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客厅。
茶几上横放着汪以岚的配剑，孟扶光和汪以岚一个坐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另一个坐在长沙发的一角，双双无言。
汪以岚失忆了，不认识孟扶光，言语之间满是陌生，不复从前在游戏中的样子。
非要准确地形容一下他现在的状态，记忆停留在遇见自己之前，大约于他最初的反派人设有些相似。
孟扶光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和汪以岚在现实生活中尴尬对坐，所以面上看起来是风平浪静，实际内心疯狂尖叫不说，脚趾也在疯狂口地。
到底是谁把她会摇尾巴的可爱狗狗藏起来了！
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汪以岚对于陌生环境的紧绷感正在慢慢消失，人却仍然对周围的一切抱有警惕。
不过也正常。
若是自己突然有一天失忆了不说，还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能够冷静且不发疯，都已算是状态稳定的了。
“那个……”孟扶光实在是受不了眼下的这个氛围，主动开口打破安静，“你要喝点儿什么不？”
“不用。”
汪以岚短暂地说完了两个字，继续闭口不言。
孟扶光：“……”
你倒是多说两句啊，这让我怎么接下面的话。
喝，必须给我喝！
鉴于汪以岚刚刚来到这里，家中的有些饮品可能喝不习惯，孟扶光就去厨房拿了茶叶，烧水给汪以岚快速泡了杯茶。
茶是孟扶光自己喜欢的茉莉花茶，汪以岚喜欢的那款前阵子被她喝完还没补货。
无所谓，那就让他将就一下。
不久，滚热的茶水被端到了汪以岚的面前。
等孟扶光重新坐了回去，汪以岚才动了起来，双手将茶杯和茶盏同时端起，放在自己的眼前，来来回回观察了好久，最后抿了一口。
他居然还怕自己下毒？孟扶光非常愤怒。
不能忍。
绝对不能忍。
孟扶光往沙发的靠背上一靠，手肘搭在旁边的扶手上，翘起个二郎腿，语气带着玩味和调戏：“呦，检查得这么认真，你是怕我下毒不成？”
“以防万一。”
“动动脑子想一下，毒死你我能有什么好处？我还得自己处理你尸体。”
汪以岚不说话了。
“你的左臂，好了？”
刚才他端起茶杯的时候，孟扶光分明看见的，是完整的左臂。
人类的皮肤，人类的血肉。
而在游戏中的最后，汪以岚的左臂依旧是金属，这点孟扶光很清楚。
“不记得了，我醒来就好了。”汪以岚说，“很奇怪。”
他记得自己曾断臂的事情。
“没关系，这样挺好的。”
自从认识汪以岚来，奇怪的事情也是越来越多。npc产生自我意识本身就已经够奇幻了，谁能想到后面角色死亡以后还能来到现实世界呢？
这样一看，断掉的左臂重新长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都是神迹，不分什么高低贵贱的。
察觉到了孟扶光没什么恶意，汪以岚的防备也褪去了一些，他主动开口询问：“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好问题。
一下子就把孟扶光难住，不知如何跟他解释。
说你是游戏中的npc？我们是在游戏中结识的？
这很离谱啊！谁会相信这样听起来很想智障的说辞！
况且解释这种问题得拿出来一些能够证明自己话的证据吧。她们之间的合照不是没有，但全都是游戏里的，脸是捏出来的，自己根本不长那样啊！
一旁的汪以岚并不知道孟扶光的心理活动，坐在旁边耐心地等待孟扶光的答案。、
没办法，孟扶光只得硬着头皮开编。
照片拿出来给他看了，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生怕汪以岚理解不了，还说了一堆替换词和解释。
大致的走向是没错的，孟扶光确实将两个人认识的过程交代得比较完全，就是说得略带了些玄幻色彩。
比如，她为什么长得和照片中不一样——那是因为灵魂附体。
说得孟扶光自己都想笑。
“原来是这样。”汪以岚恍然大悟，“那我们之前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你相信了？”
他是信了，但孟扶光难以置信。
“按照我的认知，我并不相信。”
孟扶光：“……”
“可是，”停顿了一下，汪以岚再次开口说，“我的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是对的，我应该相信。”
“而且，你很熟悉，我感觉自己好像见过你。”
一旦记忆刻骨铭心，纵然忘却，仍能在一个人的身上留下存在过的痕迹。
其实孟扶光还有很多事情都没说，包括她们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她想循序渐进，慢慢讲给汪以岚听。
既然他已在自己的身边，那么来日方长，他总会有想起来的一天吧。
“行吧，那先这样。”孟扶光说，“你第一次来，没有身份，没有工作，没有钱，也不熟悉这里的生活方式，就在我家先住下吧。”
“不可。”汪以岚摇摇头，“成年男子不可随意留宿女性家中。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
这小子失忆后怎么变得这么封建了？
“现在世俗早就变化了，把你封建的思想收一收。我只是让你住我家，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明白？”
汪以岚倔强地坐在原地不动。
“行，你要自己养活自己是吧？来告诉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养活自己？”
汪以岚：“我武功高强，可以当杀手。”
“……”
她彻底无语了。
“大哥，这里是法治社会，随便杀人是要坐牢的。”
“我可以教人习武。”
“现在已经不用冷兵器了。”
“那我轻功好……”
“你是想被当成神奇物种抓起来吗？”
孟扶光劝汪以岚安分一些：“你在这里连个身份证明都没有，说白了就是个没有户籍的黑户，交通工具上不去不说，还随身带着管制刀具。所以你猜，自己能先挣到钱养活自己，还是先被抓去警察局。”
“警察局？”
“大概是你们的官府。”
看着汪以岚还不相信，孟扶光直接把他领下了楼。
“这是哪里？”
孟扶光耐心地给汪以岚解释：“这是电梯。我们这里住得比较高，爬上爬下地太麻烦，就发明了电梯。你简单理解一下，就是代步用的。”
“哦。”
汪以岚虽然对周围的事情不了解，但是会把孟扶光讲得东西默默记住。
他很多都不知道，从家到马路边上一路问了很多东西，孟扶光全都一一给他讲解。
尽管孟扶光以前讲过一些给汪以岚听，但大多都比较粗略，因为见不到实物，没有办法亲身来体验，会让讲解的效果大打折扣。
说是一回事，想得对是另一回事。
对于认知有限的汪以岚，就算孟扶光一五一十地将所有东西都用说的方式教给他，大脑勾勒出的情形能不能正确，都还是给未知数呢。
不如现在他看见了，然后自己解释给他听。
她把汪以岚带到了公寓附近十字路口的人行道上，轿车快速地从汪以岚的眼前驶过，人们的装束，闪着的交通信号灯，目之所及完全无法看到边界的一排又一排的楼房，都对他的世界观进行着猛烈地冲击。
然而汪以岚非常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现在所见，很有可能是这个世界的一角。
毫不起眼的一角，完全无法窥探到全部的空洞。
一时间，汪以岚有些不知所措。
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是在孟扶光的房间，没有到过她房子外的任何一处地方。眼下这些忽然被拜访在自己的面前，接受是可以接受，但需要一个过程，用来消化。
“来，你过到马路对面。”
站在这里的时间太短，汪以岚还分不清信号灯，又不想直面地上跑得飞快的车，作势就想用轻功，却被孟扶光提前发现。
“不许给我原地起飞，走过去。”
面对未知，人类会产生不敢触碰的恐惧感。
汪以岚识时务者为俊杰，扭头回去了。孟扶光跟在他的后面走，嘴角非常难压。
第一次看见游戏中无所不能的汪以岚吃瘪，有点小爽怎么回事。
精通各类武学的汪以岚的学习能力不容小觑，仅仅只是坐过一次电梯，他记住了孟扶光的楼层，还学会了如何操作。
重新回到孟扶光的家中，汪以岚短暂地接受了自己目前无法再这个世界生存，只能被孟扶光收留的现状。
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没办法，不代表以后没办法。
以防自己不在家时汪以岚能够正常生活，不把自己家里搞得一团乱，孟扶光开始手把手地教授汪以岚家中的那些他没见过的东西。
一通讲解和示范，孟扶光感觉自己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直到真正地把汪以岚教会，并看着他操作成功，她才“扑通”一下坐回沙发。
有人悲伤地哭了一晚上，又早起上了早八，回来发现昨晚哭了一夜坟的人不仅没死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身边，完了自己还强撑着精神教他如何生活。
孟扶光算是真实地体会了一把精神和身体双重累瘫。
汪以岚对家里的东西上手很快，孟扶光坐下没多久，他就倒了一杯水，递到了面前。
“谢谢。”
孟扶光接过，猛灌一口：“别客气，谁让我喜欢你呢。”
她以前常常在游戏中和汪以岚说这句话，这次也习惯性地说出了口。
说完，孟扶光看见汪以岚的耳根通红一片，才缓过神来，意识到现在的汪以岚正处于失忆状态，并不急的以前她们相处的细节。
“那个……”
她想要解释。
汪以岚的脸也开始飘上红晕。
“我会对你负责任的。”
孟扶光了解汪以岚。
他本身就是这样想的，也会为自己的想法付出行动。话说出口之前，他可能已经在心里做了很久的准备，觉得应该说，却又觉得第一次见面说这样的话会不礼貌。
在某个契机下定决心说出来后，汪以岚会认真且坚定。
恍惚间，孟扶光感觉自己有看见了游戏中，刚刚产生自我意识时的汪以岚。
也是直来直去，也是明确地告诉她，他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
果然啊。
不论如何掩饰真实的自己，总会有预示着答案的蛛丝马迹被留下，然后被有心之人发现。
汪以岚是什么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改变。
记忆会失去。
爱的本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