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和离
雪然一怔,慢慢与连长晋松开怀抱。
两人分别向皇后行礼,不了解皇后所谓“这等事”指的是什么。
皇后冷声冷气道:“盛雪然,你身为太子妃,怎可与太子少师深夜行出这等不轨之事。”
雪然愣了一下,问道:“可他是.....”
“他是太子少师,你的夫君是当朝天子。”皇后截住雪然未尽的话,又道:“若非东宫的宫人今日告到椒房殿,我都不知道还有这等事。”
看了皇后身后的宫女,那宫女头上有一颗痣,雪然恍然大悟。
今早出门时,春望说过,有个额头有痣的宫女,昨夜在她门口鬼鬼祟祟,今日看见她在椒房殿门口,与江应笑窃窃私语。
东宫的宫人都知连长晋与她的事,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断不会多此一举。恐怕这宫女汇报的,恐怕是太子妃怀孕的消息。
而经历过上次教训,此次皇后没有立刻为难连长晋,而是先试探她的口风,再寻太医确认一番,等十成十确定她怀孕了,才开始着手处理他们两人。
皇后忽而命江应笑和容儿两人将雪然带走,而连长晋也被皇后的人请离东宫,扭送到紫宸殿赵憬那里。
雪然和连长此时都已经意识到,皇后没有将此事轻描淡写揭过的意思,甚至有心将此事闹大。
私通可是大罪,尤其又是在宫中,两人重则杖毙,或许两人都没有命活着走出皇宫。
皇后从未打算认回连长晋这个太子,至于雪然,或许皇后也没有打算让她做太子妃太久,他们两个人充其量只是皇孙的生身父母。
......
被绑着带入紫宸殿的连长晋,跪在地上听候赵憬的发落。
宫人们汇报今夜东宫之内的事时,赵憬抄起手边的香炉,直摔出纱帘,重重磕在连长晋的额头,头骨与香炉撞击声依稀可闻。
连长晋不发一言,继续跪在帘幕前,也不抬头,没有痛觉似的。
赵憬遣散殿内侍奉的仆从,等殿内只剩两人后,他掀开帘子,走到连长晋前面,看一眼其额头,破了皮,流了血。
那张脸与自己兄长有三成相似,赵憬失神许久,忽而问道:“连长晋,你想活下去吗?”
连长晋毫不犹豫:“想。”
听到坚定的回答,赵憬不忍心下狠手。杨静则交代自己的戏码,也不想再演下去。眼前的人是赵家的子孙,他父亲赵憬是对自己有恩的兄长。
赵憬静默了片刻,说道:“不如一口咬死,说是太子妃勾引你,你不敢违抗。”
“不行。怎可为自己的性命,信口雌黄。”连长晋立刻否定,又道:“皇上,是微臣色胆包天,强行闯入太子妃的寝殿,欲图谋不轨,她是无辜的。”
赵憬注视着连长晋,笑着感慨:“真是痴心一片。你这点也与皇兄极为相像。”
连长晋抬头,见赵憬那张白无血色的脸,和雪然的描述一致,这个人不是他父亲赵靖,而是他的叔叔赵憬。
赵憬笑意消散,忙撩起袖子遮蔽面庞,只露出一双眼睛:“侄儿可是吓到了?是我的样子太骇人”
连长晋摇摇头,“皇叔气宇轩昂,眼神淡然和善,一点也不骇人。”他眼神里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更没有赵憬常见的嘲笑。
赵憬和颜悦色,想起当初赵靖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这对父子极为相像,基本不用滴血认亲,就能确定这是赵靖和裴秋月的亲生骨肉。
刚与侄子相认,赵憬想抽出时间叙旧,但殿外天色越发昏暗,他想到什么,退回到帘子后面,对殿外发布命令:“宣盛天青盛将军入宫。”
接到消息的盛天青匆匆入宫,被宫人们簇拥进紫宸殿。
一进门就见殿内跪着两人,连长晋与盛雪然低头看着地砖,面色如灰。
雪然腹中怀有身孕,盛天青担心她腹中的“天命”就此殒命,忙向两圣请求:“皇上,皇后,小女身子骨不好,臣斗胆请求两位恕她起身。”
皇后也是想到这一点,赶忙叫起来,“雪然起来吧,毕竟腹中还怀有赵家的血脉。至于连大人,就跪着吧。”
深夜被召入宫中,又见到这等情境,盛天青自知并非好事,于是问道:“皇上皇后,不知召老臣过来可有何事?”
皇后看一眼赵憬,示意他先说。
赵憬:“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晚有人撞见盛雪然和连长晋东宫私会,这事传得太广,影响不好。”
“不过将军不必多心,这人是本宫亲自去抓的,倒也不是什么不堪场面。按照宫中法度,两人应当被乱棍打死,但皇上顾虑盛将军这么多年劳苦功高,想问问你的意思。”皇后附和。
盛天青笑了笑,忽而吩咐自己的侍从端来一个方盒,盒子里装的是一块玉佩,他把玉佩呈上。
盛天青:“这玉佩是连长晋当初赠予雪然之物,皇上看看,这玉佩是否眼熟。”
赵憬瞥一眼玉佩,正面是裴家的家徽,反面是一个珣字,故作错愕道:“原来连长晋是当初裴贵妃失散的儿子。”
当时皇后借故想发落两人,而赵憬却提议盛天青进宫。
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盛雪然犯了错,盛天青是盛雪然的父亲,自然该入宫领罚。
皇后没有多心,虽将两人定为死罪,但内心却想要保住雪然和她腹中的胎儿,若有盛天青这个借口在,她便能保住雪然。
可直到这时才知,赵憬深夜把盛天青,是为了一唱一和,逼她承认连长晋的太子身份。
皇后凝视玉石,缓缓道:“不可。二十九年来,赵傲天是百姓心目中的太子,是裴贵妃的亲生子。若是突兀改口,称连长晋为太子,那百姓不就都知道先前的猫太子是真猫,我们甚至赵家岂不是沦为笑柄?”
赵憬固然心疼侄儿,但脸面于他而言更重要。他打消了恢复连长晋太子身份的念头。
皇后看出赵憬的犹豫,建议道:“连长晋维持现状就好。现在太子大小事务均由他代劳,没有太子的位份依旧不影响。不如等他们两人的孩子继任皇位,他担任辅臣辅佐储君。”
“皇后的提议极好。”赵憬又道:“但今晚两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继续维持太子妃和少师的关系,会否令赵家蒙羞。”
皇后:“盛雪然与赵傲天和离如何?以后她无论和睡来往,都不会有人指指点点。”
赵憬豁然开朗,说道:“如此甚好,朕这就去下旨。”
这旨意刚一写完,赵憬就传唤盛天青等人纷纷离开。
盛天青和女儿女婿离开椒房殿时,已是深夜时分。皇后却突然叫走盛雪然,陪同她再回一趟椒房殿谈心。
明日雪然便能恢复自由身,但今日是她做太子妃的最后一日,连长晋需避嫌离开皇宫,盛天青与连长晋这对翁婿一路离开。
......
雪然进入椒房殿内,皇后便为她赐座看茶,聊起方才的事。
这期间雪然默不作声,神魂早已随盛天青飞出宫城。她实在不喜欢宫中生活,满心想着明日就能出宫,脱离皇宫这牢笼,眉眼几乎掩饰不住喜色。
皇后又唤了几声“雪然”,雪然才抬起头。
皇后忽道:“雪然,我们先前的约定恐怕难以作数了。方才皇上写的旨意里面有一点,他要废掉赵傲天。”
“废掉是好事。”雪然不咸不淡地说。
“好事?连长晋做太子哪里是好事?”皇后察觉出雪然有异心,便嘲讽道:“连长晋做太子的话,后面也不会娶你。你是前太子妃,他怎么敢娶。”
雪然摇头,“或许是太子之位空悬。况且我也不希望他做太子,甚至日后登基为帝。若将来当上皇帝,难免会有三宫六院,我接受不了。”
皇后听了雪然的话,心里宽慰了一些。她又补充道:“的确,当初皇上对裴贵妃也一片赤忱,但后宫纳入上百名妃嫔。他又骗裴贵妃说她们只是挂名,结果还是和外面的女人生下盛鸿渐和裴浮生这两个。”
“是这样吗?”雪然听到这等事,生起一丝疑惑,皇后分明知道赵憬和赵靖不是一人,却把赵憬所生的裴浮生硬赖在赵靖身上。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她兄长盛鸿渐。
盛鸿渐的生辰比连长晋晚七个月,可裴秋月怀孕三个月时候,她就失宠了,这个时候的赵靖已经换成了赵憬。
若说盛鸿渐是赵憬之子也不太像。她细细回忆起赵憬对裴浮生的态度,实在有些关切过头,可他对盛鸿渐却不怎么在意。
但到转日,她的怀疑打消了。
次日清晨,雪然接到旨意,赵傲天因才能平庸被废为亲王,赐其亲王府,择日离开皇宫。盛雪然与赵傲天因不和而遣令和离,她腹中子嗣以仍享亲王嗣子礼遇。
旨意前两点雪然并不意外,最后的部分实在出乎她意料:盛鸿渐受封为太子,周栀子册封为太子妃,而盛雪然赐为康年公主。
领过旨意后,雪然下意识抬头望天,却见空中乌云密布,一阵萧瑟寒风吹过,雨丝自天而降。
永安城这场秋雨,不知道下多久才能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