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簪疑云
雪然离开椒房殿后,便去了东宫。自当日盛鸿渐对她说破心意后,她与盛鸿渐再无法维持原先的兄妹情谊,可她和周栀子的关系如初。
周栀子派人请雪然去东宫,雪然因顾虑而推拒。周栀子想到雪然可能是因盛鸿渐的缘故,所以才会拒绝,也没有强硬要她去东宫,自己则是前往御花园。
御花园里风景别致,两人坐在花园之中的亭子里,命人搭起一张木桌。
雪然避免和周栀子聊起那日的事,周栀子也将那件事绝口不提,这让雪然松了一口气。
若非这件事,雪然和周栀子也没有需要尴尬的地方。周栀子性情和善,但也明辨是非,只要不是她有意招惹,周栀子再怨也不会肆意报复。
是盛鸿渐莫名其妙地发疯,和她关系不大。
两人离开御花园前,周栀子却突然对雪然提议,要与她去附近逛逛。
该来的还是要来,两人走到林子深处时,周栀子停了脚步:“就在这里说吧,附近没有人。”
雪然顿了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不想失去周栀子这个朋友。雪然性情不太温顺,点头之交的人不少,但论到友人,却只有冰蕊和周栀子两人。
周栀子犹豫一下,开口道:“雪然,你哥他......”她停了一下,左思右想还是把话吞下,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抱歉。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若我知道他是存这样的心思,当初断不会牵线你们两人。”雪然道。
看了道歉的雪然,周栀子略显惊讶:“不是,你哥对你的心思我早有察觉,但当时他保证过不会对你行不义之事,也不会沾花惹草,所以我才将这事藏在心里。”
“不对不对。”周栀子摇摇头,又道:“我想说的不是此事。”
“那是什么事?”雪然看一眼旁边的冰蕊,见冰蕊低头,似是不想为两人所察。
周栀子摆手,“也和冰蕊无关。雪然,近一步说话。”
雪然凑上去耳朵,只听周栀子说道:“你哥最近行事神秘,好像在做危险的事。但我也不敢过问。”
“有多危险?”雪然狐疑。
周栀子在脖子旁边比划,“要全家掉脑袋的那种,所以我才找你来商量。”
全家掉脑袋的事这世间还能有几个?他现在又是太子,能让太子掉脑袋的事更不剩几个,那定然是谋反。
雪然瞪圆杏眼,问道:“真的假的?你上次怎么没说呢。”
周栀子娓娓解释:“之前只觉得他行事诡异,没有多心。过去他可是个不思进取的主儿,搬进东宫后,他却几乎每日都泡在书房。一开始还觉得他是嫌弃我碍眼,但昨日......”
“昨日如何?”
“昨日我去书房找他,发现他不在书房。后来发现书房里面竟有条暗道,我一进去,看见里面陈列各式各样的兵器。”周栀子压低声音说道。
“制造兵器可不是小动作,他才进宫几日。”雪然不太敢相信,但这种事周栀子定不会拿来开玩笑。
周栀子说道:“你忘了。上个月你还没回永安,你哥督管城中所有兵马。估计是那时候笼络了公爹的旧部。”
雪然谨慎道:“你先装作不知此事。我回去和爹商量一番。你平日点他一句,说这东宫眼线多得很,不要太轻信宫里的人。”
周栀子点头。
不远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走近,雪然拉着周栀子躲到一边。但脚步声没有继续接近,在附近便停下来。
雪然以为是宫内豢养的奇珍猛兽,挡在周栀子前面,又伸手扒开草丛探视。
草丛对面站着两人,其中一人是个宫女打扮的女子,眼角红而湿润,眼睑下垂,显然是哭过。另一位则是杨攸跻,皇后的侄子,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
上两次遇到杨攸跻,也是在御花园的同样位置。雪然心想,要是华尚宫还喜欢杨攸跻的话,不如告诉她守株待兔在这里。
杨攸跻恰好也看见了雪然,冲雪然和周栀子两人打招呼。
周栀子之前只见过杨攸跻一面,是在雪然的生日会上,当时只记得杨攸跻和妻子琴瑟和鸣。前段日子他妻子猝死。周栀子听闻此事,是报以同情的。
今日一见可不得了,发妻才死一个月,他就跑到宫里偷偷摸摸。
雪然心里的杨攸跻本性便是喜沾花惹草,并不多诧异,只问:“郑氏今日怎么没和你一起入宫。”
平日里这两人形影不离的,雪然也纳闷起来。
“上个月初八,杨公子的妻子猝逝。”周栀子不屑地打量杨攸跻,“不该是服一年齐衰?怎么今日脱了衰服就入宫了。”
“上个月初八?那天上午好好的,我记得见过你们夫妇。”雪然说道。
“世事无常。这好端端的大活人,白日刚与他去过一趟皇宫,当夜就猝死了。”周栀子感慨万千,瞥了一眼冰蕊,吓得冰蕊压低了头。
周栀子顿感不畅快。男人的心就像扇子,轻轻一摇就翻了面,她若是死了,盛鸿渐估计第二日就开斋了。可偏偏在这个世道,还不能做什么。
女人若是在男人丧期第二日就下嫁,恐怕要被送去报官。
雪然想到同一个地方去,以前她若是见到这场景,也不会多想。可现在她也嫁了人,身份变了,站在已故郑氏的视角来看,是有些不大舒服。
“郑氏才死一个月,这是有点不太好。”雪然说道。
杨攸跻知雪然是误会了,忙解释:“并非是我。实不相瞒,我也是今日在御花园凑巧撞见这位宫人。”
“每次都在这个地方撞见你。”雪然不信杨攸跻的说辞。
杨攸跻憋着没有说话,眉头绞作一团。
那宫女见几人因为她僵持,旋即双膝一弯,跪在地上,“不是杨公子。他真的只是凑巧。今日是我误闯此地,正巧撞见他。我所要等的人不是他。”
周栀子是太子妃,后宫之中除去皇后,就属她最大,日常协理后宫。宫内有人私通,还撞到她眼皮子底下,她不得不介入。
“你是与谁私通。”周栀子问道。
宫女摇摇头,不肯交代对方的姓名。
杨攸跻从袖子里拿出一支木簪,递给两人,又解释:“这是刚才从这宫女那里拿到的。似乎是她情郎所赠之物。”
这木簪光秃秃的,上面没有一点雕饰,看不出什么门道。
周栀子和杨攸跻看不出门道,以为是宫外之物,雪然凝着木簪发呆,忽而开口:“也许是皇上所赠信物。我之前见过一样的簪子。”
噗嗤一声笑,雪然顺着笑声抬头看,笑话她的人是周栀子。
周栀子压下笑意,说道:“雪然,皇家的东西都是有制式规格的,总不可能和宫外的一样,尤其是赠给相好宫女的信物。信物若是过于平庸,有心人拿假信物和假龙嗣,进宫招摇撞骗怎么办?”
杨攸跻点了点头,附和道:“这簪子切面和打磨不够精致,也不像宫内的匠人打造。”
听到几人贬损这簪子,那宫女反驳:“是郎君亲手打造的,虽不值几个钱,但情意更重。”
雪然说道:“的确,若是亲手做的是挺贵重的,但不只给一个人的呢?这簪子见过的。恐怕对方年岁不算低。”
宫女却摇了摇头,小声否认:“不是。”
雪然趁机追问宫女:“那男子是诓你呢。我之前可是见过这簪子,光秃秃一根木条,估计是从永安什么地方批发的,也就拿来哄哄不谙世事的宫内女子。”
宫女只当是雪然诈她,仍是不肯说出情郎的姓名。
周栀子和杨攸跻没有追问,雪然气这姑娘冥顽不灵,劝不动,周栀子拉住雪然。
“既然她不说,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候着。”周栀子劝过雪然后,看向杨攸跻,问:“最早她是在这里等那个情郎吗?”
杨攸跻说是,“我们就躲在这里瞧瞧。御花园我可是熟,我带你们两人找个隐蔽的地方。”
三人带着那宫女在附近躲藏,坐等宫女的情郎自己出现,又给宫女嘴里塞了一块布,堵住她的嘴,以免她通知情郎逃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草丛外面果然有细微响动,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渐渐走近,雪然总觉得这身影有点熟悉。
雪然对潜伏在草地的随从使了个颜色,所有的侍卫一时间倾巢而出,即刻扣押住那名男子。
男子低着的头被抬起,露出一张精致白皙的面容。
雪然看着觉得有点眼熟,仔细一瞧,男子长得有点像连长晋,虽然也不是特别相像。
“等等,这到底是谁?”雪然不禁发问。
男子回答:“沈随。”
杨攸跻对雪然解释,“这个沈随应该是太后生前组建的那个戏班子的生角,他爹曾经得宠一时,他是子随父业。只不过太后一走,皇后把他们用度削减了。”
周栀子看雪然愣愣地发呆,以为她还是没有印象,补充说道:“你忘了,你生辰那日唱春申君的。”
雪然嗯了一声,心里还想着木簪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