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
对于刘扬扬如此僭越的评价,姜北穗只当他童言无忌、顺带在操心她的过程里被私生气昏了头,并没提着他的耳朵给他灌输一通长幼有序的迂腐说教。只不过她一时拦得住刘扬扬不破门而出,却阻挡不了这小子气势汹汹地从她家离开——
“什么……你是,扬扬?”
摔门声刚落下没几秒钟,楼道里便是些惊慌失措的动静,其中也不泛有诧异的交谈低语声,姜北穗觉得刘扬扬肯定没干什么好事儿。她蹑手蹑脚地跑到玄关,将脸贴到门洞上,正巧看见背对着她的刘扬扬利索地举起手机:“还看?”
啧,倒是挺凶,一点儿不懂得怜香惜玉。方才就有几个会看眼色的女生快速离开了,见他这般不客气地怼着脸拍摄,余下的私生也是乱了阵脚,匆忙别过头掩着脸。不过姜北穗低估了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因为紧接着又听到还有人不死心地问:“这是你家吗?”
刘扬扬闻言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冷声道:“不然是你家吗?”
“这……我们只是在附近找朋友而已,你语气怎么这样?”那人显然也不是善茬,也三下五除二地举起相机对准刘扬扬,语塞了半刻便尖酸地挑衅回来:“别说身为爱豆了,比普通人的素质还要差。”
这是什么新概念倒打一耙?因为没捉到臆想中的奸情——好吧,她与金廷祐是有猫腻的实情——所以转而对刘扬扬恶语相向?姜北穗火气逐渐烧上头顶,本就残余不多的耐心顷刻间耗了个干净,当即摸出手机准备报警。
而刘扬扬比她本人还担心姜北穗会一时冲动似的,状似不经意地后撤一步抵住门,手机摄像头也将仍在场的私生面孔悉数收录,语气还是漫不经心的嘲弄:“跟你们谈什么素质啊?之前的恐吓信、恶心的包裹,还有动不动的骚扰电话,加上这份视频,证据都备好了。”
“你、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直接法院上见好咯。”
记忆里瘦的一阵风能吹走似的小屁孩,如今也长成了眉目凌厉的漂亮美少年,为她撑腰而怼起人时更是分毫不客气。从前被她笑话过总是带着黏软台湾口音的韩语,隔着扇门再去认真听来,姜北穗竟只感受到了沉淀的安心。
她家扬扬也是能独当一面,替她出头的大人了。
许是他裹了十足杀气的威胁太过震慑性,不消半刻,姜北穗门外的楼道便重新恢复寂静。与此同时震起来的是她的手机,刘扬扬泄愤似的将录入了私生正脸的视频悉数传过来,字里行间还是不忿:“一个都别放过,全都要递法院传单,听见没?”
深陷感动的姜北穗自然是极尽谄媚:“谢谢宝宝~”
刘扬扬干脆地无视了她百年一遇的撒娇发嗲:“哦,对,如果下次替你处理这种事情的还不是廷祐哥,我劝你迟早分手算了。”
“诶?其实我们还没有在交往啊?”
“……渣女。”
因为本来这就是在顾虑事项之一来着。姜北穗有钱有闲,别说受几个私生骚扰,外面有恐怖袭击或是对她的暗杀计划都能绰绰有余地抵挡住,还不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放任其行,说到底还是不在乎罢了。
可金廷祐的处境怎么可能与她相同啊?
从前便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在无数双眼睛的审判下并不如何顺利地出道,又因为队伍体质和成员变动而承受了太多攻击谩骂。莫须有的罪名都能将他刺的遍体鳞伤,更别说莽撞探出的一丁点越矩行为了,兼容他梦想的并不是永远美丽愉快的理想国。
发酵中的舆论是世上最可怕的瘟疫之一。现在还是掀不起太多风浪的几层讨论帖,造不成太多影响的跟踪与试探,未来便是铺天盖地的通稿与源源不断的证词,毕竟某种程度上她和金廷祐的确是见不得光的关系。
练习生时期便胶着黏连的暧昧友谊,出道前猝不及防的直率告白,姜北穗慌不择路逃走的一年零五个月里,是否早已经在梦中假想好了为他半句话便毫不犹豫回头的微妙重逢?
在他选择的路上,不负责任开启的喜欢,怎么就不是罪了呢?
2018年也好,现在也罢,亦或是几年之后的将来,他兴许都没有能肆意任性的资本。素日里最讨厌谎言与分别的小狗,为了她不知欺瞒了多少次真心,云淡风轻地笑着说无所谓和没关系,又总是兀自站在人潮汹涌的十字路口张望徘徊。
刘扬扬不可能不知道,姜北穗是天底下与蠢字最不搭边的人之一,她只是欠金廷祐太多次了。
悠扬的手机铃声响起,姜北穗从过于冗杂的思索中抽神,盯着屏幕上亮起的那长串emoji发怔。她指尖顿了顿,趿着拖鞋走回卧室,还是在仰面倒在床上的一刻接通电话:“嗯,怎么了?”
听筒另头是她熟悉的黏糊嘟哝:“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因为读到的一瞬间突然不知该如何回应,姜北穗手指在枕头上压下两道印记,敛下神色答着:“刚才在洗头发所以没看到。后来家里来了客人,在忙着招待小朋友呢,才把人家送走没多久。”
许是她这些日子的有意避嫌,再度唤醒了他过分敏锐的危机感,金廷祐还未来得及与她你侬我侬地撒娇几句,语气便急了起来:“什么,谁到家里来了?是真的小朋友还是……我认识的人吗?”
“噢,的确是你认识的人来着。”姜北穗在床上打了个滚,倒是并无隐瞒之意:“扬扬来打了盘游戏,然后走掉了。”
“唔……那北穗现在的语气算怎么一回事?”他似乎真情实意地苦恼了起来:“虽然这样胡乱猜忌是不对的,但是你不可以对除我之外的人也产生动摇啊。”
“他可是我弟媳,用动摇这样的词来形容未免太恐怖了。”她闻言笑了:“你在拍摄?还是练习?”
金廷祐素来有主动向她汇报行程的习惯,无法见面的日子里,也总是拨来电话絮絮叨叨地同她聊天谈地。听她关心起来,他又精神抖擞地积极回应道:“在声乐房独自练习呢,结束的时候想着要犒劳一下自己,所以给北穗打了电话!”
难怪另头这般安静,要是拍摄片场或是公司走廊,定是要嘈杂不少。她盯着床头柜被他装楹好摆上的合照,少年少女的面容比如今稚嫩许多:“诶,那我们玩快问快答游戏怎么样?你今天午饭吃了什么?”
“不是给你拍照了嘛,糖醋肉和海带汤~”
“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呢?”
“这个应该我问你吧,猜对了有奖励那种……不过是白色!”
“那么廷祐xi在练习的过程中,有没有因为感觉到实力的提升而开心的瞬间?”
听她装模作样地换上了官方采访腔调,金廷祐也跟着笑,随即清了清嗓子接上她的茬:“当然有。迄今为止我做到的一切都是大家给予的爱成就的,所以当我努力挥洒汗水的时候也总是想着,一定要对得起每个人的期望,能以更好的面貌回馈给大家是最棒的事情了。”
“所以说当爱豆的这些年里,廷祐xi一直怀揣着感恩之心在前进对吧?”
忽然意识到她的下文是什么似的,金廷祐闻言一愣,默了半晌才怔忡地重新开口:“北穗……”
“明明比谁都要珍惜,为什么还要给我发那样的话呢?”
许多年前盘亘在他们前的沉重问题再度浮现,正如姜北穗所陈述,困扰她的问题从不是那几封无足轻重的恐吓信。在他们眼里由重新相拥起便静止的时间,不过是一叶障目下的自圆其说,这并不是按下暂停键便可以永远听不到一秒钟后那句回应的游戏世界。
即便对面只剩下一呼一吸的沉默,她还是打开扬声器退出通话界面。屏幕上与金廷祐的聊天记录里,最后一句停留在他发来的征询上,她已阅后迟迟没有回应;而视线再度略过那行话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文字与落进耳畔的音轨重叠,姜北穗听到他说:
“北穗,因为不想再欺骗下去了,我们公开吧?”
不管他最终的选择为何,姜北穗其实都不愿成为引发大楼坍塌的那颗微小零件。
因为故事的走向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最希望金廷祐幸福了。
“不好。”因而她温声应道:“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