰艺发现你既不在安林,也不在北晋,他的计划我们就更难猜到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内奸早就已经在我们身边了。”陈谦润道,“否则兄长为何不把他的目的说来,我不信是时间紧急没来得及。”
“可是……”钟凝雪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贺兰艺南下燕郡,又从唐庄狼狈逃窜,我们的计划是成功的。”
“那时候知道全部计划的只有我们两个人。”陈谦润道。
“你是说……”钟凝雪犹豫着,最后还是没说,转口道,“陈靖能答应师兄回来,想必是有条件的,我们要是能将这个条件猜出来,直接领兵去东亭,也未尝不可,你不是推测贺兰艺大概率不会往海上逃么?”
其他在场的三位岂是好骗的,安乐公主先道:“嫂嫂先不提贺兰艺往哪儿逃,要先商量怎样能知道严将军的真实目的。”
陈谦润比方才更加严肃:“我不是说着玩的,也不是找借口。”
安乐公主道:“那哥哥是怀疑我们三个是内奸么?”
“我只相信你嫂嫂。”陈谦润道,“只有她一个是我们一路走来、且没有出差错的。”
“难道我们就出差错了么?”安乐公主道。
“我保证不了你们以后不出差错。”
“我能保证。”
“我保证不了。”
“我走。”安乐公主微微笑了一笑,负气离开,秦臻见状忙向帐外追她去了,只听见叫了他一声安乐,后面的就听不见了。
卫凡道:“王爷,公主她……”
陈谦润打断了卫凡:“我决定好的事情,就不会再变了,安乐想去哪儿,想做什么事是她的自由,我无权干涉。至于你和秦臻,要留要走,我也不管,既不强制,也不挽留。”
“王爷是觉得我们走了,安林就安全了么,”卫凡斗胆问陈谦润,“王爷要让王妃一人留在安林么?”
陈谦润道:“在兄长来北疆之前,我是这么打算的。”
“或许将军的信还没他的人快,”卫凡道,“将军已经到东亭见到贺兰艺了。”
陈谦润道:“要是那样,我即刻出发。”
卫凡:“……”
*
严卿比他的信晚一日到北疆,他没经过安林,直接到东亭找贺兰艺去了。
听闻消息,贺兰俊怒气冲冲地赶来,想要当面质问严卿,若是可能,当场将他抓住,狠狠地打他一顿,出一出气。
却连门都没进得去,贺兰艺吩咐人守在门外,任何人不得放进去,尤其是他的哥哥贺兰俊。
守门的哪敢拦贺兰俊,对贺兰艺的命令支支吾吾地不敢答应。
贺兰艺对他哥哥可谓了如指掌,断定他哥哥不会因为不叫他进门做出乱砍人头的事来,说道:“只管照我的话去做,出了事我来负责。”
被拦下后,贺兰俊果真没有为难人,他先是板着脸将守门的几人全看了一遍,继而摆手示意他们走远一些,几人有贺兰艺的命令在身,不敢随意离开,贺兰俊的脸色更沉,低声怒道:“我不进去!我听一听!”
几人面面相觑,终于缓缓挪步。
贺兰俊全然不顾几十号人围观,趴在门缝处去听贺兰艺和严卿说话去了,奈何里面的人实在谨慎,一点动静都没听出来,贺兰俊愈加生气,脸色通红,却不硬闯,也不离开,老老实实地等在门外。
要问贺兰艺还肯相信严卿的话么?自然是不肯,可严卿告诉他此次来的目的不是要和他去攻城略地,而是要打瑞王。
严卿说陈靖给他下了死命令:“我答应陈靖,不将瑞王铲除,我退位让贤,将河州交还朝廷。”
贺兰艺心生疑惑:“陈靖凭什么信你?”
“凭荣国公是我的外公。”严卿道,“何况我来,他能有什么损失?”
贺兰艺笑叹:“陈靖当真是个糊涂蛋,大楚要能在他手里长久了,简直是石破天惊的罕事!”
“只能怪他除了外公,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
“自己不能信么?”
严卿道:“有智商的行。”
贺兰艺从座上起身笑道:“将军倒是会骂人,不知道叫你那位天子表哥听见,是何反应。”
严卿玩笑道:“贺兰兄不至于做出故意离间我同陈靖的关系,此等卑劣的事来吧。”
贺兰艺摇头笑:“陈靖本就不信你,你也不曾忠于陈靖,你们的关系早就已经支离破碎,哪里还用的上我来煽风点火。况且,我越是煽风点火,越是帮你的忙。”
贺兰艺是个狡猾的人,听他的话不能单听面上,要往深里听,可有时候,他的意思就是面上的意思。
“贺兰兄这是不肯信我了。”严卿道。
贺兰艺不隐瞒,说道:“你不怕死,这我知道,我也佩服,你担着这么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的风险来找我,不论目的如何,有如此胆量,我就不能欺负人,胡乱将你扣下。可是将军说的话,我是一句不信,今日我只当你不曾来过,现在离开,一切都还来得及。”
严卿怎会看不出贺兰艺的君子言论之下隐藏的试探和野心,他道:“可是贺兰兄吩咐人拦着你哥哥,是愿意给我一个机会、给自己一个机会的吧?”
谎话被拆穿,贺兰艺不再顾及严卿的面子了,冷声道:“我要不拦着,将军能活着离开这个房间么?”
“我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贺兰艺不信严卿是真,不能立刻处置他,或是将他放走,也是真,他怕因此失去一个本可以扭转局面的机会。
他存有侥幸。
沉默片刻后,贺兰艺问道:“我凭什么信你?”
“信不信,两日之后,你都会来找我。”
贺兰艺道:“将军此话何意?”
“瑞王身边不是安全的,”严卿道,“贺兰兄是故意装傻么?”
贺兰艺先是不满,回过味来后,满是惊讶:“瑞王会来东亭?”
“两日之后。”
贺兰艺不语,他还在斟酌严卿的话,严卿接着道:“你可以指望羌可达,但有史文玉在一日,你们的合作就不会稳定。”
严卿这般直白地将他的心思道来,贺兰艺不想承认,他道:“此事与丹陵无关,将军不必提及他人。”
严卿偏偏不如他的意,他道:“我能想到的,瑞王同样能想到。”
眼看贺兰艺的脸色愈加阴沉,严卿不留痕迹地转弯说道:“你的哥哥应该赶来了,要杀,随他的便,只是后果他能不能承担得起,还要贺兰兄认真地想一想。”
贺兰艺道:“我该怎么做?”
严卿却问:“贺兰兄想往哪里逃,海上还是丹陵?”
贺兰艺寒着脸道:“就不能守住我东亭么?”
“要是硬打,你能打得过秦臻么?”
“秦臻也会来么?”
“我不知道。”
严卿确实不知道,他道:“即便我是帮瑞王的,我会把我来东亭的目的照实告诉瑞王么?”
“为何不可?”
“贺兰兄又在装傻。”
严卿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激怒贺兰艺,目的也确实达成了,贺兰艺此时的脸色十分难看,又不便同他争论,以免露出破绽,叫严卿听出他更多的心思来。
“将军有话不妨直说,我该做什么?”
“请贺兰兄回答我方才的问题,”严卿道,“贺兰兄想往哪里逃,海上还是丹陵?”
贺兰艺寒着脸道:“将军可否解释解释这与你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严卿道:“贺兰兄要是往丹陵逃,我们就有胜的可能,要是往海上逃,是死路一条。”
“为何?”
“贺兰兄自己心里没数么?”严卿道。
贺兰艺不语。
严卿又问:“海上还是丹陵?”
贺兰艺盯着严卿看了片刻,答道:“丹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