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英·营救
沈英当年在寺庙中,与老和尚学来的武艺这些年从未丢下。
她后来知道,老和尚当年原是令整个武林闻风丧胆的杀手“阎魔罗”,传闻手下功法血腥无比,宛如修罗在世,深令整个武林所忌惮。
但他交给自己的武功却清和中正,修来丝毫感觉不出其中的凌厉杀意……世人眼中的阎魔罗,她眼中的老和尚,听说过阎魔罗的事迹越多,沈英就总忍不住想,此二者当真是同一人么?
师父与几个师兄的头颅被带下山后,曾挂在某座城的城门下示众。
江湖上的人纷纷前去围观,沈英也来到那座城下。
听见围观人中,有仇的大骂当初阎魔罗是如何带领杀手灭他满门上下,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他就是化成灰也不会忘记他的样子,甚至忍不住朝着头颅砸石块,但被制止了,本来都是死人头,再经这么一砸,面目全非就更展示不了几天,怕到时候没人认得出来,还只以为是他们这些个名门正派吹嘘,挂的根本不是阎魔罗的头颅呢。
于是沈英再难对老和尚的过往身份有所怀疑。
她时常将自己记忆中的老和尚与世人口中的阎魔罗作对比,从一开始震惊于一人竟有如此两端之面相,到不解,再到这些年所见所闻越来越多,不时回想起在庙中做光头小和尚那两年读过的那些佛经,终对此有慢慢释然。
诸行无常,善恶无定,人在变化中。为善者未必终生行善,为恶者未必终生作恶。她想,世间事,或许没有什么是不可理解。不可理解,只因是不曾经历。
教坊司不愧为京城中最大的达官贵人享乐地,面积极大,灯火摇曳,笙歌宴舞,花团锦簇,遍布池苑楼台,纵横交错,一时让初来乍到的沈英分不清方向。
她摸出绑在腿上的匕首,隐在暗处,伺机劫持下一个落单的龟奴,让他带路。
等到了关孩子的院子,便将龟奴打昏,改换劫持照看院子的一个妇人,院中关着的小女孩不少,十几个房间,每个房间都住着七八个。
这样一个一个找不是办法,她只身进这里,当然是越快找到人越好,迟恐生变。
沈英直接问那妇人:“三岁的孩子有几个?”
好在教坊司接孩子起码五岁起步,三岁的孩子太小,连人都认不全,生活还不能学着自理,接进来纯属负担,因此除非有上面安排,不然不会有三岁的孩子。
她一问,妇人便知道她是要找谁了,可那是朝廷的钦犯之女呀,要是人不见了,她可如何交代!
妇人求告道:“小……小姑奶奶,您要拿谁都容易,那孩子太小了,不如——换一个吧?”
沈英没有与她废话,匕首不客气地割破了妇人打满了水粉的脖子:“你是想留那孩子,还是留你自己的命?”
妇人听这姑娘说话年纪不大,却这么下得了手,可见是个心狠手辣的,脖子上刺剌剌的疼,那匕首要是再割深一点,她的血管就破了,到时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死亡近在眼前,妇人怕极了:“小姑奶奶,别,别杀我……”
沈英见到那熟睡的三岁女娃时,倒也不用怀疑妇人骗她,只因女娃与秋小姐长得颇像。
同样将妇人打昏,她点下女娃的睡穴,抱着女娃离开屋子,结果一出院子,就看见一堆人举着火把朝院子涌来,看来还是不小心暴露了。
沈英不知道,这看管院子的妇人其实有两位,另一个回来的时候正巧看见她劫持了妇人进屋,忙吓得去通知了上面的人。
也是好在沈英没有在此多作耽误,否则肯定早已被赶来的人包围。但见还有时机,她赶忙运作起轻功飞离。
赶来的人中也有会武功的,当下就抛下大部队,直朝她追来。
等过街道转角,追击的几个人却忽然再找不见人的身影,不知道人往那个方向跑去,迟疑一番,几人决定分头去追。
沈英单手抱着女娃,双足蹬着房檐的横梁,一手撑着房檐的一角,将自己平塞于房檐之下,几人虽然走了,但她并没有现身。
那几人果然很快回来,但见街道上依然静悄悄,一个人影也没有,骂道:“他爷爷的,难道真让那小贼跑了?”
“不可能,那小贼还抱着一个孩子,跑不了那么快,就算跑得快也不可能无影无踪,指定是躲在了什么地方!大家注意动静,分头找!”
汗水从额角滴下,沈英努力放缓自己的呼吸,眼看有一人就要搜到此处,沈英不敢赌他不会发现自己,便打算将手中的孩子慢慢移去横梁之上,自己先独自现身引开追兵。
突然变故陡生。
夜色下,一个正在街道上搜查的人忽然余光瞥见不远处有黑影溜过,一个猛愣喊道:“人往那边跑了!”
沈英被这一声喊得差点将正在慢移的孩子推下房梁,好险才稳住动作,便听几个追兵的动作直朝远处追去。
她还闹不清是什么情况?一时屏息凝气不敢稍动,就怕又是有诈。
不过这回等了许久,滴落的汗水都快打湿檐下一小片石板,都不见人回来。
正在她将信将疑之际,斜上方的屋顶上忽然响来一声轻笑:“好强的定力呀,有这本事干啥不好,怎么当贼?是偷了人家什么好东西?”
这声音听起来是一个小姑娘,冥冥之中还透着那么丝丝缕缕的熟悉,但要说在何时何地听过,沈英却如何也想不起。
既然已经被人发现,沈英便不再隐藏,收起撑得发麻的手足,抱着孩子,轻轻落下了房檐。
她抬头看向房顶上黑色的小身影,今夜无星亦无月,小女孩的长相隐在冥暗中,看不分明,她抹了一把满头的大汗,微微笑过:“我并非是什么盗贼,但我也不便在此城中久留,先行告辞。”
连佩看着少女抱着小孩儿轻身踏远的背影,倒也没说什么,她没看错的话,那孩子是少女从教坊司带出来的。
连佩自怅一声。
路过燕京,本来是想往段家探探故人,结果段家人去府空,故人不见。
向人打听,只说是早已搬走了,只不知是搬去了哪里。
只但愿不论在哪里,故人一切都好。