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八月十八，几场绵绵秋雨过后，安川市气温骤降，短暂地拥有了几分秋意。
雨在昨晚已经停了，但天还是阴沉沉的。
工作室的营业执照正在办理，宋知意把这些事委托给专业人员后，穿着一件米黄色针织连衣裙，抱着一束盛放的向日葵，出现在了风云录剧组。
今天是作为男四号的宋知寓的最后一场戏，随着一声“过”响起，甲胄染血的少年将军从地上爬起来，伸开双臂笑容满面地喊了声“姐”。
他似是想要拥抱，视线扫到自己这一身狼狈，又很快收回手，留下句“你等等我”，就一把抢过花风风火火跑去了化妆间。
宋知意看着空空荡荡的双手，有些发怔。乌云在此刻散去，她眯了眯眼，单手挡在额前，窥见一片将散未散的夕色。
片刻后，她脸上扬起轻轻的笑意，脚步轻快地走到门窗紧闭的化妆室前，轻轻用脚尖踢了踢门槛，扬声说：“快点收拾，别磨磨唧唧的，大家都等着呢。”
“知道了知道了……”
宋知寓不知又嘟囔了些什么，宋知意也没问，只退后两步，重新将目光投向西边天空的瑰色。
只是在演戏，真好。
*
为了给宋知寓庆祝杀青，陈飞特意包了一片场地，叫了相熟的工作人员和演员，进行露天烧烤。
刘琉过来给宋知意送文件，顺势也加入了进来。
他们一共分了两桌，宋知意所在的这一桌除了陈飞他们外，只有一对年轻的明星夫妇，女子名叫季诗韵，也是风云录剧组的演员，她的丈夫李木则是歌手，今日恰巧来探班，便一起跟了过来。
两人十年爱情长跑，刚结婚一年多，现在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
只见李木似乎是怕烟熏着妻子，每每烤出一串，都要仔细地放在盘子里，耐心晾凉到合适的温度后才站起身小跑几步，连着盘子一同递给在旁边躲烟气的妻子，季诗韵也总会在这时从包中拿出手帕，细细为李木擦汗，又或是递水。
两人端的是一副琴瑟和鸣、相濡以沫的模样。
“他们两个还真是幸福。”陈飞看着看着就想起来独自在家照顾女儿的妻子，不经意间扫到多年孤寡老搭档，意有所指道，“赵白，你说是不是？”
赵白从烤串中懵懵抬起头，眯眼朝那边看了看，接着敷衍地应了声“确实”。
陈飞看她这样，又叹了口气，说：“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就不考虑找个知心的？总这么一个人在家里宅着也不是个事啊。”
赵白张口想说什么，被陈飞迅速打断：“别说你有猫了，猫可不算人，连给自己铲屎都不会。就比如你现在，外出拍戏家里的猫都需要专门给它找人铲屎吧？万一固定的野生铲屎官有事，找了别人你还整天提心吊胆的，十分钟恨不得看一百次监控。如果你能谈个恋爱，至少能有个信任的人接替一下野生铲屎官的工作是不是？”
赵白好一会儿没说话，陈飞喝了口茶正要趁胜追击，却被忽然怼到脸上的手机屏幕吓得差点噎死过去。
他好不容易顺了气，仔细看了看上面一大串伴侣虐待、甚至杀死宠物的新闻，默了一会儿，犹不死心地往前一指：“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你看李木他们不就挺好的吗？”
“我没那时间慢慢筛选，男人，只会影响我码字的态度。”赵白慢悠悠收回手机，拿起一串鸡脆骨嘎吱咬了一口。
……
宋知意在旁边听着他们吵吵，又观察了一会儿还在撒狗粮的李木和季诗韵，冷不丁问了句：“季姐是怀孕了吗？”
季诗韵离他们有点距离，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赵白戴上眼镜又抬头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说：“看着像是。”
她的手总会时不时地摸向小腹，再观两人的神态，确实像极了刚刚孕育生命的年轻夫妻。
【可惜了，这孩子季姐生的艰难，养大后也不是很省心。】
赵白摘眼镜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和大部分人的选择一样，齐齐向季诗韵两人投射隐晦的视线。
宋知意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钢笔，在人设卡册上写下李木的名字。
【他们两个这个时候确实是神仙眷侣，但或许深情还是抵不过岁月吧，两人十几年后还是和平分手了，孩子似乎是跟了李木？】
宋知意想着，翻开一页，查看李木的人设卡册，
她前段时间为了给自己的投资项目也就是风云录剧组排雷，不管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只要是有人设卡的，都被她粗略翻过一遍，至于他们的伴侣家人之类的，要不是刚好遇上了，她真没什么兴趣。
【等等，这都是些啥啊？！】
【20X3年，和季诗韵恋爱，20X4年，和小A建立地下恋情，20X5年，与小A分手，并索要大量分手费……不是，这年好像就是他疯狂营销名气稍微起来了一点的那年吧。】
哇趣，李木竟然还吃过软饭。赵白双眼发亮，刷刷将这段记在灵感本上，写着写着，她忽然发现哪里不太对劲。
刘琉喃喃出声：“季诗韵和李木恋爱长跑的十年，似乎没分过手吧？”
这声音极低，只有左右两个人听见了，他们交换几个眼神，最后心照不宣地把视线直白地凝在李木身上。
那边，宋知意的双眸微微睁大，显然是又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季诗韵出国留学的那两年，李木竟然还进过一次医院！被拍到后对外的说辞是肠胃炎，但其实是“下身不小心坐进去了异物”。为了把这个新闻压下去，花了一大笔钱吧，啧啧。】
【哇哇，原来还不是自己动的手，是被人玩进去的！】
被别人玩进去的？是他们想那个意思吗？
在场男性括约肌一紧，而和李木有交情的人已经开始在脑内检索时间线了——嘶，似乎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李木的走路姿势很奇怪来着。
一时间，众人看向李木的眼神更微妙了。
然而李木察觉到视线，却像是误会了什么，牵着季诗韵就走了过来，见到朋友连连“招手”，他的步伐更快了。
朋友：……
算了，他已经努力阻拦了。
宋知意低头沉迷吃瓜，完全没注意到火炭吡啵燃烧动静下的轻微脚步声。
【玩他的人是什么性别啊？这个没写，下一个，哎不对，我刚是要看什么来着？】
心声沉默了会儿，一脸茫然的季诗韵也慢下脚步，拽了拽李木的袖角，低声说：“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你看，果然是大师吧。”
说完，她弯起眉眼，视线不经意往旁边一扫，对上他人包含着隐隐同情的视线，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李木倒是没什么大反应，早就听季诗韵说过他们剧组里有一位神秘的“大师”，因此他此刻面上除了意思讶异外并没有其他表情，依旧牵着季诗韵往前走，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太晚了。
宋知意终于找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原来，李木竟然还在几年前查出了弱精症！这么一说，那个被流掉的孩子岂不就是他唯一一个自然受孕的孩子？
【可怜季诗韵陪他做了两年试管才成功……哇，这孩子还不是季诗韵的。】
等等，她听到了什么？
季诗韵茫茫然地站在原地，猝然升起一股转身奔逃的冲动，然而双腿犹如被钉住了一般，即使脑内叫嚣着快逃，接下来不会是她想听的内容，却也始终迈不开步子。
秘密忽然被揭露，李木不可避免地懵了几秒，强笑着说：“你们在玩什么？故事王吗，怎么还用我们的名字。”
他求助般看向先前那名招手的朋友，却只得到了回避。
这几秒的时间，已经够宋知意把后面的内容粗略扫完了，只是CPU明显有些过载。
【这玩意儿是不是坏了啊？季诗韵肚子里的孩子还能不是自己的？】
【啊啊，李木这次找的小十八找不到人设卡信息啊，不行我再仔细看看。】
静默，全场静默。
李木无力地张了张嘴，再回头时，只见自己的小妻子早已泪流满面，他也不禁升起了些许心疼，柔声说：“韵韵，别听这些，都是他们瞎说的，小勉怎么可能不是你的孩子，你忘了吗，我们为了他做出了那么多的牺牲……”
季诗韵打断他的话，冷声问：“那小十八又是什么？”
李木张嘴想要回答，另一道飘渺的声音却率先响起。
【原来小十八是他们找的做试管的私立医院工作人员啊，难怪他们能利用职务之便把季诗韵的卵子换掉。话说这李木也真够逊的，试管做两年了才成功，还有脸嫌弃季诗韵‘年纪大了，卵子质量不好’，没学过生物吗他？】
宋知意一脸嫌弃，赵白看向李木的表情也隐隐带着些鄙夷，只有宋知寓见没人注意自己，偷偷塞着烤串
季诗韵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作为曾经吃瓜吃得开心的“猹”，她当然知道从宋知意口中听来的瓜有多保真。更何况，李木做的那些事并不是无迹可寻，只是，她被名为爱情的遮羞布蒙住了双眼。
季诗韵的脸色又白了三分，李木嘴唇颤动，无力地辩解：“韵韵，你听我解释……”
“好，你解释。”季诗韵抽出手，回身望他。
李木张了张嘴，没等他组织好说辞，宋知意的心声再度响起。
【哇哇，竟然还有，到底是亲手带大的孩子，我说他长大后怎么跟季诗韵忽然不亲了呢，原来每次季诗韵出差，都会被亲爸带着找亲妈享受真正的天伦之乐，会跟名义上的母亲亲近才怪……】
“啪——”
一道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宋知意抬起头，恰好起了一阵风，季诗韵单薄的身躯站在风里，就像是要被吹走了一般。她面前的李木伸着手，似乎想抓住她，然而等来的是又一个用力的耳光。
季诗韵走了，宋知意看看李木脸上的巴掌印，眨了眨眼。
这是吵架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起来，是好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