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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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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墙黄瓦,紫柱金梁;古琴涔涔、钟声叮咚;檀香缭绕,如置梦中,此时庆春宫里贞明帝颇感头痛。

“皇上,我弟弟不知干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竟被打落了两颗门牙,他长这么大,别说打他了,家里人骂都不舍得骂,现下他却要被外人这样欺辱。我邓家虽是小门小户,但也不能任由别人这样欺到头上。皇上,你可要给臣妾做主啊。”

慧妃在旁哭得梨花带雨的,惹人心怜。

贞明帝叹了一声。

睿安贵妃雍容华贵,入宫八年,备受贞明帝宠爱。此刻她听得慧妃的控诉,忙跪下请罪。

“皇上,承煦有错,他不该为了维护无辜的家仆而还手,也不应该在对方有十个人的时候,在街上还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贞明帝听了,却是笑了一声,伸手扶起李承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维护家仆,这恰能说明他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还以一敌十,可见这小子身手愈发不错了。”

睿安贵妃摇了摇头“话虽如此,可他性子终究是急了一些,如果他性子温和,应该是会说些好话求饶的,彼此小事化了,也不至于最后惹得邓公子掏出刀子了。”

贞明帝大惊:“什么,他还掏刀了?这是想要取承煦的性命?”

慧妃眼看情况不对,正要说些什么时,太监进来禀报李承煦到了,就在殿外候着。

贞明帝忙传他进殿。

贞明帝只见一个身姿挺拔,容姿清俊的少年大步步入堂中,心想不过半年未见,这小子就又长高了许多。

还有那一张脸,颇有他当年迷人的风范。他看着他长大,每次见这小子都觉得眼前一亮。

自己曾不止一次想,若他以后成了他的小婿,也不失为美事一桩。只可惜,他没有年龄和他相适的女儿。

他见这小子规规矩矩地行过礼后,气度雍容地站着,不带半点心虚。

“来人,给承煦看坐。”

慧妃错愕。

“承煦,你可将那邓…邓……”,他转头看向慧妃。

“邓宣。”

“哦,对,承煦,你可将那邓宣的门牙打落了两颗?”

“回皇上,确有此事。”

“那他可是先出言挑衅你?”

“回皇上,这个也是真的。”

“他可有掏刀子之举?”

“回皇上,也有。”

慧妃有些着急,皇上的偏心她不是没见过,若是这事尚不能讨回公道,怕是以后人人都能欺她辱她了。

“皇上,邓宣虽出言冒犯,但定国公家的小公爷却拿三个月前的事公然辱笑他,这件事对邓宣造成的心里阴影您是知道的,他险些被歹人所杀,留下的阴影让他差点轻生。”

慧妃语带哽咽,“他平日里最喜出去观察百姓生活,体恤人间疾苦您也是知道的,为着这事,他愣是三个月不敢出门。如今他却拿此事激他,您说他会无动于衷吗?更何况,小公爷身旁的一个奴仆也嘲笑他,他不敢对小公爷动手,但岂能任由一个奴才欺凌。”

贞明帝:“唉,三月前的事,若不是邓宣偏要在宵禁时辰跑出去喝酒,也不至于撞见恶徒行凶杀人啊。”

说完看着慧妃那瞪大的圆眼,贞明帝又急急道,“不过承煦你也是,他虽出言挑衅在先,又使众仆围打你一人,你将那些侍仆打回去便是,何至于要打落他两颗门牙呢。”

李承娴朝李承煦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站起来拱手道:“皇上,您有所不知,邓宣他当时抽出藏在身上的刀子欲刺向我,我出于防卫才打了他一拳。”

只不过这拳他特意选了一个特别的位置,呈现了一个特别的结果。

贞明帝惊呼一声,“这邓宣也太敢下狠手了罢,如今他也要学那行凶之人抽刀杀人了吗?”

慧妃眼看风向不对,惶然道:“皇上,邓宣心善,是万不敢伤人性命的。”

贞明帝扭头问另一旁端坐的人,“贵妃,你觉得呢?”

李承娴抬眸,笑眼迷人,她柔声道:“现在邓公子虽有伤在身,但事情涉及他的名声,皇上不如宣他进宫,问个清楚。”

贞明帝点头。

很快,邓宣便被宫人抬了来。他左腿用白布包扎着,嘴唇高高肿起,衣领上还沾染上了片片血迹。

李承煦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他那一脚明明没有用力,只是让他身体一时失去平衡跪在地上罢了,这人现下面圣却坐着担架让人抬来,真是会装的很。

贞明帝看着来人一张肿成猪头的脸和一身满是血迹的衣裳,不禁暗暗嫌弃,给他身边的太监使了一个眼色。

太监立马领会:“邓公子,面见圣上衣冠需得整洁,想必您还未来得及换,劳烦您跟奴才下去换一身衣裳再过来回话。”

邓宣一愣,眼神幽怨,却也只能依言而言。

一盏茶的功夫后,邓宣再次见到皇上和姐姐,酝酿好情绪后,张嘴就要如泣如诉地控诉李承煦的恶行。

可只喊了一句“皇上”后,他便看见了皇上在努力憋笑,耳边竟还响起一两个宫人的取笑声。

他有些费解,朝姐姐看去,等看到姐姐不忍的眼神时,他这才记起自己掉了两个门牙,众人是在取笑他的窘样,一时头抵在地上嚎啕大哭。

“诶诶诶,堂堂男子汉怎么先哭上了啊?”贞明帝不满,“朕问你,你可有抽出刀子行刺承煦之为?”

邓宣满口否认,“自然没有。”

“那承煦又说你拔刀欲刺他。”

邓宣激动地抬起头来,看着端坐在一旁的李承煦,又想起自己跪在地上,凭什么他一个受害者这么狼狈,而打人的人却能如此悠然,他指着李承煦道:“他污蔑我,空口无凭。”

李承煦勾了勾唇角,在旁接过他的话,“回皇上,当时满大街站着的人都可为我作证,还有,我衣服胸口上被刀子划破的痕迹现在仍在。”

众人眼睛顿时直直往李承煦的胸口看去,衣裳上面的确有一道被刀划破的痕迹,还有几根丝线断露在外。

李承煦自怀中又拿出一把刀来,外表眼熟得让邓宣再次泪眼朦胧。

“这就是邓宣欲伤我的刀。”

当时他一手抓着邓宣握着刀的手,另一只手拽拳招呼他的牙齿。后来邓宣晕倒在地时,众人只顾着上前围看他时,他便捡起了旁边摔落在地的刀子。

人证物证俱全,邓宣哑口无言。

李承娴身居深宫多年,为人处世的尺寸拿捏得极为准确,什么时候该低头退让,什么时候又该火上浇油,她清楚得很。

只见她缓缓站了起来,朝李承煦走去,纤细的手细细地抚着他胸口处的衣裳。

她蹙着柳眉,脸上露出令人怜爱的担忧:“承煦,这刀痕让姐姐看得着实凶险,这都划破了衣裳,若是再进半厘,只怕姐姐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落下了几颗金豆子,又拿起帕子柔柔地擦着,“平日里大家总说你不学无术,痴迷行武,可今日若不是有你这几分武艺傍身,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想想,原是姐姐这些年错骂了你。”

李承娴一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却足够让有心人怜爱。

“此事我看就这么算了,双方都有不对。”贞明帝发话。

邓宣却是不依,张嘴就要告发李承煦打没了邓默半条命的事情时,收到了慧妃警告的眼神。

如今自家有理,暂且落人下风,更别说邓默的事本就是他们有错在先。

但她不肯如此轻易罢休,再辩道:“皇上,邓宣掉了两颗门牙,以后要如何见人啊?”

贞明帝瞪了她一眼,怒道:“可就算惩罚了承煦,邓宣的牙就能自己长回到他的口中吗?更何况,他欲取承煦性命,如果不是承煦防卫自救,现下他就不是跪在这里这么简单了。”

龙颜难犯,贞明帝一番话说出,饶是慧妃和邓宣如何不服,也只能忍下了。

“皇上,臣衣容不整面圣,还请圣上恕罪。”李承煦指的是衣裳被划破的事情。

只见贞明帝笑了笑,甚是慈祥:“无妨,你也是未来得及换下,情有可原。”

“传召你来得匆忙,想必现下都饿了吧,跟朕和你姐姐一道用了晚膳后,再回宫也不迟。”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人。

“至于邓宣嘛,朕让太医帮你好生医治,快回家歇息罢。”

在场的宫人一场戏看下来,最后不禁暗暗咂舌。这打人的怎么最后反倒成了受害者?看来这定国公家真是隆恩浩荡,千万不能得罪。

……

李承娴进宫十年,为贞明帝育有皇七子,谓之萧晋晖。

李承煦更好衣后,随着宫人到姐姐居住的挽雨阁,远远便看见皇七子萧晋晖蹲在地上,一双小手动来动去的,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晋晖。”他远远地喊了一声。

蹲在地上的五岁小人儿回头看了一眼,见是熟悉的人,眼睛一亮,立时站起来,蹬蹬蹬地跑了过去,边跑边奶声奶气地叫道:“舅舅。”

一会儿的功夫,便将李承煦抱了个满腿。

“你在此处干嘛?”李承煦拍干净他的小手,将他抱了起来。

“我在做饭啊。”稚嫩的声音理所当然地说道。

李承煦往他刚刚蹲的地方一看,只见地上摆放着两三个小碗,一些花花草草盛在碗里,还有一双树枝做成的筷子和一个小汤匙。

他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你做饭给谁吃吖?”他逗着可人儿。

“给舅舅吃,母妃刚刚回宫说舅舅今晚在这里用膳。”

李承煦撇了眼地上的花花草草,自觉自己可没这福气消受得起。

他扬唇一笑,“舅舅不是食露仙子,只有食露仙子才喜食花草,我们是人,吃的是五谷杂粮。”

萧晋晖一双大眼懵懂地看着他,似懂非懂。

饭桌上,萧晋晖时不时地抛出一些奇怪的问题,倒让用膳氛围活跃轻松了许多。

只是晚膳最后,贞明帝状似无意的一句“承煦可有婚配了”的话,让姐弟俩暗自心惊。

贞明帝一走,李承煦便问道:“皇上关心我的婚事作甚?”

李承娴瞅了他一眼,耐人寻味:“皇上过问你的亲事不是很正常吗?还是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李承煦半分不带犹豫地摇头否认,“故土未收,何以成家?”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坚定道:“姐姐,我想去从军。”

“什么是从军?”旁边响起萧晋晖稚气的声音。

李承煦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解释道:“就是上战杀敌,保家卫国,收复故土,让百姓不再流离失所,安居乐业。”

“好厉害啊。”萧晋晖眼露崇拜,激动地拍着手鼓掌。

李承娴却是收敛了几分笑,“你认真的吗?父亲可是为你铺好了御史台的路。”

李承煦眼神灿若星河,“姐姐,我不是年少叛逆,放着青云路不走,非要违逆父亲。我自小习武,心中亦藏有自己想要去实现的志向。人生在世,抛却荣华富贵,还有许多有意义的事和个人利益无关。”

说着,他唇边绽开一抹笑容,恍若明月当空,“说来我还是幸运的,我出身显赫世家,不必为生活四处奔波,困扰我的不是柴米油盐,而是志向与梦想,就这一点,我就比世间大部分人要幸运。”

李承娴见弟弟如此通透,也心知这不是他一时冲动的想法。他性子固执,若是执力反对怕也阻止不了他,还不如支持他,让他后顾无忧,心无所虑。

“幸而你尚有几分武艺傍身,要不然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去的。”

李承煦激动地握住李承娴的手,眉眼舒展,“姐姐你这是答应了不成?”

李承娴将他掉落的几根青丝别在耳后,“我答应有什么用,父亲那关才是最关键的,你可有什么法子?”

李承煦点点头,脸上是势在必得的自信。

像是想起什么,李承娴又问:“听母亲说,你和父亲吵架,离家出走了?现下住在温起实的二女儿家中?”

李承煦点头,见姐姐提起温言,红唇不自觉地漾出笑来。

李承娴瞅了他一眼,似漫不经心道:“什么时候冒出一个姑姑来了,可别是另有企图的。”

李承煦摇了摇头,坚定道:“姐姐别想多了,姑姑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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