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金屋
隔着盛家大宅两条街道,是连长晋居住的连家大宅。
雪然去年探访连长晋宅子的时候,连长晋正生着重病,而她是不请自来,她没能够仔细参观宅邸。这次却是不同,连长晋很早就筹谋预备雪然的再次造访。
这一处住宅的前院和后院都与雪然的盛家如出一辙,不过雪然父亲盛天青喜欢在家中亲自砌砖弄瓦,两家宅子细小地方是不同的。
还有一处花园,夹在前后院之间,所种植的花束与盛家后院里的不同,比如说,这里有一小片红豆——连长晋兀自认为雪然所喜欢的东西。
自两人来到花园,连长晋静静凝视雪然,等着她因感动而夸他两句,给他一点奖励。
雪然看着红豆苗上结出的点点猩红果实,沉默半晌,紧接着她摸上额头,露出伤脑筋的神色。
连长晋关切道:“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雪然考虑到恋人这篇红豆田毕竟是花了心思,她不好意思发作,只笑眯眯假称:“今天太阳有些热,我们到后面避一避光。”
连长晋二话不说,即带雪然去了她之前提过的黄金屋。
一打开门,浓烈的墨香扑面迎接两人。
和雪然臆想中的截然不同,这黄金屋是连长晋的藏书阁,取自“书中自有黄金屋”之意,里面简牍盈积。
拢共三层层高度,每一层都有歇息停脚的地方,有桌椅笔墨,也有浅眠软榻,还有透口气的窗子,极为讲究。
第三层窗外视野极佳,站在窗边可以鸟瞰永安南城街景,尤其是能够看到盛家种着歪脖槐树的后院。
两人站在窗边瞭望。
美景在前,美人在侧,连长晋难耐情动,双手从背后环住雪然。
雪然却急了:“上次你家家仆卖惨,说因为我过冬的钱都没有。结果呢。这里比东宫的书房舒服不少。”
被她这么劈头盖面的质问,连长晋不急不慌:“并非有意欺瞒。这都是夜半兰香馆的额外收入凑出的,但这种事我哪里敢声张出去,回头惹得别人借题说事。”
“躲一边去。让我在这里自己呆一会儿。”雪然推开连长晋,嗔怪道:“你连我都骗,害我担忧了好几日。”
雪然等半天连长晋的安慰,但连长晋只点头,“嗯。既然如此,那我在二层等你。”
说完,连长晋便转身沿梯而下。
雪然从书架拿下一本书,翻了几页,发现是他化名写的社论合集。这名字她有所耳闻,言辞激励,时常批评吏治、苛税,偶尔嘲讽皇帝的荒唐。
别看他表面云淡风轻的,心底里竟是个这么激烈的。
难怪不想别人知道自己和夜半兰香馆的关系。
又在书架里随手抽几本,一本是他写的骈文集,第一篇叫做《雪赋》,里面好像有些夸张的形容词,形容雪之曼妙。但这个雪不是外面的雪,是女子。
雪然捏着书册的手一紧,脸色通红。
这写得她怪不好意思的,跟个神女下凡似的。
再往后面继续翻几页,越看到后面越夸张,臊得脑袋冒烟,抬不起头。
总而言之,这一本册子,一半是对她的溢美之词,剩下一半是他饱含深情地自述。但雪然记得,这本册子没在夜半兰香馆见过。
雪然松了一口气,默默庆幸这册子幸好没刊发。若是别人见了她,估计要因她货不对板,大呼诈骗。
她把册子放回书架,不打算继续看下去,这会儿她被蜜糊了脑袋,不光气消了,对连长晋也看得更顺眼了。
她侧转身子,正打算下楼寻连长晋,却一时不慎,硬生生撞到后面架子。
架子最顶端的书落下,砸到她额角,“嘶——”
她拿开这本书,书封没有名字,极为平庸不起眼。
雪然随手翻了前几页,笑容僵在脸上:部分内容有些像《银枇杷》,就是写裴朔和她的那册书,但书字迹是连长晋的。
原来是那本册子的初稿,但里面几乎没几个错字,倒像是情绪到了,一气呵成。
再往后翻几页,她瞅着有点不对劲儿。
这里面雪儿姑娘虽也是罪臣之女,被囚于金屋,但怎么和她之前看过的不太一样。而且男主的名字也不叫裴朔,而是公子晋。
正当雪然看得入神,丝毫未觉察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她身后。
连长紧撩起雪然的鬓角碎发,瞥见她额角的泛红,关切道:“怎么回事。”
听到声音,雪然捏起书,心虚地把脸掩了半边,又摇了摇头。
连长晋揪走她手中的书册,仔细一瞧,脸颊稍红,却语气淡淡道:“原来是这一册。我藏在最上边,还是被你找到了。”
失去了遮挡脸颊的书册,雪然火烧彤云的脸暴露在外,她羞涩道:“上次,你同我说过,对不起我的事,就是这个?”
连长晋点头,“准确而言,整个书架都是。”
雪然陡然一颤,想起先前肉麻的诗书,正慢慢撤回脚步。
连长晋揽住雪然的腰,阻她逃离:“这么走了可不行。说说有什么感想?”
雪然看着无限贴近自己的脸,呼吸扑在她的面颊,脑海里翻涌着先前看过的诗词,和之前话本子里的内容。
片刻后,雪然吧唧一口亲上去,这让连长晋懵然。
“嗯。我很早就看过了。”雪然瞥一眼窗外,又道:“既然书里的黄金屋是这里。那书里暗室呢。”
“暗室?这是哪里?”连长晋满头雾水,转而一笑:“如果康年喜欢,我这就准备在院子里建一个。”
雪然疯狂摇头,双手捂着连长晋的嘴,警示道:“别。一个黄金屋就够了。”
连长晋拦腰抱起雪然,雪然双臂环住连长晋脖子,他们缓缓向窗台旁的塌子走去,温存了一会儿。
......
快至宵禁时,两人沐浴之后,换了一套整洁的新衣,之后才离开连家。
直到回宫后,张嬷嬷早已抱着赵傲天,在东宫的门口守候。
雪然半天找不见身边的丫鬟风荷,这使得雪然有点纳闷。张嬷嬷只说,风荷主动向盛天青请辞,她想伺候吴秋韵,所以便没有一起回宫。
*
一个月后,周栀子顺利过门,嫁给了盛鸿渐。如今她与雪然算是扯上个较近的亲眷关系,又是女子,所以来找雪然的条件也比原先方便了。
周栀子因为谨守礼则,每日醒得极早。即便是之后嫁到规矩少的盛家,也没有改过这一点。
今日天未全明,周栀子一大早就去了东宫,一问东宫轮值的侍从,说雪然还在睡熟。
此时已快到卯时,周栀子按捺不住性子,站在雪然房前等候。
不久,寝殿的门打开,连长晋从里面走出来。
周栀子瞪圆眼珠,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从这里出来?”
连长晋回:”昨晚就宿在这里。“
见周栀子似有进屋之意,想起里面的狼藉,连长晋阻止:“她昨天睡得晚,还没醒来,让她再睡会。
若不是考虑雪然还在睡着,周栀子几乎要破口大骂:“你们......这......东窗事发你们两个都活不了。”
“没事。”连长晋回了这一句,便离开了东宫。
等雪然睡醒后,已经几乎日上三竿,她一开门就看见周栀子堵在门口。
“你怎么回事,这么晚才醒。”周栀子问道。
雪然随口一言:“春末人容易体乏,我最近身子特别容易犯困。”
周栀子看着雪然盯着乌黑的眼圈,一脸虚弱,又联想起早上见到的连长晋,不禁暗自骂连长晋不知怜香惜玉。
周栀子叫来较为信赖的太医,要他替雪然把脉,还塞了些银子,要太医故意往狠里说。
太医隔着绣布,按在雪然的脉搏,忽然瞳孔皱缩,刚要开口下断。
这时一个宫人跑来,也没对雪然行礼,就禀道:“陈太医,裴贵妃今日出行时突然眩晕,请您去一趟。”
陈太医留下一张药方,叫身边的学徒替雪然抓药,自己马上前往兴庆宫。
照理说,宫内的太医如果没有露出难色,那便是体无大碍,只需稍加调理。
但周栀子只想警示雪然,便主动要求学徒诊断。
学徒拿起老太医留下的药房,一味一味地分析着药,立刻拱手相告:“太子妃不必紧张。您这是有喜了。恭喜。”
这消息实在太过震撼,雪然被自己的唾沫呛到,用力咳嗽两声。
周栀子替雪然捋后背,替雪然顺气,但想起雪然的“好消息”,突然号啕大哭起来。
本就听到消息有点懵瞪的雪然,此时脑袋烧成一锅粥,再次确认一句:“怀孕?真的假的。”
学徒初来乍到,跟着师父出来也只有两日,犹疑地低头,看了一眼药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应该是吧。”
周栀子捕捉到学嘴里的犹豫,又叫他重新看诊。
雪然摸着脉搏,犹豫了一会,说道:“没错,就是有孕,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周栀子这下子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雪然两个月前回到宫中,却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那就是说,这孩子是回永安之前上怀的,而这孩子有可能是裴朔的,也有可能是连长晋的。
周栀子一想起裴朔的那件糟心事,就对雪然愧疚万分,此时她无地自容,嘴里反复喃喃:“对不起,雪然,对不起.......都怪我叫人叫得太晚。”
雪然见周栀子的反应也着实吓了一跳,忙解释当晚的事:“不是栀子,你想多了,当晚.....栀子!栀子!”
周栀子忽然昏晕倒地,雪然赶紧叫来丫鬟们扶她回到一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