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初夏,宋念白抽空回了一趟宜城去看迟北故。
现在还不是很热,宋念白吹着初夏的凉风将录音笔和相册放在迟北故的墓前,伸手抚了抚墓碑上的照片。
不同于别人墓前一直不变的照片,迟北故的那张照片经常更换,不是黑白色也不是永远的证件照,有时是少年背对着太阳比耶,有时是少年抱着西瓜蹲在香樟树下吹凉风,甚至还有运动会的照片。
他的母亲应该经常来着看他,宋念白想。
“迟北故,我们很久没见了。”
宋念白蹲下身轻轻开口,“照片见了不少,就是没看见你的真人。”
宋念白顿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迟北故打篮球转身回望他的那一刻。
“迟北故你知道吗,我总是恍惚,我总是觉得你应该像以前一样在世界的某个舞台上发光,我总觉得你该存在于世界的某个地方继续做那个热烈肆意的少年。”
“我总是忘记你自己死去的事实。”
宋念白撑着眼想笑,眼泪却一滴一滴的狠狠砸在迟北故的墓前。
“怎么没有长命百岁呢,我不是许了那么多愿望吗?”
没有人回答宋念白的问题,风凉凉的吹着,墓园旁的柳树轻轻摆着条,它见证了太多人的眼泪,而宋念白的这点泪掀不起任何风浪。
“前几天我又去“根”看过了,那里热闹了很多,还有一个乐队,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我觉得你们好像啊,如果你还活着的话你们肯定能有话聊。”
“他们给我留了一台架子鼓,说希望我回那儿的时候就能看见,他们在那给我留了个归处把那儿当成我的家了,希望我常回家看看。”
“有人留我了,那你呢?”
“在那边有人留你吗?应该有的吧。”
“你的爸妈身体很好也经常来看你,你家的家业也越做越大越做越好,你是身价几十个亿的大少爷了现在你是真的有几十亿的家产可以继承了。”
宋念白安静的和迟北故聊他没有看见的盛况。
“林星和纪枕槐在一起了,纪枕槐就是那个给我们上辅导课的老师,他们现在很幸福,昨天刚给我发了结婚请帖。”
“陆允允有一个谈了四年的男朋友,也是厦门大学的,一个不太爱说话但懂爱的男生。”
“于朝现在做了摄影师,是不是特别想不到?林静桉现在真成了一中的校长,上次出去谈合作的时候遇见了陈安,他开了一家公司现在做的也很好。”
“忘了说,林静桉现在和陈安在一起了,上个月陈安才表白”宋念白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学校把你的照片放进了优秀毕业生栏里,一中现在不烂了,王校长退休后就直接是林静桉接手,现在比以前好了很多了,大家对林静桉和王校长的评价都很高,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来一中读书了,读出去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这都是你把张市明扳下台后给大家带来的光。”
宋念白讲一会儿停一会漫无目的东聊西聊也没有具体的目的,就一直蹲在迟北故面前一个人小声的说话。
墓园的右角忽然飘过来一只风筝给墓园安静的一隅增添了些梦幻色彩,宋念白安静的仰着头看风筝被细线一拽一拽着在空中缓慢的飘。
“当一阵风吹来”
“风筝飞上天空”
“为了你而祈祷”
“而祝福 而感动”
“终于你身影消失在”
“人海尽头”
“才发现笑着哭”
“最痛”
宋念白把眼角的泪抹干用头轻轻抵着墓碑像是抵着迟北故的额头。
照片上的少年依旧沐浴在阳光下回头时笑的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宋念白才动了动有些干涩的嘴唇轻轻说了句:“骗你的迟北故,你回来吧。”
轻舟已过万重山是假的,舟早就在宋安和迟北故死的那天彻底翻了船沉入湖底。
留在原地寸步难行的是她被周围的湖水溺死的也是她。
谈爱和释怀都是荒谬的,钝痛感才最为让人清醒,伤口一直留在那不致命又足够痛,一把又一把的盐在不经意间倒在上面只让人觉得痛的说不出话,痛的骨头里都冒出泪水,像人皮被扒了下来让裸露的肉完全暴露在阳光的暴晒下。
世上没有起死回生之术。
爱没说出口,然后没有然后。
她不知道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对视,也不知道那所谓的偷看的第三眼其实是这辈子的最后一眼。
“可以……偷偷来梦里看一眼我吗?”
宋念白轻声祈求到
“我想在梦里看看你。”
可以是十八岁的迟北故,可以是十九岁的迟北故,也可以是二十几岁的迟北故,她只想偷偷在梦里看一眼,梦里的主人公也不必是她,可以像以前的任何一个画面,她站在旁边偷偷看一眼就可以了。
十七岁的她以为她和迟北故会各奔东西,成为偶然间想起青春时,存在于记忆里的人,十八岁的她在见证迟北故死后以为迟北故也会随着时光的流逝一步步消失在她的记忆里。
事实是他们没有各奔东西,迟北故也不只是偶然间想起青春时存在记忆里的人,也并未随着时光的消逝一步步在她的记忆里迷失。
她在一步一步往前走的同时也将自己丢失在了十七岁末。
宋念白忽然想起迟北故生日那天,她拿着蛋糕去迟北故家的楼下看过,那天一直亮着的别墅里没有亮灯,当时她还以为是他们去外面庆祝了。
她蹲在马路上把蛋糕拿出来捧在手心点上蜡烛,看着迟北故的房间轻轻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十九岁的生日也要平安顺遂,无灾无祸。
那天的路灯依旧亮的刺眼,替迟北故吹灭蜡烛的是有些燥热的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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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未见过面的少年和十九岁生日点燃的蜡烛都被夏风带走,青春故事的结尾盛大又绚烂,青春暗恋的结局平静又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