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进入青铜门

胖子、吴邪、张起灵等人已经在霍老太提供的院子里修整了好几天，终于传来了要动身的消息。

吴邪对这趟活计内心是抗拒的，但霍老太承诺完事之后会替他摆平在新月饭店“点天灯”闯下的祸，再加上张起灵和胖子都同意了，他也只好同意。

这次的计划，张起灵和胖子去广西，他和解雨臣去四川。

这期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不再赘述。总的来说吴邪和解雨臣这边给了错误的信息，但张起灵和胖子那边却依然进入了张家古楼，没多久一群人便失联了。

为了营救这群人，吴邪可谓是费尽心机，连假扮自己三叔的招数都用上了。在进入张家古楼时，吴邪不似从前一般欣然接受潘子同行的要求，十分强硬的让潘子留在了上面。

因为他这几天总是梦见邹雪进入陨玉前跟他说过的话：潘子进去张家古楼一定会死。

接连几天，他都梦见潘子以各式各样的惨烈死法死在张家古楼里，他不敢冒这个险。再说自己为了救胖子和闷油瓶赴汤蹈火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就算回不来他也认了，但潘子和张起灵他们的交情明显没到这个份上。

营救张起灵和胖子的过程比想象中的还要惨烈，进去张家古楼的队伍除了张起灵和胖子几乎全军覆没。铁三角三人也几度濒临死亡，但还好，三人都活了下来。

这次营救活动之后外面很多事情发生了巨变，九门的霍老太死在了张家古楼，引起了新一轮的权利争夺，霍秀秀不可避免的深陷其中。

张起灵第一次十分正式地拒绝了吴邪和胖子的陪同：“你们陪我走得够多了，接下来的道路是最后的道路，你们谁也无法承受，希望你们不要再跟着我了。”

此后，大家似乎真的是已经精疲力尽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在安稳生活着，直到张起灵特意来到杭州和吴邪道别。

道别这件事出现在张起灵身上十分令人诧异，吴邪早已经习惯了张起灵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模式，导致吴邪十分受宠若惊，甚至忍不住怀疑这是最后的相见。

张起灵想过无邪会送自己一程，但没想到吴邪如此坚决，自己已经特意避开了他，但还是被他跟上了。

看着一路吃尽苦头依然锲而不舍跟着自己的吴邪，张起灵只能任由他去了，但还是在进去青铜门之前的时候打晕了吴邪，自己一个人踏上了旅途。

吴邪在被自己打晕之前和他许诺下了十年之约，印象里在很多年以前似乎也有人和他有过同样的约定，但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这话从对方口里说出来的那一刻张起灵便知道是谎话，无论对方当时看上去有多真诚。

但这次不一样。张起灵相信吴邪会说到做到，就像明日太阳会从东方升起一般笃定且自然。

随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张起灵那些遗失的记忆在陆续的恢复。

他不明白自己的记忆为何会突然恢复，但是他也不想纠结，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脑海里闪过无数细碎的片段，理智告诉张起灵应该先去回想那些自己一直以来找寻的真相，但他没有，他控住不住的去想那些和他有羁绊的人。

他现在距离青铜门入口只有不到两公里，路上因为吴邪执意要送自己一程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他早就应该进去完成自己的使命，但他没有。

外面是大雪纷飞的天气，虽然他此刻身处山洞，比来时的路要暖和得多，但他还是感到冷。　　他不似往常那般将自己的体感忽略，而是颇费工夫找了一些树枝生起了火，又找了一个相对舒适的位置坐好，开始慢慢的回忆那些和他产生联系的人。

他首先想到了吴邪和王胖子。

仔细回忆起来，他第一次见到吴邪和王胖子都不是什么友好的场面。

初见吴邪是在吴三省那里，他当时在吴三省那边买了黑金古刀，下楼便遇见姗姗来迟地吴邪。

他似乎对自己抢先把“龙脊背”买走这件事颇为不满，还冲吴三省指了指自己，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遇见胖子就更不愉快了，印象里自己真正和胖子第一次产生交集就差点杀了他，他当时在鲁王宫要伸手去扯玉甬上的线头，自己为了阻止胖子，他把黑金古刀投掷了出去，引得胖子破口大骂。

似是觉得冷，张起灵挪了挪位置，让身体更加靠近篝火。

随后他顺着脑海里的记忆，将自己和他们的过往全部捋了一遍，原来他们三个人竟然认识了这么久、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

张起灵定定地看着火堆出神，瞳孔却没有任何聚焦，明显是陷入了回忆里。这或许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放松自己，不带任何防备和戒心的投入到一件事情里，以往的他连睡觉都会带上三分警惕。

把吴邪和王胖子有关的事想完之后，他的手抚上左手手腕上的红手链。

那是邹雪遗留下来的金项链，纤细的金链子太脆弱，在张家古楼的时候便在打斗中断成几截了，当时情况危急，他只能随手捡起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截撤离战场，再顾不得其它。

后来不想它再次遗失，张起灵用红绳把那一小段金链子编了进去戴在了手上。

其实邹雪一起留下的时候还有一块早已经损坏的手表，他尝试过找人修理，但年代久远，机芯早就报废了只能整个换新，张起灵便放弃了。

换了，便不再是她的东西了。

或许是睹物思人，张起灵的回忆十分自然的过渡到了邹雪这里。

之前看黑瞎子和吴邪、胖子他们的反应，他有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和邹雪是情侣关系，但他又很快否定了。随着回忆不断涌现，他和邹雪的过往不断清晰。

果然，就是黑瞎子在胡诌。

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小庆幸，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法言说的情绪，硬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的话，最接近的可能是遗憾。

印象里他很少对别人做出承诺，承诺了之后也会实现，但似乎对邹雪是个例外，他对她做了最多的承诺却一个也没做到。

第一个承诺是要帮她找到解除禁婆化的方法。

第二个承诺是在邹雪进入玉甬前主动说不会忘记她。

他哪一个也没能做到。

他忽然想起某天还在吴山居的时候，黑瞎子来过一次。那时他还处在失忆期间，他坐在院子的角落里晒太阳，吴邪、胖子、黑瞎子在一旁聊天。

他隐约听到黑瞎子和另外人两个人谈起自己，他听力很好，听到黑瞎子好像在为邹雪不值，说他是木头、负心汉什么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语气柔和的说了句：“确实。”

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惊了，但又很快释然。他不再去想他那句“确实”到底是肯定邹雪的不值还是自己是所谓的负心汉，人走茶凉，他不想再徒增烦恼。

陷在回忆良久，等他再回过神来时面前的篝火不知何时熄灭，他把手靠近燃尽的火堆，想再汲取一丝暖意，但篝火似乎已经灭了很久，触手尽是冰凉。

一切又都拉回了现实，上一刻的温暖像是幻觉。

他闭了闭眼，脸上柔和的神色尽数敛去，又恢复成以前的张起灵，开始回忆那些他从前求而不得的所谓真相。

说来讽刺，这些事是失忆前的自己最在意的，如今真的想起来了，却不愿意再去多想，甚至觉得有些浪费时间。

这一刻，那些他以为自己最在意的事也不过短短几分钟就结束了。

他抬手看了看手腕间的表，时间真的不多了。

张起灵从背包里翻出那只属于邹雪、早已破败的手表放在光滑的石头上，然后解下自己腕间的手表放在一起，随后走向了他最终的目的地。

他内心有些雀跃，自己遇见了这些很好的人，虽然和他们相处的时间和他漫长的生命相比显得过于短暂，仿佛绚烂的烟花般转瞬即逝，但他还是觉得满足，这一瞬间的明亮美好，足以治愈他迷茫、痛苦、漫长的前半生。

两公里的路对张起灵来说很近，他很快就到达了青铜门前，来到了一切故事的终点，他没有什么情绪和想法，就像下楼买菜一样就走了进去，平淡且无感。

随着青铜巨门缓缓合上，张起灵的世界终于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