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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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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宋念白理应睡得很安稳,可当天晚上她却久违的做了一个梦,是很久很久之前陆允允问她的问题。

“拜拜,你报的那个大学?”陆允允凑上前看了眼宋念白手上的便利贴

宋念白抬头看了眼正走进门的迟北故:“厦门大学。”

陆允允摇了摇头“你不报清北吗?”

不怪陆允允这样问,迟北故保送的应该就是清北。

宋念白停下笔垂下眼眸:“我成绩没那么好,报清北可能会滑档,我考不上。”

陆允允叹了口气:“还有俩个月你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宋念白轻轻眨了下眼:“没关系,海也很好看的。”

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可这幅画面却突然在宋念白脑海里清晰起来,她甚至还能清晰地忆起迟北故进门时低垂着的眼睛。

人世间太多东西无法衡量,比如俩件同样重要的事情相撞,我应该舍弃谁,又该如何选择。

按照电视剧里的剧情,她或许会在这最后的几十天里勇敢的告一次白,为自己的青春暗恋画一个句号,又或者再幸运些,在未来的某个转角处相遇,再说一句好久不见,或者发疯说,我再也不要喜欢你,或者再狗血一点,她出车祸忘了他,或者突发疾病死于那个夏季。

她总觉得电视剧是夸张,是浮夸,也确实,这样的事也确实没有发生在她身上。

她好好的活着,像往前一样过着那最后相伴的几十天,然后参加高考,拿到录取通知书。

可是她在怀疑时忘了艺术来源于生活,突然死亡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可会发生在她爱的人身上。

也不是突然死亡,是一直就有表现,但她不知道。

一切都发生的那样突然,她睡醒起床开始收拾高中三年的物品,她刚拿起自己的校服然后就接到了陆允允的电话。

对方告诉她迟北故去世了。

出乎意料的她没有大吼大叫或者泣不成声。

她很平静的去了迟北故的墓园,她到的有些晚只能排在祭奠队伍的最后,她安静的看着四班的人一个一个的走上前在那座墓碑前放下一朵又一朵的白菊。

终于,过了很久她站在了那座墓碑前。

那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墓碑,上面只刻着名字,名字旁边刻了一枝桔梗花。

宋念白看着墓碑前的白花沉默了一会儿将手中的向日葵放在了墓碑前。

他是热烈的,这世间太多颜色都像他。

所以她带了一朵向日葵来看他。

再后来她很平静的回了家打开了那个几乎从毕业后就再也没打开过的箱子。

箱子最上面放着一本装订好的病历,病历上没有姓名性别和基础信息只有一堆不正常的人体数据。

宋念白一页一页的翻着病历从开头的伤情报告到后面做的各种治疗数据,心电图,血本采样,脑部ct,胃镜,翻到最后的死亡报告。

她刻意避开没去看死亡原因那一栏,入院三天病历152页。

宋念白合上病历看着最外层医院的名称伸手抚了上去。

第二人民医院

她依稀记得陆允允好像也告诉她迟北故去的也是这个医院。

俩个人都在同一个医院死的啊。

宋念白眨眨眼,原来有钱也治不了病,有钱也得早死。

她还以为有钱人就能好好活下去。

宋念白拿出病历下盖着的日记本,事实上她已经不记得她自己写过什么了,暗恋的太久了,日子太长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多转瞬即逝躁动难平的悸动都忘了。

她不属于这人世间千万种暗恋中的一种,却又是一样的痛。

她只记得自己喜欢了很久,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接触,没有暧昧过,没有牵过手,没有拥抱过,没有被起哄过,没有眼神对视时的缠绵,没有的气氛旖旎。

可她的青春也没有那么痛,他们在同一个班,他们知道对方的名字,他们彼此送过祝福,彼此有联系方式,能因为朋友凑在一起聊天或者玩笑,他们的名字和照片能出现在同一面墙上,她也没看着迟北故和别的人谈恋爱,甚至迟北故会永远记得他。

才俩个月应该不至于把她忘干净吧,宋念白想。

她应该看着迟北故谈一次恋爱,这样也算是看见迟北故幸福。

她找不到东西来形容她和迟北故,她没想过在一起,甚至没幻想过,她这一路爱的着实痛苦却又心甘情愿。

甚至如果迟北故活着,几年之后突然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她的名字迟北故可能会笑着答:我记得她,我们高中一个班,彼此还送过祝福,她笑起来很漂亮。

不全然陌生,记得却又不会太熟悉,彼此都在记忆中记得彼此。

三个愿望,她或许能实现第一个,毕竟她考出去了,或许连第一个也没法实现,反正剩余俩个是没法实现了。

真可惜,她还希望在她死后迟北故能给她送上一束花,现在是她给迟北故送花了。

恍惚间宋念白摸到了自己手上的手镯,手镯上的铃铛因为感受到外物的触碰轻轻的响了俩声,宋念白低下头轻轻翻开白色笔记本。

时间过久,无论笔记本再怎么好好保存也还是泛着黄,宋念白伸手捏了捏笔记本有些翻起的边角。

原来都这么久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笔记本已经这么旧了。

宋念白其实没写什么太多东西几乎只有时间和几个词,笔记本第一页第一排只写了阳光一个词,到后面时间下的词多了一些却也没自己的感想。

整个日记本没有一句写自己暗恋的话,没有心动的原因,没有对话的喜悦,没有分别的痛苦,没有隐晦的喜欢,没有暗恋的心酸,甚至全文没有提到过自己。

这似乎就是一本极其简单的对于一个少年的描述和记录。

宋念白翻到中间将笔记本立起时夹页中忽然掉出一张长方形的小纸条。

宋念白轻轻拾起纸条,横线本上干净的字迹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宋念白心却陡然停跳了一瞬

【谢谢,平安顺遂】

这句话的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向日葵,对方的绘画水平似乎有些不太好画,向日葵画的歪歪扭扭叶子更是画的一大一小,和干净整洁的字迹相比显得格外滑稽。

宋念白忽然笑出了声,迟北故知道她喜欢他了,整个笔记本没一个喜欢他也知道了。

她忽然很感谢,感谢迟北故没有戳穿她,感谢他没有疏离,感谢他一直装不知道,感谢他成全了彼此青春最后的体面。

她抱着这个本子来来回回去过那么多地方这张纸条都没从本子里掉出来,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无所谓看见的早或是晚。

毕竟就算是她早一点看见了也不能怎么样,她甚至庆幸自己看见的晚,如果她知道对方知道了她的暗恋她只会难堪,甚至她连在快毕业偷看一眼都不敢。

如此体面的别离是命运给他们的最后的温柔。

上帝是仁慈的,它给了他们认识,知道彼此名字,分在一个班的缘分,却又没给他们几年后在街角重逢说一句好久不见的机会。

仁慈的比世间太多暗恋都幸运却又残酷的连打听对方消息这么一个小小的事都做不到。

他们有很多共同朋友,有四十几个同班同学,可即使是这样她也不会再从某个人嘴里听到迟北故的消息了。

人活着总能想办法再次遇见,那人要是死了呢?

那只能怀念,看到共同的朋友就怀念。

兜兜转转,相识的地方真的就变成了那个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少年归还人潮,暗恋和青春在最后的钝痛感中结束,明日复明日,少年不回头。

宋念白有些想喝水,她恍惚着从卧室出来拿起水杯站在饮水机面前,手失力将杯子掉在了地上。

她蹲在地上捡起落在地上的杯子然后原地抱住了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又该想些什么,或许她该大哭一场,因为她再也不会见到她喜欢的人了,他们之间连千万分之一的重逢概率也没有了。

可她哭不出来,甚至没有任何想哭的想法,她平静的像是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其实很疼的,像无数把钝刀一下一下的来回拉扯着她的肉,疼的站不起来。

她好像蹲了很久,脚早就已经没有知觉了,窗外原本亮着的天也已经陷入了黑暗,她还是静静的蹲在原地,在黑暗中看着地上的杯子。

门口传来钥匙的响声,然后门被打开,客厅里的灯亮起。

于纾雅在蹲在饮水机前的宋念白身边停下。

然后宋念白被人抱住了,她僵着动作任由对方把她抱进怀里依旧一声不吭。

她感受着另一个人温暖的体温身体渐渐放松,宋念白轻轻眨了眨眼从对方怀里退出来。

她仔细的看了看于纾雅的脸,她一直都觉得于纾雅很漂亮,岁月不败美人,拥抱的时候她能从对方颈间闻到淡淡的茉莉花香。

宋念白看着于纾雅担忧的脸朝着对方轻轻笑了一下

“你们离婚吧,你走吧。”

于纾雅摸了摸宋念白的头发:“走去哪里啊,女儿还在这呢。”

宋念白仰着头看了看天花板。

厨房没有抽油烟机,客厅里原本还算干净的墙壁也在日积月累下变成了黄色,她想起了那阵呛人的油烟味。

宋念白艰难的从喉咙里溢出一声难听的“啊——”

她忽然想到了十四年前,她抱着母亲摸着对方的头让她走的身影,现在她又在劝另一个爱她的人走。

四岁的她坚定着步伐跟在父亲身后,她不敢回头再看一眼爱她的妈妈,因为她的妈妈全宇宙最好,她的妈妈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她的妈妈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她的妈妈应该长出翅膀飞向远方,而不只是困在只有打骂的世界里。

他们离婚的那天,俩个人终于走向了不同的方向,这次她的妈妈不用跟着她回到那个破烂的家了,那天晚上他的父亲大怒拽起站在墙角的宋念白薅过旁边的凳子朝着她砸去。

这次挨打的不是她的母亲了,她的腿被砸的骨折,手臂在父亲把她摔向墙壁时砸上旁边的柜角留了一道难看的疤。

春来秋去,她一年又一年的在这个破旧的出租屋里待着,外面的人来来往往的在这里穿梭,没有一个人能把她带出去,腿上的骨折好了,可手上的疤一直留着。

一直提醒着她这些年的落败和灰暗。

直到她十四岁被人带到那家医院。

她看着病床上的“人”,脸上被厚厚的纱布层层包围着,连眼睛都看不见,没有头发,手和腿是断的,脖颈处密密的缝着线,穿着体面的警服。

把她带来的人对她说:“我们只能找到你这一个和她有关的亲属了,替她整理遗物吧。”

宋念白愣怔的看着对她说话的人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你开什么玩笑,我哪来的这么一个亲属?”

那个人只是沉默的看着她,然后朝她敬了个礼:“宋安,代号水白,女,35岁,缉毒警察,毕业于公安大学,于2009年加入164缉毒组,在任十一年缴获17吨毒品,2013年以卧底身份潜入毒窝参加911活动,2019年4月成功施行计划,2019年6月落入残存的毒贩手中。”

面前的男人哽咽了一下,“多处烧伤,多处硫酸腐蚀2020年8月13日逝世。”

“据本人意愿将警号643821永久封存。”

她平静的听完那人说的话问了一句:“所以我现在是要整理好她的遗物是吗?”

那人看着她平静的脸像是做汇报一样大声的喊了声,“是”

宋念白平静的应了声好,开始翻看宋安留下的物品。

说是遗物但其实宋安根本就没留下什么东西,她快速的顺好宋安的物品站在宋安的病床前:“我现在是要带她回家是吗?”

面前的人飞快的摸了一下眼角的泪,“是的”

宋念白抱着东西的手有些颤,她眨了眨眼,看着病床上的人好一会儿才开口:“可是她没有家,我也没有家,我该带她去哪?”

最后的最后宋念白放了宋安的骨灰,任由他们把骨灰埋在了烈士墓园,她只带了一份病历回家。

现在,她要像以前一样再次把这个爱她的人推开

于纾雅,这个不算陌生又不算熟悉的名字,张意的第二任妻子,到现在结婚俩年她没见过对方几次,她理应对对方没有感情,对方也理应对她没有感情。

如果不是她的银行卡里每一个月都会定期出现一笔钱的话。

或许是出于人道主义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于纾雅每个月都会向她的银行卡里汇一笔钱,几乎每一次都是一千打底,那钱她没动,可她依旧感谢她。

她知道的,如果不是她,自己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张意也绝不会只是在门外撒撒酒疯,她不知道于纾雅用什么牵制住了张意,但她知道于纾雅为了她花了很多心思。

为了一个和她毫不相干的人花了很多钱,很多心思,可能是女性的母性光辉又或者是同身为女性的共情,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同情她。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于纾雅因为张意过的并不好,分开才是最好的结局,在今天,她终于再次鼓起勇气劝她离开。

宋念白摸了下眼角的泪轻轻拍了拍予纾雅的头:“走吧,有多远走多远。”

八月中旬班主任把整个四班的学生全部召回了学校,全班四十几个人无一缺席全部回了学校坐到高三四班的教室。

宜城高中的暑假已经结束了等她们拿完毕业证原先的高二四班就会坐在这里,校园里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让坐在窗边的宋念白有些恍惚,她刚入校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时间。

她到的很早,收到班主任让全部回学校的消息起她一直没怎么睡过觉,宋念白呆呆的坐在迟北故的座位上有些呆滞,她忽然又想起来迟北故三年来选的座位好像一直都是在窗边。

原本空旷的教室慢慢坐回了那群人,所有人的目光在触及到那唯一个空座位时不约而同的移开了视线。

谢理沉默的发了毕业证然后教室里走进一个女人。

容貌姣好的女子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四十几岁的模样透出一股知书达理的气质,只是一瞬间的事,她们认出了她是谁——她们都见过她,在迟北故的葬礼上。

“大家好我是顾诗,迟北故的母亲。”

“非常感谢这三年来各位同学对迟北故的包容和照顾。”

顾诗深深的朝着众人鞠了一躬然后直起身顿了一会儿

“上次匆匆一别没来得及给各位告别照顾不周还请各位同学多担待。”

说着顾诗从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沓东西顺着座位一个人发了一张

“这是北故之前说好了有空之后请大家看电影请的电影票。”

没有欣喜没有期待大家礼貌的接过票然后沉默的攥紧了手。

于朝陈安和厉明也只是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默着不愿意说话。

阳光倾斜而下,不少学生背着书包涌上了四楼,宋念白静静的听了会儿,是有人搬进了旁边五班的教室,教室里的电风扇还在吱呀吱呀的转着,一切都和刚开始一模一样。

宋念白拿到的是最后一张票。

熊出没之过年

宋念白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很多年前的电影了,她之前在小卖部老板的电视上零零散散的看过几个片段,不过要说全部剧情她倒是不知道。

没有意外,她在那天腾出了所有的时间去了电影院,她坐在最后排,紧挨着左边的位置没有人坐,再左边就是墙壁了。

宋念白沉默的看完电影然后把票夹进了笔记本里。

没有任何感想,就是所有的所有都结束了,她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把迟北故和笔记本一起藏起来了。

她看完了那部童年没看过的电影,然后送走了青春没结果的爱人。

经过常年腐蚀经久不愈的伤口生出绿枝,枯木开出繁花,爱意催着希望发出藤芽。

墓园里,顾诗把电影票放在了迟北故碑前。

“电影票我都替你发了,这一张是给你留的。”顾诗顿了一会儿补充道:“座位在念白的旁边”

“我又去替你看了看她,她好像又比照片上的瘦了点,还是很漂亮,像以前一样白白的。”

“我不太清楚有没有长高,你拍的那些照片里也看不出身高。”

“我和你爸给厦门大学那边联系好了,念白在学校有问题学校会直接联系我们,迟家名下的所有企业也早就打了招呼会在念白来求职时无条件录取。”

顾诗轻轻笑了一下:“不过我觉得她应该用不到,你爱的人超级厉害。”

“她今天看着你的座位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我猜她也在想你。”

“你来看看她吧,看看她有没有长高。”

“我知道的,你也很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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