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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本就不喜说话的沈将愈发沉默。
他有心事。
江童这人沈将认识，是孟扶光游戏中的好友，来往沟通密切，无话不谈。
所以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孟扶光喜欢的那个角色有了自己的智慧？
这怎么可能。现在的游戏科技根本没有发展到这种程度。
话是这么劝慰自己的，但江童的消息像是一根尖刺，让他如鲠在喉。
真的……没可能吗？
“沈将，你是打算回这边的家，还是公司附近的那个？”正在开车的盛意问道。
沈将在走神，没听到。
“沈将？”盛意又叫了他一遍。
他这才反应过来：“啊，不好意思，回公司附近的那个。”
孟扶光的话接着沈将的后面：“那就先往我家开，然后在去沈将那里，都顺路。”
“行。”盛意点点头，后半句在小声嘀咕，“这人，想什么呢？问话都不答应。”
从孟扶光父母家出来往他们小辈的生活区域走，路程不算近，好在此刻已过高峰期，一路上畅行无阻。
路上无聊，盛意用车载音响放着音乐，孟扶光则在微信上和江童聊天，沈将什么都没干，他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地望风。
【孟扶光：拜托你帮我告诉岚岚大帅哥，正在回家的路上，马上就飞奔回去见他。】
【江童：你们俩个真的是够了！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孟扶光：童童宝贝~那现在只能我来亲亲你了~么么么】
【江童：……滚。】
孟扶光阴谋诡计得逞，坐在副驾驶上偷笑。
车到了孟扶光家，她和盛意沈将告别，下了车，此时车里之剩下了盛意和沈将两个人，坐在沉默一路的沈将说话了。
“盛意，”他问，“你说npc会产生智慧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盛意不知道沈将问这个问题的原因，却还是认真地想了想，“也许会？”
她自己并不保证答案的准确性，因此后半句带了些疑问。
“果然你也认为不可能。”沈将又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与其是说是认为不可能，倒不如说是还没到时候。”盛意解释道，“现在的人工智能发展程度很高了吧，但在几年之前，咱们有想过它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展得这么快吗？”
前一阵子有新闻，说人工智能再一次更新迭代，已经越来越趋近于人类了，连语音都可以模仿出人类的讲话时的语言习惯。
沈将知道。
可直觉告诉他，汪以岚这件事情的性质似乎有些不同。
不是趋近人类。如果仅仅是像，那沈将没必要担忧。他怕的是，汪以岚不仅仅是像人类。
倘若他就是呢？
对人的判定是什么，是躯壳下的灵魂，会悲会喜的情绪。哪怕在现实生活中没有可以依托的身体作为媒介，但思维却真实地存在。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玄幻起来。
“不回家了。”沈将说，“送我回公司吧，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些事还没做。”
“现在？你不会是要回去加班吧？”
“嗯。明天的更新不能出问题，我回去看看。”
“行吧。”盛意把导航切换到公司，“晚上早点回家，别把自己再搞进医院，让小妹担心好吧？”
“好。”
沈将回公司，其实是想来看看会不会是游戏中存在了什么隐藏的bug才导致这种情况的发生。
没有。
哪里都没有。
游戏运转，顺畅丝滑，好得不能再好了。
可事实就摆在他眼前，在脑海里不停地回放，挥之不去，沈将控制不住自己一遍遍地去想这件事情。
他疯了。可能是幻觉，但也离疯不远了。
“沈将你怎么回来了？你……”
迎面走来的是还未下班的同事，他想跟沈将打招呼，但沈将心思早就飞走了，并没看见打招呼的同时，而是快步走掉了。
同事第一次碰到沈将不理不睬、冷漠走掉这种事：“真奇怪，他平时不是挺平易近人的吗？”
小小的插曲，同事并不在意。大家都是人，职场之中，谁还没个心情不好的时候呢？
走出公司的大门，沈将拦了辆出租车。
“你好，去世纪广场。”
沈将所说的世纪广场位于大学城中心，里面和商业区配套的公寓正是孟扶光所住的那个。
他要去找孟扶光问个明白。
-
孟扶光正在游戏上和汪以岚绘声绘色地讲着今天惩治熊孩子的壮举，汪以岚听得很认真，就是重点抓得有些跑偏。
“扶光杀掉他了吗？砍得哪里？鲜血有没有滋出来！”
“宝宝~在我这里杀人是犯法滴~你也不想我坐牢吧~”
其实孟扶光能理解汪以岚，他本身就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对于杀人，不过就是抬剑和抹脖子两个动作的组成而已。
游戏中又并未明显地强调法律模块，虽然有相应的规矩，但只是江湖玩法的其中之一，并不完善。加上汪以岚最开始的设定就是反派，自然更不会把这件事放在眼里。
这可不行。
“万一以后咱们要是见面，你不了解两个世界中存在差异，是很容易出事的。”孟扶光哄道，“来，咱们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普法。”
“扶光说什么就是什么！”
然后他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个小本本，准备记笔记。
孟扶光简直要被他的行为还有认真听讲的模样可爱得鼻血乱喷！
到底谁懂她喜欢汪以岚的点！谁懂啊！
冷血无情大反派，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双开门大冰箱，然后甘愿在你的面前当一只毛茸茸还会撒娇的狗狗！
对不起，先爽为敬。
好想把汪以岚摁在自己的身下啊……
“咚咚咚。”
孟扶光公寓的门在这时被敲响，声音有些急促。
“这么晚了，谁能来我这儿啊？”孟扶光疑惑，她对游戏里的汪以岚说道，“家里好像来人，我去开门看看情况，你等我一下。”
“好！那你注意安全。”
“咚咚咚。”又响了三声。
孟扶光摘下耳机，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趴在猫眼上往外看。
是沈将。
悬着的心放下，她松了口气，把门打开，让沈将进来：“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沈将进屋，顺手把门带上。
孟扶光把上次他穿得拖鞋拿出来，放在沈将的面前：“换鞋进来吧。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地换好鞋，跟在孟扶光的身后，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倒是说话呀，怎么变成闷葫芦了？”
“汪以岚，不是普通的npc吧。”
公寓的客厅里，长沙发的一左一右摆放着两个单人的，沈将坐在孟扶光右手边的那个单人沙发上，说出了这句话。
孟扶光瞳孔骤缩，心跳忽然漏了半拍，勉强憋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
“你在说什么呢？怎么可能！”孟扶光打起了哈哈，“我喜欢过那么多纸片人，大家我都一视同仁的！”
“扶光你知道么？每次你说谎话的时候，都是这个表情。”
这下孟扶光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上次你跟我说不喜欢现实生活中的人，也是因为他。”
“他有自我意识了，对吗？”
“对。”她知道无法隐瞒下去了，于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他不是普通的npc，他有自己的智慧，会思考、会哭、会笑，除了没有身体，和我们没有任何的差别。“
“我们是一样的。”
沈将看着孟扶光。
孟扶光也看着他。但她看不懂沈将在想什么。
“你喜欢他。”
不是疑问句。
沈将的语气很明显。
肯定句。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除了江童，我谁都没说。”
“她晚上找你，锁屏亮了，我看见了内容。”
她想起来了。
下楼时，她听见了沈将把自己手机弄掉地上的声音。
“有什么问题吗？”孟扶光道，“你来我家找我，不会是为了说这件事的吧。”
“你不喜欢我，拒绝我的表白，也都是因为他吗？”
“和汪以岚没有关系。就算没有他，我也不会喜欢你的，沈将。清醒一点吧。”
沈将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他的手扣进掌心的肉里，已有丝丝鲜血溢出，极尽隐忍。情绪像是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随地都会断掉。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失控时刻。沈将明白自己没有资格，也不应该，可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把汪以岚的数据删掉。
把汪以岚的数据删掉！
念头一闪而过，沈将的双目忽然恢复清明，为自己方才的可怕想法，冷汗直冒。
“你要和他在一起？”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孟扶光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像是一记重锤，击碎了沈将最后的自欺欺人。
“他只是游戏中的人，永远也来不到现实，到不了你的身边。这些，你想过吗？”沈将道，“在你生病的时候，在你伤心难过的时候，甚至是在你开心庆祝的时候，他都不在。”
“我会说给他听的。这些事，他总会知道，他一直都在。”
孟扶光从未有过的认真。她侧目望向电脑桌，游戏正在运行，汪以岚正在里面乖乖地等着她回去。
“他只是个npc！你要守着摸不到的人过一辈子吗！孟扶光！你别幼稚了！”
沈将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孟扶光，也是第一次说了如此重的话。话语脱口而出的瞬间，他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对不起……”
来不及。
伤害的种子已经种下了。
这样的话，让孟扶光伤心难过。
“算了，你就当我痴心妄想。”
或许汪以岚的诞生是造物主的失误，本来他的归宿，就应该是她的身边。
命运可真会开玩笑。
到底怎么做，才能找到一条相遇的路。
没有人愿意隔着冰冷的屏幕触摸自己喜欢的人。
“或许有一天，他会来到我的身边。”
那时她可以和所有人说。
这个人，只是，短暂地离开了我一下。
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