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这大概是彼得有生以来经历的最紧张的一次晚宴。
此刻的他正坐在格温和她十二岁的弟弟霍华德的中间，而史黛西警长和他的妻子海伦则坐在他们的对面。
屋内充斥着暖色的光晕，制作精致的菜肴端放在长桌上，看起来和他在合家欢电影中常见的那种和谐画面一模一样，多么温馨。
然而，这一切对于彼得来说，毫无疑问是无比陌生的。
因为在他过去十八年的人生中，他晚餐只能和梅姨坐在他们位于皇后区的狭小公寓里。他会一边吃着梅姨做的世界上最棒的肉馅糕，一边搬出一天中发生的趣事，逗得梅姨哈哈大笑。偶尔他的好朋友内德也会来他家里做客，他们总是不顾梅姨的训斥，草草地吃完食物之后，躲进房间里拼乐高看电影。
这样和父母兄弟一起端坐在一张饭桌上，其乐融融吃饭的场景只能出现在他的想象里。
甚至以前和梅姨彼此孤独相伴的时光就已经是他再也没能回到以前的平常生活，在成为超级英雄之后，他就再也没能享受过一顿正经的晚餐。
而今天不一样了，他第一次体验到了一个真正的家庭晚宴。
用柠檬悉心腌制的银色鲈鱼是欧洲产量不多的当季鱼类，奶油蘑菇汤的色泽鲜亮醇厚，黄油面包烤出了恰到好处的焦黄，浓郁的食物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刺激着他的食欲。
但与此同时，史黛西警长不断散发的压迫力同样让他难熬，以至于他产生了一种端坐在警察局审讯室里的可怕错觉。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桌上佳肴，不断纠结着自己应该如何应对这样陌生的场景。
当史黛西警长的目光停留在全身紧绷的彼得身上时，彼得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餐桌上的食物。
“现在大家来做饭前祷告吧。”他忽然对彼得说，“你来带领我们。”
彼得还在愣神，直到史黛西警官的声音骤然将他扯回现实。
“不好意思，您刚才说什么？”
“今天应该由你来带领我们祷告。”史黛西警长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但这次听起来更像是个命令，“不是吗？”
彼得的脑子空白了一瞬，浅棕色的瞳孔慢慢凝固。
餐前祷告是美利坚很多家庭的传统，意义在于怀抱着感恩之心，爱惜餐桌上的食物。当然，祷告通常还有一项很重要的作用，承认错误和忏悔罪行。
史黛西警官这是在隐晦地提醒他坦白。
意识到这点后，强烈的紧张让他浑身直冒冷汗。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寂静如同薄冰一样蔓延，桌面上的烛光和城市绚烂的霓虹共同映照在落地窗上，晕染开水痕般朦胧的光泽。
格温的妈妈海伦解救了不知所措的彼得。
“彼得是个懂礼貌的孩子，当然不愿意喧宾夺主了，乔治。”她看向格温的弟弟霍华德，“霍华德，你来吧。”
霍华德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他低下头，闭上眼，双手合十，开始祷告。
彼得短暂地松了口气，和其他人一起将双手合在胸前。
“我要忏悔，我承认我今天做了一件错事。”霍华德喃喃地低语说，“是关于地上的小坑的，我在做一份关于城市里小坑的调查。从这栋公寓到我学校的路上一共有八十九个小坑，因为数这些小坑，我上学迟到了十五分钟，这就是我为什么今天会被老师留堂的原因，阿门。”
又是一阵沉寂过后，所有人睁开了眼睛。
史黛西警长皱着眉思索了片刻后，拿起了刀叉：“霍华德，这一次我就原谅你了。”
一家之主终于发话，其他人纷纷开动，开始享用这顿晚饭。
彼得不敢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地学着格温的样子用刀叉切开鱼肉，剔除掉鱼肉里每一根细小的鱼刺。
他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听见史黛西警长再一次开口了：“跟我们好好介绍一下你自己吧，彼得。”
“其实……也没什么好特别介绍的。”彼得生硬地回答。
史黛西警长突然提高了语调，表情更加严峻：“在我工作的经验中，当一个人躲躲藏藏，不想畅所欲言的时候，往往意味着他想掩饰一些东西。这也就说明……他很可能有问题。”
“老爸！”格温怪罪地瞪了自己的爸爸一眼。
“彼得，你别介意我丈夫说的话。”海伦朝彼得轻微地眨了眨眼睛，眼神略带歉意，“他有时候根本分不清餐厅和警局审讯室的区别。”
“我只是想更好地了解你，为了格温，就这么简单。”史黛西警长固执地继续发问，“你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
彼得知道，逃避不是办法。
这些问题他早晚都会面对。
他垂下双眼，切开盘中的鱼肉，饱满的肉汁从刀口渗透出来，夹带着一股奇异清新的柠檬香，流淌到点缀着翠绿罗勒叶的白色餐盘上。
他从不了解自己的父母，尽管梅姨一直在努力充当他父母的角色。格温和他不一样，她从小就拥有美好的一切，幸福的家庭，豪华的住所，一帆风顺的生活。
对他来说，将这样孤独难堪的家庭和经历在格温一家的面前完完全全地剖开，是一件非常艰难且需要勇气的事情。
但他必须这样做。
“我真的不太了解我的父母。我是说，我们不在一起。”他抬起头，双眼尽量和正襟危坐的警长平视，“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我了，我几乎没有关于他们的记忆。”
在紧随而至的沉默中，史黛西警长的神情稍缓，没有继续追问。
“那么，我们还是赶快开动吧。”海伦清了清嗓子说，想将大家的注意力从彼得身上转移开，“乔治，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说今天纽约市的警察局里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呢？”
史黛西警长切着盘子里的鲈鱼，义正词严地说：“警局里可从来不会发生有趣的事情。”
说到这里，史黛西警长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忧色，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你们最近一定要小心安全，晚上尽量不要在外面逗留。”
“爸爸，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霍华德饶有兴趣地问道。
史黛西警长缓缓放下手中的刀叉。
很显然，这是个敏感的问题。
片刻的沉默过后，他沉声说道：“纽约市快要变天了，恐怕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犯罪分子会空前地活跃。”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整个饭桌又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史黛西警长，期待着能听到更多的内容，而不是这样没头没尾的话，然而史黛西警长似乎不愿意多言，只顾着若无其事地切起盘子里的鲈鱼。
沉默了一会儿后，霍华德天真地冲彼得笑了笑：“无所谓，反正蜘蛛侠会保护大家的。”
“那两个蜘蛛人？”史黛西警长不满地瞟了一眼霍华德和彼得，尖刻地批判起来，“恕我直言，虽然他们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城市的安全，但对维持社会公共秩序来说，他们的做法毫无成效。”
彼得只觉得史黛西警长的怒气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之前他对蜘蛛侠的态度明明已经缓和，怎么会又发生这样的转变？
“我有点儿不明白了，他们哪里妨碍公共秩序了？”他不太喜欢这样的评价，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争辩，不想让警长误解，“我的意思是，我看过很多关于他们的视频和报道，蜘蛛侠看起来确实是在帮助别人，我觉得大多数人还是会承认他们一直在为民众服务，并且客观上降低了纽约市的犯罪率。”
史黛西警长将刀叉放置到了桌上，居高临下地抱起了肩膀。
他似乎就像海伦太太说的那样，进入了审讯状态，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家里还是在警察局。
“如果贯彻正义只是像蜘蛛人那样简单地把坏人抓起来就好了。”他目光咄咄地逼视彼得，一字一顿地说，言语中充满了火药味，“事实上，只要不从根源上解决犯罪问题，就算有一个犯罪分子垮台，也会有下一个犯罪分子接替他的位置，走上犯罪的道路。无数的H|帮依旧会在街头掀起帮派火并。”
“蜘蛛人们会管那么多吗？他们当然不会管。”
隔着长桌，他的目光与彼得相触。
“我们警方在不停地为他们擦屁股。不仅要被民众骂无能，还要应对来自上面的施压，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明明已经被捕的罪犯再次逍遥法外。”
“乔治！”他的妻子海伦打断了他，“够了！不要再说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爸爸？”格温也不高兴地问道。
史黛西警长的情绪总算冷静了下来。
他向前倾着身子，微微垂下视线，绷紧了嘴角：“威尔逊·菲斯克当选了国会议员。”
闻言，格温的瞳孔轻微地骤缩：“爸爸，你是说……那个从孤岛监狱逃走的犯罪帝王，金并？”
史黛西警长缓缓点了下头。
“不仅如此，他还成功竞选为了纽约市的下一任市长。”
“纽约市的噩梦就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