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
“夫君,你醒醒,快醒醒。”
北堂离骁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听到耳边有人在呼喊自己,那声音温柔极了。
心口痛疾已经消散,朦胧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娇俏可爱的少女,她眼含深情,正满眼笑意盯着他。
“苏曦禾!!!你还活着?”
北堂离骁心中不禁一跳,难以名状的喜出望外挂上他的脸庞,却又担心这不过是他的一场梦。
他清清楚楚记得苏曦禾拿剑刺穿心脏,当场死亡。
可眼前这人分明就是苏曦禾,就算化成灰他都不会认错。
“呸呸呸,你说什么浑话,昨日我们才成婚,今日你就咒我死么。”
少女嘟起小嘴,小脸红红的,生起了闷气。
北堂离骁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如此鲜活的苏曦禾就在他面前,他还有什么好质疑的呢?
什么都不重要,只要苏曦禾还活着。
这一次,他发誓一定不会再做任何让苏曦禾伤心的事了。
苏曦禾说一,他绝不说二,苏曦禾叫他往东,他绝不往西。
他小心翼翼拉过苏曦禾的手,唯恐眼前女子只是他的幻觉:“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他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孩子诚恳认错。
“我是你的夫人,我怎么会怪你呢,我爱你还来不及呢!”
少女笑容璀璨得像天上闪耀的明星,语气之间全是柔情蜜意。
而上一刻还风平浪静的北堂离骁神色凛然一紧,目光比冰雪还冷,刹那间陷入无限的心灰意冷。
苏曦禾怎么可能会对他说出这样虔诚的告白呢?
她也从不会用那样痴情的表情注视他。
苏曦禾不爱他,她那么恨他,怎么会心甘情愿做他的夫人呢!
虽然,他多么希望这一切是真的。
可是,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苏曦禾是爱他的。
此时,一个恐怖的声音不断在脑中回荡:苏曦禾已经死了,她死了,再不会回来了……
他拼命拍打自己的头,想要赶走这个可怕的声音。
那声音让他头疼欲裂,也让他难以面对。
可是那声音并没有因此停止,反而越来越猖狂,充斥着他整个神经。
“不、不、她不会死的,没有我的允许她怎么可以死!”
他几欲癫狂,心底的防线一瞬间土崩瓦解,像一只猛兽发出吼叫声。
“夫君,你怎么了?”
那少女被北堂离骁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想要伸手去拉他。
“滚……”却被北堂离骁一掌打飞在地。
他起身,黑瞳幽深,睥睨着地上的“苏曦禾”:“你不是她,她永远不可能这样对我,她不爱我,她……恨我。”
说出这话时,他的心好痛好痛,就好像葵桑花的痛又发作了。
不,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双唇紧抿,眼底渐渐变得血红,整个人透出一股狠戾森冷。
苏曦禾就是苏曦禾,是他心中独一无二的清漪仙子。
谁也不能取代她,更不能冒充她。
他运转灵力,汇聚于掌心之间。
朝着“苏曦禾”投去毒蛇一般的目光,浑身上下散发出来势汹汹的杀意。
令地上那人毛骨悚然,想要爬起来逃命,却发现怎么也动不了。
电光火石之间,北堂离骁掌心重重一推,那人无处可逃,顷刻间便灰飞烟灭。
然后现出原形,竟是魔族的纸片傀儡人。
这东西除了他就只有玉无痕才有。
下一秒,夜柳和玉无痕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膝盖一弯,双双跪在北堂离骁面前。
“圣君,对不起,我们只是害怕你一时接受不了现实,做出傻事,所以才……”
他们觉得以圣君对苏曦禾那深入心骨的感情,真的极有可能会做出殉情这种事。
所以一起商量之下,决定用纸片傀儡人暂时化作苏曦禾,稳住圣君。
只可惜,他们低估了圣君对苏曦禾的洞若观火,仅仅一句话,纸片人假冒身份便暴露无遗。
本以为圣君定会怪罪下来,可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目光呆滞甩出一句冰冷的话:“她在哪儿?”
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北堂离骁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管,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无所谓。
他只想找到苏曦禾。
玉无痕和夜柳对视一眼,他们隐隐觉得这是圣君在情绪爆发前的虚假平静,也许下一秒就会迸发。
他们不敢告诉他,害怕他看到苏曦禾的尸体会彻底失控,。
没了浮白之心,苏曦禾血流而尽,身体如枯槁般,全身上下极速腐烂,完全没了人样。
那场面惨烈至极,让人不忍直视。
他们将苏曦禾的尸身安置到冰窖的万年寒冰床上后,才避免了继续腐化。
果然,就是他们这一秒的迟疑。
玉无痕的脖子便被北堂离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法术钳制住,一时间快要喘不过气。
“说,她在哪儿?”
那声音就像从地狱传来的,阴沉狠戾。
“圣君,不要……”
夜柳慌了神,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圣君这副癫狂的样子。
他阴鸷的眼神狰狞可怖,如同一只恶鬼。
周身散发出森寒入骨的极低气压,大有下一秒就要毁天灭地的架势。
即使现在艳阳高照,也照不亮他那张比墨还黑的脸。
玉无痕两眼渐渐翻白,就快窒息晕厥,却不见北堂离骁有任何停手的意思。
夜柳本还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苏曦禾所在,现在也不得不说。
圣君已经疯魔了,没有理智可言。
他的爱人死了,总不能让她的爱人也陪葬。
“苏曦禾在冰窖。”
千钧一发之际,夜柳挡在玉无痕面前,玉无痕这才逃过一劫。
夜柳赶忙扶起喉间疯狂咳嗽的玉无痕,心疼地查看他的情况。
确认玉无痕平安无事,再回眸时,北堂离骁早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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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府后院,冰窖。
冰石门被打开,里面冰天雪地,寒气逼人。
这冰窖是他命人建造,由数万块万年寒冰修砌而成。
此刻的他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神情恍惚地在冰窖中移动。
两边并排陈列着若干万年寒冰床,上面躺着的尽是完好无损的尸体。
将尸体置于在万年寒冰床,可永久保存。
他的眼睛匆忙扫视了一圈,丝毫不在意那些尸体,他只想找到苏曦禾。
大脑一片空白,记不清这些尸体谁是谁。
她们个个身着大红喜袍,无法一眼认出。
只能一个挨着一个去找,一个挨着一个去辨认。
在冰窖里待久了,温度越来越低。
外面还是烈日当空,春意盎然,里面却是天寒地冻。
他身上还穿着清漪草婚服,单薄得无法御寒,周遭冰冷的空气让他身体不禁直打哆嗦。
但他却无瑕顾及这些,身体再冷也只是外在的,与他心中的寒冷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苏曦禾在这里面躺了这么久,一定比他更冷吧。
他要快点找到她才行,然后带她离开这个冰冷的地方。
终于,在冰窖的尽头,他看到了那个让他几欲发疯的身影。
那具身体已经没了苏曦禾的样子,但他知道,那就是苏曦禾。
他缓缓靠近寒冰床,一股尸体恶臭味伴随着变质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苏曦禾浑身干瘪,全身上下都变得皱皱巴巴,像极了一个八十岁的凡人老太。
而这“八十岁老太”的肌肤一寸一寸布满了刺眼的尸斑和霉斑。
加上大量干结的血液包裹住她的全身,几乎是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哪里还有半点圣洁无瑕的仙子模样。
纵使她已然如此这般,右手手臂上的清漪草图案还是清晰可见。
那是他为了掩盖住她最厌恶的字眼而画的,当时害怕苏曦禾嫌弃他画的,要把它消除。
他还故意施法将这图案刻入她的元灵之中。
如今,也只有这唯一一处留存了下来。
可那又有什么用?
眼前的画面太过触目惊心,昨天还是天姿国色的新娘,今日就形如枯槁。
他想抱起她离开这里,可是只要轻轻一拉扯她的身体,就会出现破裂的痕迹。
他唯恐苏曦禾的身体会散落,不敢再去拉扯。
只能在她身边躺下,侧身抱住她干枯的身体。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眼前的一切,心脏一阵阵剧烈抽痛。
再也控制不住悲痛不已的情绪,浑然不觉,泪已满面。
他多希望苏曦禾只是睡着了,一会醒来还是如往常一般与他斗嘴。
深深的悔意仿佛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压在他身上难以逃脱。
如果当初他没有去兰府,没有同意兰月影给他找侍女。
没有将苏曦禾从洗心堂救出,没有阻拦她和画云桥在一起。
没有觊觎她的浮白之心,没有强逼她留在他身边。
没有抹去她的记忆,没有隐瞒魔咒一事……
现在的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或许,她就不会如此决绝地自我了断,想以此与他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是啊,他们俩是拜过堂,成过亲的夫妻。
妻子死了,丈夫怎能独自一人苟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