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回味

现在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助理吃过午饭，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休息。之前水管有点漏水，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修好。

这是一个平淡的女人，虽然描着眉毛，努力在细节处有几分吸引人，还是容易因为容貌在最开始略被低估。她提不起精神来，这一趟和副总裁住一个房间，既不轻松，也不愉快。很明显，副总裁认为这是对其一种贬低。

高管对于助理是可有可无的态度，既然是老板跟前的人，也只能尽可能给出好脸色。但是，飞扬跋扈的高管则不同，没有把贴发票和订酒店、票务的助理放在眼中。她自己则是常常为老员工而感到难过。

那些年纪略长的老员工，在这里耗费青春岁月，一无所获。比她早进来几年，还是做着新进员工的工作，碰到不太有眼力劲的或是媚上欺下的，很容易就呼来喝去，没有太多的尊重。时间到一个合同期，有时是两个，不用到三十几岁，就会被扫地出门，或是颠到边缘的岗位上，让其自动走人。青春被吞噬在写字楼中，除却年龄增长，还有糊口的饭碗，一文不名。

不，她不要成为这种老员工。

自从研究生毕业，进入公司，很被赏识。单位不缺研究生，但是当时，自己还是如此之青葱。然后在一个很大的选拔流程中，先是入得眼去，然后轻而易举，升职，再也不是普通的员工，不走那些老员工走过的寻常之路。

接下来，那和蔼的老总常常共进午餐，虽然是普通的饭盒，但是却很可亲。询问她有没有任何生活上的困难和要求，然后，没有等到她开口，工资接近翻倍，出外，高管有的待遇，她都有，居住条件得到提升。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觉得很是无谓。

青春，看到那些被消耗掉精力和时间的老员工的憔悴无名，谁还能做哪些事情。不过是应时应景。本来，她也是不怎么化妆打扮的，但有人喜欢，描着眉毛，涂点粉，看上去气色好一些。她对自己的头发和身型很是满意，如同云朵般，如此之充盈。

说到身型，副总现在正在甲板上晒太阳，抓住最后的容貌尾巴，不放过一个展示的机会。刚开始接手助理的时候，经常受到这个正当时的女人的排斥，但之后对方渐渐力不从心，也就时不时作罢。记得那时自己还是不谙世事的员工，刚进入电梯时，看到副总浅浅地一笑，涂着深色的口红。电梯里并没有外人，可见姿态和姿势是要随时练习和保持的。

但已经没有太多的用途，人是需要新鲜感的。她知道的很清楚，现在，新人一茬一茬地出来，如果没有及时地跃上一个台阶，或者说卡位这种不知道在哪看到的词，还是可能会走普通的轨道，不用两个合同期。那些年轻的新人，裙裾飘飘，她自己只用了几个月不到，谁知道新人会不会用更短的时间。

还有财务总监，这是一个看上去很清高的女人。但她自己知道，那清高只不过是一种掩饰。成熟的女人，穿着和年龄不太相称的可以飘起来的短裙，脸上却是无辜和清高。但是，当看到会议的座次安排上，被刻意放在老总的身边，她就已经读懂了这层意思。

很没有意思。很危险。如果是前几年还好，乱花渐欲迷人眼，很多如走马灯般。但现在不同，老板正是精疲力竭的时候，她几乎可以确定，男人在疲惫的时候，更想要一个安稳的港口，一日三餐，热茶热水。

机会是谁的呢？在人很疲倦的时候，可以做出错误的判断。她无法想象，副总裁胶着好几年，如同赶车推磨般，眼见得被倦怠和无望所消磨，却有一个貌似清高的女人横空出现。

这真是无谓的事情。领导很容易受骗，这可不是清纯的大学生。

她胡乱地想着，心中烦闷起来。只好站起来，洗把脸。又给自己倒了杯气泡水。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摘桃？还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你在这里，辛辛苦苦地经营和对待，每一碗热汤，每一个迎上去的问候，她用了大把的时间和心力，但总是会有人安安稳稳的，不费一兵一卒，等你在无边的小事和争斗中消耗掉后，出来照盘全收。

可能有人喜欢既看起来得有知识，又放得开的女人吧。

这正是解不开的结，她看不清楚。

远处的桌上放着一小瓶香水，几个菠萝啤酒罐。香水真是营造气氛的好东西，和滋润的发泽，闪动的大波浪般。如果副总除去香水和大波浪的附加值，风情要大打折扣。她自己以前不用香水，但老总喜欢。

人，什么时候才可以真正为自己的想法而活。随心所欲。

她又想到老总，那个疲惫的男人。真是难以琢磨，这些年来，她已然深深地体会到，要做的事情太多，因此，百密一疏，在选择女人的眼光上，可能就潦草很多。

但不需要很多的社会经验，人就会渐渐地知道，老学究们喜欢年轻有活力的女人，即使不太年轻，也要做出很有活力的举措。坐在那里，作壁上观是行不通的。他们喜欢甩甩头发，穿着短裙的女人，不管是哪个年龄段。

哪一个才能捉住他呢?

她无望地想着，倒是很羡慕敢作敢为的副总，虽然不对付。

心烦意乱中，看到现在是下午茶时间。她拿起电话，点了份青瓜三明治，外加上一大杯柚子茶。看着时间还早，她又洗了把脸，涂些面霜，用点眼药水，还有啫喱，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有精神些。

很快，青瓜三明治和柚子茶就摆在桌上，发出诱人的清香。往常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吃很多的炸鸡腿，喝点啤酒，如果天气热的话。但现在不同，要尽可能地让皮肤看起来好一些。她太知道一个女人憔悴起来是如此之快，到了某个年龄段，不知从何时起，越来越事倍功半，红枣、银耳、柚子，很多东西要不断地吃下去，还不一定能够保持好的面色。哪里还有当年过五关斩六将，一众普通员工中选拔出来的出奇制胜。

现在，本来在差不多的起跑线上，人们之间的差距却如此之大。她自己以前学校前几届的师兄弟们，如果发展的好，在公司里逐步上升，步入上升通道，现在已然可以成为公司的掌门，独掌一面，饭碗自是不成问题，成为社会上的成功人士，都市精英；但那些不太走运的，只需几年没有升上去，就会逐步被淘汰，在三四十的关口，找不到工作。时间越长，差距越发明显，一个意气风发，一个却日渐憔悴，找不到工作的还是找不到。宝马香槟鱼贯而过，街边徘徊的却是失意之人，有谁还相信他们在若干年前，曾经在校园里推着自行车，并肩同步。

不，她要抓住机会。时机稍纵即过，不要随浪逐流到如此之被动，如此之潦倒的地步。助理这个职位，已经和高管比较接近，但也是随时随地可能被取代。周围的青葱掩饰不住大把的青春蓬勃。而领导的每一个态度变化，进退之处，都有值得玩味之处。有很多话不会说出来，行动的迹象却如同先知般可靠，或者说给出行动的方向。自己的安排可能早在几个月前对方心中就已经打算好，盘算得很清楚，只是不会让人知道。一点一点移动，一个一个方向的变幻，是升职、加薪、独立办公室三件套，还是颠簸、闲置、为他人做完全的铺垫。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她这些年来，看到过很多次有技巧地排斥他人的手法，比如十个人在场，订九个人的午餐，如此这般都市文明人不太可能想得到的办法；还有人过来给领导送礼，嗫嚅着进来，推辞再三，终于收下，但会返回一点礼物，再过不久，回礼的份量越来越低廉，越来越奚落，一包打开的生活用品，或者是过期的护肤品之类，就是在暗示，对方还是及早找出路，早做打算，如果有看不懂的，真到那一天，十分的被动。

所以现在，她盘算着自己在这里的时间，还有老总那若即若离的态度。终于越来越疲倦，在这下午时分，竟然不知不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